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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演那次又是斷手又是斷腳，在醫院住了很長時間，等他出院，那女孩早就回家上學去了。再後來宋演全家搬離了老小區。幾年後，剛上初中的宋演曾試圖回去找那家人，但那個小區卻已經拆掉，建了一所學校。

那時候她才大約五歲而已，大學是什麼都沒搞清楚吧？

看霍期隱忍著痛苦的樣子，周盡歡覺得心疼極了。她向右挪了挪，悄悄靠近了霍期。她輕輕把手附在霍期手上，很溫柔地握了握他的手，以她的方式給他力量和支持。

不僅僅是攀附的凌霄花，更是堅韌可靠的木棉。不必和她耍心機，也很有安全感，在一起不會很累，相扶相持，就能共度此生。

這麼多年過去，宋演也明白，大概是是再也遇不到那女孩了，但他還是一直在等待，希望能遇到那樣的女人。

周盡歡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思索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後來……為什麼分手？」

說完宋演想想那姑娘也就比他小一歲，估計年紀也不小了，又加一句：「只要她沒結婚，我馬上把人追回來給你做媳婦，您不是著急抱孫子嗎？我三年給您抱倆！」

周盡歡不喜歡這樣黑暗想法的霍期，她感覺又陌生又心疼，她結結巴巴說著：「你是你媽媽的……驕傲，你要是去坐牢，她一定……不會安心。」

她低著頭，長長的馬尾掉了下來，這個視角看她，臉圓嘟嘟的像個蘋果。她是那麼膽小一個女孩，平時看到蟲子都會哭，卻在那一刻展現出了驚人的冷靜。宋演身上很多傷口，地上也染了一些他身上流的血。五歲的小姑娘冷靜地說：「我背你去門衛叔叔那裡，讓他送你去醫院。」

「我在兩年前才能認祖歸宗。在這和*圖*書之前，我就和你一樣，在這個社會上打拚。」回想起過去的日子，霍期表情有些複雜，有懷念，也有厭憎：「從小到大我都讀得最好的學校。從北都大學畢業后，我放棄了更高薪的工作回到江北，就是為了陪伴我媽媽。後來她得了病。需要三十幾萬做手術，我們沒有那麼多錢。當時在做財務工作，我甚至試圖從公司挪用，但最後還是被發現了。三十幾萬而已，我就是沒有。」

宋演的父母都是江北師範大學的教授。爸爸是工學院的院長，媽媽是中文系的系主任。一家都是高知識分子，對宋演的培養自然十分重視。不知是不是物極必反，明明是「愛的教育」出來的孩子，卻偏偏自私刻薄不招人喜歡。

「因為我發現，我媽去世以後，錢對我來說就是個數字。錢是沒有感情的。而我並不需要它。我要的是當初能救命的三十萬，可我永遠也得不到了。」

宋媽被他這麼一說，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宋演低著頭在廚房幫著洗菜。宋媽忍不住念個不停：「你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不聽話，當初要你填北都大學，你非要讀江北大學；畢業后要你來師範大學考講師，你不聽，偏要去給別人打工；現在更翻天了，讓你結婚，你偏不，你給我說說，你是不是準備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啊？」

當年年紀小，宋演還是個孩子，再桀驁不馴還是和其他孩子一塊玩。他一貫獨樹一幟。所有人在捉迷藏的時候，他一個人爬到樹上看著遠處的風景。站得高看得遠，他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世界。

霍期苦澀得扯了扯嘴角說：「當時如果不是有人及時阻止了我，我可能現在就在坐牢了。」他轉過頭來，和-圖-書看著周盡歡，眼底有周盡歡很陌生的冷漠：「可是你知道嗎？我並不感激。如果我有了那筆錢，我媽也許就不會死了，如果坐牢能換回她的命，我願意坐一輩子牢。」

直到那個女孩出現在宋演模糊的視線里。

雖然再也沒有見過她，宋演卻還是清楚地記得她當年的話。這麼多年過去，不知道長大的她變成了什麼樣子。後來他去了江北大學，卻並沒有碰見她。也許，她已經忘記小時候說過的話了吧。不過是救他一次，卻讓宋演這麼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有意無意以她為範本尋覓著配偶，也因為她，這麼多年一直孑然一身。想到這裏，宋演感到有些失落。

宋演最後一次看到她，她正用胖胖的手臂抹著臉上的汗。粉紅色的裙子上染著宋演身上的血，看上去好不狼狽。宋演想起平時她是多麼愛漂亮，誰用臟手摸了她的裙子她都會哭。宋演之前可沒少捉弄她，給她裙子按過多少泥巴印宋演自己都記不清了。

宋演去英國深造的時候，徐杏也跟去了英國。一年後，兩人一起從英國回來。宋演回到霍氏，徐杏也應聘進入了霍氏。雖然同在一個公司，但宋演是能不見徐杏就不見。好在徐杏一直在明星店，兩人工作交集也不算太多。

周盡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距離霍期是那樣近。近到好像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走到他心裏去。

「也許吧。」霍期又看向前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後來我就被那個男人帶回去認祖歸宗了，只要我安分守紀，我可以一輩子都衣食無憂」。

宋媽卻還是遺憾得緊：「徐杏這姑娘多好？又漂亮又有能力，要是給我當媳婦，我睡著了都要笑醒。」和*圖*書

宋演雖然挺狂妄，對父母卻是非常孝順。這也是雖然他極其討厭相親，卻從來不曾缺席的原因。最近被周盡歡這傢伙給害了，為了讓父母不再要用相親轟炸他，攪得他不能好好上班，他不得不抽空回了趟家。

宋演認真地回答了宋媽：「一個該堅韌的時候堅韌，該柔軟的時候柔軟的女人。」

其實宋演也記不得她到底長什麼樣子，只記得她不是江北人，放暑假到姨媽家玩。

那個讓宋演念念不忘的小女孩其實也並沒有做什麼特別偉大的事。只是人總容易放大一些小時候印象深刻的事情。這就像很多人的陰影都是小時候造成的，實際上長大後去回想當年發生的事，也並沒有恐怖到什麼地步，只是以當時的心智實在無法承受而已。與陰影相對的，也有欣賞。那個女孩改變了宋演的對女人的審美，以至於宋演這麼多年都耿耿於懷，想要再見她一面。

「謝謝。」這一刻，周盡歡能感覺到霍期真的把她當朋友。那句道謝，也包含了很多含義。

徐杏來的時候，發現宋演也在，非常之驚喜，一直拉著宋演說話。宋演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宋演這個人，在學習上用現在網路用語來形容，那就是「學神」。當年高考，他作為江北理科狀元，卻讓人跌破眼鏡沒有去北都的一等學府，而是讀了本地最好的江北大學。當年記者採訪他的時候，他只非常倨傲地說：「我在哪裡讀書都是最優的，何必去那麼遠。」

正在玩鬧的孩子們除了哭沒有做出任何有建設性的行為。連回家找家長幫忙都不會。偏偏那時候宋演又疼懵了，動都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

她姨媽當年和宋家住在同一個小區。那位阿姨似ｈｔtｐs://ｍ.ｈｅｔuboｏｋ•coｍ•cｏm乎是姓劉，除了眼角有一顆痣，其餘都真的沒什麼印象了。

宋演回了家才知道，宋媽也喊了徐杏來吃飯。

說著，她已經吃力地把宋演背了起來。她背的姿勢讓宋演非常難受，宋演一隻腳一直無力在地上拖著，但她還是這樣把宋演背到了門衛。

這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社會，人人都罵錢是壞東西。可錢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霍期說他需要的是最初的那三十萬。可周盡歡明白，他需要的並不是三十萬，而是他因此去世的媽媽。

「行了行了，」宋演這人沒什麼耐心：「都說了快十年了，也是不累。」

徐杏其人，宋演江北大學的學妹。父母都認識也挺熟，算是宋演的青梅竹馬了。不過宋演這個人，對女孩都冷得冰碴子一樣，認識他十幾年還是認識他幾年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然而年紀小就是年紀小。五六歲的宋演從四五米高的樹上掉下來。摔到地上的時候，整個腦袋都是麻木的。他整個右邊的身體都不能動。

如果說從前周盡歡對霍期只是花痴和崇拜。那麼這一刻，周盡歡是真正感覺到對霍期的感覺變了質。這種變質不是貶義，而是一種升華。

其實他之所以選擇江北大學，是因為當年有一個小女孩很驕傲地告訴他：「我爸爸是江北大學的，我將來一定要讀上江北大學。」

宋演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爸媽，他頭皮有點發麻了：「怎麼又說這幾件事啊？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剛工作的幾年，宋演也和大部分初出社會的青年一樣，賠小心忙伺候。為了往上爬，不可能不付出代價。後來爬上去了，若是還親和，一方面不好管理，另一方面也並沒有必要。當初他在低位的時候，m.ｈｅｔｕｂｏｏk•com.ｃom領導也沒有要和低位的人建立什麼人際關係。

門衛叔叔一看宋演滿身是血，也嚇壞了，趕緊送去了醫院。

說起來，徐杏應該算是對宋演最執著的一個了。不管宋演拒絕多少次都還是堅定地喜歡宋演。宋演去哪她就去哪。起初宋媽一直撮合他們。後來見宋演實在沒興趣，也就作罷。宋演怕耽誤徐杏婚配，刻意隔絕了二人的往來。

這個回答把宋媽氣炸了，宋媽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怎麼還在想著當年的小女孩啊？那時候你還在讀學前班，能知道什麼啊？你這孩子是不是失心瘋啊？我該說你早熟還是蠢啊？」

這兩年宋演總被宋媽批評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宋演仔細想想，是有漸漸發現能交心的朋友變少。大約真如柴松說的，人到高位以後，就懶得與人虛與委蛇。

她想更了解這個男人，她想真正走到這個男人心裏去。

宋媽問過宋演很多次這個問題，宋演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今天她突然把當年填志願的事和這件事一起提。卻是引發了一些宋演的思考。

「剛才那個女人，是他們安排的對象。只要我和她結婚，未來我在這個家裡能站得更穩，老傢伙就算死了，我也能依靠她家的支持去拼一把。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和她在一起了。」

一下子被戳穿心事的宋演有些惱羞成怒：「反正就這樣了，您本事大，就把那姑娘給我找出來。只要您給我找出來了，您要怎麼就怎麼。」

「我就是奇怪啊，平時孤僻得狠，當年卻死活要讀江北大學，說戀家也不可能啊？還有，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結婚？你是不是有隱疾啊？」宋媽越說越氣，轉過頭來逼著宋演：「你倒和我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