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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我關心的問題，我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我有些許的後悔，但我迫切想要知道。他如果回國，那我們還可以再見的幾率會高很多。

江海洋說這句話的時候，像夜幕中最閃耀的北極星，那麼璀璨，那麼奪目。讓人移不開視線。

貧窮的生活早就讓于季禮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遇到一點事都會疲軟，都會退縮。

只可惜，于季禮從來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于季禮，一直只是于季禮。

這頓飯我吃的食之無味，我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江海洋給我夾什麼，我就全數吃下去。直到最後，江海洋看不下去我這麼牛嚼牡丹，親自給我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花茶：

我沒有出聲，沒有發表意見，只是默默地記住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像個病態的收集者，想把他的一切一切都深深地刻在腦海里。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角度，特別漂亮？」他比著手勢，我不解地望著他。

「這又是什麼裝扮？有你這麼相親的么？」說完他又似是想起什麼，繼續補充：「還有，那是什麼男人啊？你就算不找多優秀的男人，也不能找個嘴都閉不攏的啊？你這樣我會覺得很沒面子誒？」

「真是要被你氣死了，好什麼啊？」

「別吃了，喝茶。」

自信？

我心底泛起絲絲苦澀。

我輕輕地摩挲我的手背，彷佛還有他的體溫。

永遠做不了那等待王子披荊斬棘來拯救的「公主」。

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自卑。在江海洋麵前，我永遠沒有辦法抬頭。

卻不知，在他的面前，我連呼吸，都是那麼的困難。

在1999年，能舉家移民的家庭，人家家裡的孩子和我這樣的女人，從頭髮到腳趾甲，那都是不相配的。

「他再也沒有來找你么？」

畢竟這世上悶騷的人很多，我還不能全數分辨出來和-圖-書。

我見他開始說教，就知道他已經成功的回到江海洋的位置了。他的憤怒，他的反常，都是那麼一會兒的衝動而已。

而我，只能傻傻地站在角落，靜靜地仰望，那不屬於我的光芒。

「有錢么？請我吃個飯。」

江海洋思索問題的時候喜歡抿抿嘴唇，這大概是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習慣。我細細地看著他，等他說話。

「會回來生活嗎？」

我背脊一硬，僵僵地抬起頭，對上他探究的目光。

于季禮，你不是大熊，所以你不可能擁有時光機，一切早在1999年就戛然而止了，你還在期待會有怎樣的後續？

卻不知，越想看清，眼前卻越來越模糊，我感覺到喉間一陣酸澀，眼前濕氣騰騰，如果我再不行動，我的眼淚會順著地心引力落下，所以此刻我無聲地抬起了頭。

臘月的江灘喜氣洋洋的，到處張燈結綵。但是人並不是很多，大概是天氣的原因，此刻和江海洋這麼走著，冷風嗖嗖地灌，刮在臉上都有些生疼。我倒還好，我的帆布工作服連水都不進，更何況是風。我悄悄看了一眼江海洋，他穿的很單薄，白色的休閑外套，裏面一件薄薄的羊毛衫，看上去並不那麼暖和，但是他的樣子卻很愜意，絲毫無法把他和「冷」這樣狼狽的字眼聯想到一起。

他的笑容充滿了暖意，自嘴角至眉梢，都是說不盡的明媚。

「老闆娘的侄子，只是見個面喝杯咖啡。」我淡淡地解釋，事實上，我並不想掩飾自己過得窘迫，甚至也開始不在意江海洋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我重新看向江海洋。

我和老闆娘那大侄子約的地方在江灘附近，都是些夜生活的酒吧，吃飯的地方並不多。我和江海洋走了一會兒看見了一間叫「蘭亭」的餐廳，遂決定就在這吃了。

江海洋停下腳步，雙手撐和圖書在江灘用來阻攔遊客翻越的護欄上，眼神淡漠地眺望著遠方略顯的有些窄的江面。冬季不是汛期，河床都退出來一大半，看上去有些泥濘，江水彷佛要乾涸了一般，讓人有一種微微的悲涼感覺。

「大概會，我沒有入籍，只是有綠卡。我比較想回國，我爸媽其實也想，不過他們放不下那邊的事業。」

看我點頭，江海洋馬上換上一臉笑容，笑眯眯地說：

菜都是江海洋點的，我裝作無意地瞟了幾眼菜單，價位基本上都是三位數的。就那麼一瞬間，我突然感到有幾分自卑的怯意。

他目光凜冽地望著我，我不禁一個冷顫。

「你好，江海洋。」

「呃？」我先是楞了一下，後來意識到他大概是說顧岑光，我笑著搖搖頭：

我抬頭，正對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心跳猛的加快，我努力克制，裝作無所謂地聳聳肩道：

「于季禮，你想過的更好么？」江海洋突然轉頭對我說了這麼一句。

這家店外面看起來很普通，卻不想裏面是別有洞天，以「蘭亭集序」為主題，整個裝修偏古典的中式風格，真真有幾分「一觴一詠」、「暢敘幽情」的調調。

我拍拍江海洋的白色休閑裝：

「這不就對了？你為什麼沒有值得自信的？女人不是都很重視外表么？漂亮難道不值得自信？」

其實我知道，男人對女人，總有一種救美的英雄情結。而我這個落魄的女人，恰好可以成全他的情結。所以當他看見我狼狽的摸樣，他總是一副拯救者的姿態嵌入我的生命。

看著江海洋漸漸恢復正常的表情，我自心底感到欣慰，我展顏一笑，像無數次在鏡子前練習的那樣，扯動嘴角：

我儘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明快，卻還是不能控制的自聲帶里發出些不協調的沙啞音調。

「你變了。」

只是江海洋m•hｅｔuｂｏok.cｏm•ｃoｍ，你知道嗎？

一進正廳就能看見鐳射燈光打在地面的「蘭亭」二字，匠心獨運。我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不停變換色彩的「蘭亭」二字，直到江海洋招我進去。

人，也要為了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從頭到尾，他就這麼盯著我，甚至我傻傻地仰頭看天空，他也就這麼盯著，不發一言。

他從我手中拿走杯子，放在我眼前，囑咐我：

我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成功吸引了不少目光，看著人們投來的異樣目光，我多少也有點不好意思，而走在我前面的江海洋卻跟沒事兒人似地，很坦然地帶著我往裡走。

「于季禮，你不該是這樣的，我覺得，你應該過得更好。」

我後來一直在後悔去香港，香港留給我太多太多的傷心，如果非要說有收穫，那麼唯一的收穫，大概就是見了江海洋一面，雖然最後，我無恥的欺騙了他，一個人逃了回來。

我早該想到的不是么？

「不要低頭。」

江海洋皺著眉扯了扯我的工作服：

我想，他是在笑我傻氣的舉動。

我本能的點頭，我當然想。

江海洋放下筷子，愣頭愣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或許我們在路上也可以遇到，他不和我打招呼也沒關係，我只想遠遠地看著他，不，我不貪心，哪怕只看一眼，也夠了。

「沒有我，他會過的更好。」

「涼一點再喝。」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海洋，也不敢想象一貫毓秀溫文的江海洋會這樣兇狠地瞪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害怕的感覺也沒有，我只是貪婪地看著江海洋，想看清他的一分一毫，一顰一笑。

「因為沒有必要，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上樓的時候我每一下都走得很小心，因為我發現樓梯都是好看的紅色木頭。踏上去會有悶悶地嗒嗒聲。

「哪裡變了？」

當我與他和-圖-書視線相接的那一剎那，他突然嗤地笑出聲來。

整個過程我都在想，他到底是真的坦然，還是忒能裝呢？

「新年好啊，還有好久不見了，也好啊！」

我甩甩頭，想把這些該死的讓人難過的情緒通通甩去。

「我以前也沒有很自信，現在更加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值得自信的。」我實話實說，也不怕他笑話。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江海洋已經和我這麼不一樣了。

我在心裏不斷地告誡自己，直到成功的將自己催眠。

我腦海里出現了那時在愛馬仕碰見的女人，精緻的妝容，合體的衣飾，恰到好處的氣質，舉手投足無不在彰顯著她渾然天成的貴氣，這種貴氣，不是衣服，首飾襯托出來的。而是由身體每一個細小毛孔散發出來的。是我永遠不可能有的。

最重要的，是自他掌心傳來的，溫熱。

我努力地深深吸氣：

「那時候為什麼逃跑？我第二天去找，你就已經不在了。你說說，誰允許你騙我了？」

一路默默無語，氣氛讓人有些難受，見江海洋一直沉默，我只好率先打破。

「叩、」

我望了他一眼，老實地點點頭。

他怎麼就突然說到這個話題了？

我的自信早被生活磨合的沒有了。

我重重地點頭，我想過的更好，真的。我明白，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為了未來而努力。

我怔怔地盯著他的手，掌寬而大，皮膚很細緻，但是並不是那種瘦弱病態的白皙，看上去有一種欣欣向榮的生機，讓人覺得握著的是希望。

吃完飯，我們順理成章的去江灘逛了逛，這裏我很久沒來過了，自從和顧岑光在一起，我除了工廠就是租住的小屋，兩點一線。偶爾過節日，我會將我存的錢拿出來和顧岑光去貴一些的地方吃飯，顧岑光不大愛走路，也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所以我們基本上沒有一起逛過街或和圖書者散步。很邪門，我每次遇到江海洋都會和他散步，兩個人並排走著的感覺很親昵，彷佛太平洋那樣的距離，也是可以逾越的。

說我漂亮的確實不少，基本上每個角度都有人評論過。此刻江海洋偏頭的角度看到我應該是個四十五度側臉，這個角度確實被很多人誇過。

他不知道這樣的笑容於我而言是多麼大的誘惑力，我像溺水的人想抓住那求生的浮木，卻還要理智地克制，告誡自己不可以！

我接過來就準備往嘴裏倒，他抓著我的手，阻止道：

江海洋伸出他微微彎曲的手指，用關節處輕輕地在我的額上敲了一下：

「燙，放一下。」

「這次是回來探親么？」

我已經足夠悲哀，再怎麼加也就那樣，還有什麼放不開呢？

望著碧空如洗的蒼穹，我努力睜大雙眼，讓眼淚迎風蒸發。

「沒有么？」他微微蹙眉。

「我快畢業了，畢業論文已經上交了，等教授給我通過。」他隨意地聳聳肩：「留學生太多了，這個時間大概有些長。」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一隻慵懶的貓，薄唇輕啟：「哪裡都變了，至少，我認識的于季禮，不會像你這麼不自信。」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他的笑容很誠懇，彷佛可以驅散所有圍繞著我的陰霾。我只能傻傻地笑，用行動告訴他，我贊同他的話。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自然而流暢。

聽見我的話，江海洋沒有立刻回答我，他微微偏頭，眯著眼睛打量著我，我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只得默默低下頭去。

「你哪裡好了？」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直到我們落座。

「相信我，只要你願意，勇敢的向前一點點，整個世界，都會很不一樣。」

江海洋搖搖頭：

我的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怪不了任何人。

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卑鄙的想法，都被我生生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