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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

現場一片混亂，只有江海洋，仍是氣定神閑的模樣。

我把車窗開到最大，手肘撐在車窗上探頭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進入高速以後，便罕見人煙了。放眼望去，遍地綠油油的農田，偶爾能看見一兩棟孤零零的房子立在一望無垠的田間，像漂浮在蔥蘢綠海中搖曳的孤舟。

我耳邊一片嗡鳴，記憶回到入場之時，夜風拂掃在雙頰，我像被蠱惑了一般，拽著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問：「江海洋，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只是不知為何，就是在愛情上摔了個大跟頭便怎麼也爬不起來了。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之後的幾天，我都以生病為由請假在家。大睡特睡。大多時候，我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有時候也會夢見一些虛空不可觸的夢靨，囈語一般回憶了往昔也重現了那些難堪。

時光斗轉，同一張臉，卻又說出讓人徹底心涼的話來。

我對她翻了個白眼，便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我一動不動，任由他抓著。大概是我不為所動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啐道：「于季禮，我腦子出毛病了才會愛你，你覺得你配么？！你配么！」他瞪大了雙眼，表情猙獰的幾乎要將我生吞活剝一般，可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恐懼，腰上的疼痛像一枚刺，直楔入我的心尖。

對於過去，就好像看一本書，看到美好的地方，怎麼也捨不得翻過去，只是停在一處溫暖的情節上反覆的研讀，也不管後面會不會有更精彩的出現。

我聳聳肩：「能怎麼處理呢？過去了就過去了唄。」

程西蔚初聽見這件事倒是一臉關切，只是沒兩刻便打回原形，絮絮叨叨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東問西。

也許我就是一隻鴕鳥，所以要把頭深深的埋在沙漠里，自我欺騙以為誰也看不見我的傷。

「一生還有很長呢。將來你總會遇到合適的人，到時候你就能很慶幸的對那個人說，『正因為錯過了他，我才能遇見你』。」

苦澀的眼淚簌簌落下，滑向唇際。原來，我真的一刻也沒有忘。

時至今日，我終於懂得，愛一個人，不應該是累的，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一旦得到，就永遠不會失去。

即使我欠他再多，現在也夠了。我都還給他了，夠了。

既然那些已經存在的痛楚避無可避，那麼，為什麼要讓它寫成愁眉，孤影，碎心而不是絢爛的笑容？

坐在大巴上，一行的全是檢察院這次下派的青年幹部，數我資歷最淺。他們有的興奮有的萎靡，大多是感覺新鮮一路嘰嘰喳喳，總是不能消停的。我和程西蔚坐在最後一排，旁邊便是堆積的行李。倒也清靜。

江海洋嚷著，用近乎命令的口吻。我短暫的停頓，回首深深地凝視他，用不卑不亢口氣的說：「江海洋，玩夠了，遊戲也該結束了。」我用力掐著手心，憋住眼淚：「所有的一切，我都還給你了。江海洋，我終於不欠你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一直都是我自己放不下，是我一廂情願的以為一切都沒有變。

那時候我總會心疼地把他往屋裡趕，而他卻又那麼執拗。一定要守著我。

剛才我跌下去的那一瞬間，腦海中滿是過去溫暖的回憶，我記起過去我們在那舊房子里的點點滴滴，那時候，他還是溫柔得像水一樣的男人。不管我做什麼hｔtps://ｍ.hetubｏoｋ.com•cｏm，他都全數吃下去，還一臉幸福的誇獎我的手藝。然後陪著我在公共水池邊洗碗。嘩啦啦的水濺在我廉價的衣衫上，洇出一個個不規則的水印。臟舊的老房子四處是堆積的雜物和瘋長的霉斑，蚊蟲叢生。

程西蔚收起笑意，嚴肅的看了我一眼：「我說于季禮，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啊？」

那天程西蔚並沒有去湊熱鬧。但是這件事在圈子裡倒是鬧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知道了江公子有個不識趣的「紅粉知己」叫于季禮。至於于季禮究竟是何許人也，倒是沒幾個知曉的。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還活著呢。」

「老天！」程西蔚驚愕地看著我：「你別和我說你這麼久不談戀愛也是對他舊情難忘。」

最後是在領導發飆的召喚下回的單位。

程西蔚掩著嘴咯咯地笑，還十分不怕死的異常堅定的說：「有！」

「于季禮，你站住。」

江海洋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眼底滿是複雜的情緒，他漸漸收斂起兇狠，只是定定的看著我。半晌，他輕啟薄唇道：

程西蔚一身休閑裝，在一旁拿著她那把古董的檀香扇扇著風，一邊扇嘴裏還一邊碎碎念：「真熱，還沒到都這麼熱了，真不知道鄉下該熱成什麼樣子。」她自耳中取出耳機，纏在IPOD上面裝進包里。

我想，我該學會從容的笑。

「如果我說，那時候你問我的問題，答案是可以，你會怎麼做？」

……

頭也不回的離去，不管身後議論聲有多大，也不管他人是怎樣異樣的目光，江海洋一聲大過一聲的喚我的名字，但我仍一步一步堅定的向外走去。

我莞爾一笑，答道：「晚了和_圖_書，江海洋，晚了。」

他向我伸出手。卻還是一臉的調笑：「要我拉你么？來，我拉你，現在你可以起來了。」明明是溫柔的近乎蠱惑的聲音，卻讓我無比的憤怒。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忍著巨大的疼痛伸手打開他的手，努力壓抑自己，我冷冷的說：「不用了，我自己會起來。」

我輕輕往後一靠：「早這樣不就好了。」

會場大堂金碧輝煌，音樂悠揚婉轉，衣香鬢影華服美人，到處皆是紙醉金迷的醉人香氛，我實在不想搞砸這樣成功的宴會。我慢慢支撐著自己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朝會場外走去。我能感覺到背後有一道固執而灼熱的視線，一直緊緊的跟隨著我，我有些站不穩，白色的婚鞋上滿是淡黃的香檳。我可以想象自己的樣子有多狼狽，卻還是顧著姿態裝作沒事。即使是逃走，也要昂首挺胸。我承認我有時候就是這麼執拗，但是我沒辦法再把更多的自尊拿出來任他踐踏。

我整個人幾乎站不起來，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疼入骨髓，背脊整個僵住。這疼痛讓我連呼吸都不敢大力，神經都幾乎麻痹了。我一直隱忍的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露出一分一毫的脆弱。

江海洋一步步向我踱來，臉上還掛著嘲諷地笑容。周圍跳舞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蒙了，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尖細的驚呼聲一陣一陣，我想，大概是那些養在深閨的女子從未見過我這般「驚心動魄」的狀況，所以驚愕的都發出聲音了？

見我沒有反應，她撞了撞我的手肘：「怎麼？死了？」

我嘆了一口氣，幽怨的瞅著程西蔚：「你個沒良心的，你覺得這樣有意思么？」

明明只是幾個hetubook.com.com小時前發生的事，卻讓人錯覺恍如隔世。如果那時候，他回答「可以」，那麼，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只可惜，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樣，早一分晚一分都不對，只有在那一刻，才能成就完滿。

最強悍的，是命運。

見我有氣無力的模樣，她嗤嗤一笑：「還以為你多猛呢！現在就跟蔫了的豆芽菜似地。」說著突然湊近，她挑挑眉壓低聲音問：「親愛的，我真的覺得你太有才了，江公子你都不要！」

大概是太無聊了，程西蔚最終還是妥協了。

「于季禮，你給我站住。」江海洋疾步上前，抓住我□在外的手臂，他的手像一道炙熱的烙鐵緊緊箍住我。他的力道大的驚人，我的皮膚上立時一片紅痕。

我該有多慶幸，人生的第一段路就是與他同行，儘管註定走不到最後。

程西蔚聽了我的話便陷入沉思。沉默良久，她突然嘆了一口氣，這惆悵的模樣倒是少見。

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個遇到挫折很快便能爬起來的人。從小到大經歷的各式各樣的挫折我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調試好自己的心情。

「怎麼？不開心了？」他微微揚起眉，英氣逼人的臉上展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是一貫如此對我？先把我推到深淵，然後假意來拉我。怎麼，換了個角色，你就不喜歡了？」他朝我譏諷的一笑，這一笑，讓我心底僅剩的那一點點期待也全數消失不見。

我刻意的忽略著自己滿臉的濕淚，學著面對這些紛雜感情的時候，用麻木不仁來應對。原來，再刻骨銘心的感情，也是可以放下的，我和江海洋的愛情，就像舊傷口上的腐肉，不痛下決心的剜去，就會一輩子疼下去。

我的眼眶驟然熱了和圖書起來。我明白，她說這些話是為了安慰我。但是我該怎麼和她說，那個人大概永遠不會出現了？

我沉默不語，垂下頭去：「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也許在等他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我冷冷地一笑：「江海洋，你永遠的記住了，不能接受我最差的，就不配擁有我最好的。所以，別再和我談愛，是你不配！你明白么？！」我狠狠甩開他的手，不想與他再糾纏。

「慢著！」

「行，我不說了行吧。我們就正常的說說話。」

我驚愕地抬起頭，看著程西蔚星光璀璨的雙眸，她鬢髮微垂，長睫在眨眼的瞬間溫柔的交錯，亦真亦幻。

我整個人因為慣性向後倒去，雙手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抓住。后腰驟然撞向身後的長桌，長桌陡然一動，在地面上刮出一道長痕，發出「吱」的一聲，刺穿耳膜。置於長桌之上還沒取完的香檳塔倒向一邊，幾十上百個酒杯摔到地上，發出清脆而尖銳的聲音，嘈雜入耳，劃破了舞池的安然和諧。玻璃質的酒杯和淡黃的酒液四濺，在我火紅的禮裙上留下一片片暗色的痕迹，像肆意綻放的薔薇花，是任誰也無法抵擋的致命誘惑。

我仰起頭，大步的離開這片嘈雜，江海洋沒有再追來，而我，也始終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

我的意識開始越來越渙散，腦海中閃過一些繁雜的片段，眼前越來越模糊，卻還努力的掐著手心讓自己清醒。

「那時候，那個孩子是他的么？」

他總是站在我身邊，撩起袖子光著手臂對著空中嗡嗡飛著的蚊子揮舞，嘴中還絮絮叨叨：「都來咬我，來咬我，別咬我的于季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