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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中最大的那片雪花，然後我翻箱倒櫃地找出出國前顧辛烈給我的記事本，我這才驚訝地發現，這上面他的字跡十分工整。

等出了超市，江海一手提著一個塑料袋，我可以透過它們看到裏面那一大包討厭的Always，我還沒回過神來，江海就停了下來：「下雨了。」

我不服氣，反問她：「那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埋單的時候，趙一玫讓服務員打包了一份三文魚，讓我帶回去給何惜惜。

恰好是一杯卡布奇諾。

「你相信一見鍾情？」趙一玫反問我。

我花了十秒鐘來消化這句話，然後目瞪口呆地看向她。她走上來捏了捏我床頭的大海豚：「來，笑一個，晚上請你吃大餐。」

那天傍晚，我看到何惜惜一動不動地在雨里站了很久很久。不遠處的窗邊，暖黃色的燈光印出趙一玫和南山在廚房裡一起做飯的身影。

江海問我，然後他上前一步，順著我的目光，和我一起看到了靜靜躺著的一大包一百零八片的Always衛生巾。

「Come on baby，女生可不能輕易被感動。」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舊金山的雨。連綿悱惻，像是落在情人心頭的吻。無奈之下，我和江海只得又折回超市，買了一把很大的雨傘。

南山就是那位倒霉的車主，等他走出星巴克看到站在兩輛車之間垂頭喪氣的趙一玫時，他忍不住笑起來，走到她面前，將熱乎乎的咖啡遞給她，認真地說：「給你。」

快到寢室樓樓下的時候，我意外地看到了何惜惜。

「那這麼多東西你怎麼提回去？」

他得意揚揚地笑了笑：「漂亮吧？我自己做的。」

「怎麼了？」

這真是讓我刻骨銘心的一幕。

美國大學和圖書的計分方式和國內大學有些不同，最終成績由平時作業和兩三次期中考試以及期末考試共同組成。

大千世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劫，埋在心底，葬在風中，都成了故事。

「感覺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她說。

「你們倆的時間表錯開了，她的課都選在了上午。她最近找到了一份兼職，晚餐的時候你可以在自助餐廳找到她。」

「不一定，」江海想了想，回答我，「不過你要來超市可以給我打電話。」

於是我笑嘻嘻地在他對面坐下來，問他：「你不需要複習嗎？」

趙一玫沖我搖搖頭：「唯美食與愛情不可辜負。」

趙一玫頓了頓，隔了許久，我都快睡著了，她忽然開口：「因為他的眼睛。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好好好，漂亮得很，」我一邊翻白眼一邊又按下電子賀卡的播放鍵，「聖誕快樂！嗯，順便提前說一句，新年快樂！」

如果說此時我害羞得手腳無措，那麼下一秒，我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了。我竟然忘帶錢包了。因為趙一玫有出門背包的習慣，所以每次和她一起逛超市我都會自然地將錢包放進她的包里。

「拜託，」我笑著潑她冷水，「科比的重點是每一天，每，一，天。」

「嗯，你想要嗎？我下次帶給你。」

我回過頭，看到站在我身後的江海。

我和江海撐著傘並肩往回走，雨下得稀里嘩啦的，我故意走得很慢，恨不得這條路再長一點。

賀卡下的留言是——小矮子，聖誕節快樂。

這絕對是我見他寫過的最認真的字，這麼多字呢，我想，他肯定在心底埋怨死我了。

「沒事，」我回過神來，澀澀地笑，「你還沒睡呢？」

我想了想：「原來如此，我總是收到一https://m.hetubook.com.com隻老鷹的圖案的硬幣，那是哪個州？」

「算了，我才不要當電燈泡呢。」

可電話嘟了三聲以後，我就聽到一陣緊張的男聲：「姜河？」

「你怎麼一個人？你的室友呢？」江海皺眉問我。

江海忍俊不禁，笑得兩眼彎彎：「那是最普通的一種。」

耶，我在心中竊喜，順便決定晚上回去請趙一玫吃一桶冰激凌。

我點點頭，在那個時候，我固執地認為，一見鍾情才是真正的愛情。

我覺得今天真是丟臉死了：「那你有加州的硬幣嗎？上面畫了一隻熊？」

「真浪漫。」我羡慕地說，「所以你們是一見鍾情？」

我笑著拒絕了她。這是我在美國度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人人都沉醉在喜悅的海洋之中，江海似乎對西方的節日不感興趣，我也不太願意同別的人一起度過。

又一簇煙花升空，我貼著手機：「我沒事，就是剛剛看到你的賀卡了，謝謝你。」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握著手機，窗外忽然一簇煙花騰空，「砰」的一聲炸開來。

後來，我得到了那枚象徵著加州的硬幣。再後來，我發現亞馬遜上十五刀可以買到一整套State Quarter，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低落起來。

「新年快樂！」他在電話那頭開心地笑。

他們兩人的相識十分戲劇性，趙一玫深夜抽風，開車去星巴克買卡布奇諾，停車的時候神志不清，把剎車當成油門，一腳撞上前方的越野車。

然後我抬起頭，發現對面的江海似乎隱約在笑。

「姜河？你怎麼了？」

於是在萬人空巷的這一天，我一個人宅在屋子裡，睡了一覺，發現所有的飯店和快餐店都關門了，只好翻出冰箱里的冰激凌和冷掉的比薩。我坐在空蕩蕩www.hetubook.com.com的客廳里，摸出手機，想要給江海打一通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然後十分慌亂地將它拿出來掃描條碼。

怎麼說呢，這種事發生在趙一玫身上，我真的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每天都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無趣。

「沒關係，收集得慢一點會比較有趣。」

趙一玫的男朋友叫南山，是個中美混血兒，大我們兩級，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酒窩。他叫趙一玫「阿May」，我很喜歡他叫趙一玫時候的樣子，像是一個剛剛睜眼看到這個世界的嬰兒。

我愣住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一下子忘了沒車了。」然後又抬起頭偷偷瞟了瞟他。

我在心中歡呼雀躍，試探著問他：「你平時都是這個點來超市嗎？我以後可以和你一起來嗎？我實在提不動這麼多東西。」

於是我們就這樣明目張胆地在趙一玫面前看起推理小說來，就在她快要抓狂的時候，我模仿她的語氣輕快地說：「寶貝兒，淡定一點，不然沒有人幫你帶外賣，你只能自己去吃棒約翰哦。」

「我在收集State Quarter（美國2.5美分的集郵冊），」見我一臉迷茫的表情，江海便耐著性子給我解釋，「你知道每一個兩毛五分的Quarter的背後都有美國一個州的州徽吧？有一張美國地圖，你把硬幣放在對應的州所在的位置上，一共56個州，相當於集郵。很有趣，加上這枚阿肯色，我一共收集了二十三枚了。」

趙一玫問我平安夜的時候要不要來這裏玩。

顧辛烈這個人，和絕大部分男生一樣，字丑得慘不忍睹，又懶得要死，連阿拉伯數字寫起來都嫌麻煩。小學時天天被老師留下來罰www.hetubook.com.com寫字，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改進，下一次答試卷答得還是跟畫簡筆畫一樣。

期末考試結束后，人人都開始期待起聖誕節，街上和學校里都掛滿了亮晶晶的飾品。商場外面運來一棵巨大的聖誕樹，有人寫好心愿條掛在上面，小孩子圍著它轉個不停。受氛圍的影響，我甚至有一種「世界上說不定真的有麋鹿車和聖誕老人」的奇怪想法。

我聽得一頭霧水：「所以？」

第一次期中考試持續了三個小時，老師發的士力架被我舔得乾乾淨淨，當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寢室躺在床上時，趙一玫衝進來，十分嫵媚地沖我拋了個媚眼，然後告訴我：「我談戀愛了。」

周末的時候，我一個人去超市買下星期的囤貨，有機牛奶被放在冰櫃的高處，我踮起腳也夠不著。有一隻手從我身後伸過來，輕而易舉地拿下那盒牛奶放進我的購物車裡。

「談戀愛去啦。」

我有些衝動地撥打了他的手機號碼，此時國內還是清晨四點，別說接電話了，那時國內的中學生很少有人用手機，說不定他都已經將號給停了。

「他出現在你最狼狽的時候，在舊金山的凌晨一點，遞給你一杯熱咖啡，難道這還不足以打動你？」我沖趙一玫翻了個白眼。

我憋紅著臉轉過頭，欲哭無淚地看了江海一眼，他似乎猜到了，走上前掏出他的銀行卡：「用我的吧。」

等窗外的彩燈一盞盞亮起來，蜿蜒著伸向遠方時，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我無所事事地打開電腦，意外地收到一封來自中國的郵件。我點開來，是一張電子賀卡，白色的雪紛紛揚揚鋪滿整條繁華的街道，像風車一樣在五光十色的夜幕里靜靜地旋轉。

「根本沒辦法enjoy好嗎！」我抱怨道，轉過頭看到江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怎麼wｗw.hｅｔuｂｏoｋ•ｃｏm.coｍ了？」

這學期的期末，我過得全無感覺。跟著大家在圖書館熬了三天三夜，趙一玫一邊敷著面膜一邊奮筆疾書：「還記得科比的那句名言嗎？我見過凌晨三點的洛杉磯，以後我也可以拍拍胸脯自豪地告訴別人，我見過凌晨三點的舊金山。」

「睡了，沒關手機。」他笑著回答我。

「你有多餘的嗎？給我的話，你會不會就沒有了？」

「嗨。」我開心地跟他打招呼。

我看到她從一輛白色的瑪莎拉蒂上走下來，她沒有撐傘，隔著玻璃窗原本打算同車裡的人揮手的，但她的手舉在半途，又垂了下來。然後那輛車緩緩地開出了我的視線。我努力想看清車裡的人的面孔，最後汽車一晃而過，只知道是一個年輕的男生。

「我才不去自助餐廳呢，」趙一玫吐吐舌頭，「每次都克制不住，會胖死的。」

結賬的時候排隊的人太多，我和江海便選擇了自助結賬。我將購物車裡的東西一件件放上去，當我看到購物車裡最後一樣東西時，一下子僵住了。

他發現了我的目光，點點頭，好像在說會負責送我回去。

這次我們走的是人工櫃檯，收營員找給我們一大堆硬幣，還衝我們眨眨眼睛：「Enjoy the rainy day（好好享受這個雨天）。」

在我們之中，過得最輕鬆的應當要數江海了。我在圖書館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悠閑地看英文版的《時間的女兒》，那恰好也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

他想了想，反問我：「你需要嗎？」

「有什麼好吃的，」我懨懨地說，「我現在已經墮落到去Subway（賽百味）點Footlong（12英尺長的三明治）了。」

「這個Quarter（2.5美分），」他拿起剛剛收銀員找給我們的硬幣，「上面的州標是密歇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