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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忽已暮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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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後能夠永恆的,只有相愛的一剎那 01

第七章 最後能夠永恆的,只有相愛的一剎那

這十五年來,我們聚少離多,可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會跋山涉水,來到我的身邊,為我點亮一盞燈。

01

她這才知道,他等了她足足一周。
她推開陽台的門,看到他站在那裡,穿著酒紅色的襯衫,他沖她笑了笑,他其實是個非典型的美國人。
於是她搖搖頭,正準備拒絕,他忽然開口說:「Because I love you(因為我愛你)。」
「因為你的原因,他現在每周都要過來工作。我還得給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長開著玩笑抱怨說。
「還有行駛在一望無際的高速公路上。」顧辛烈笑著接過我的話。
我覺得自己有點崩潰。
那時候,江海就站在我身邊,答應我以後陪我一起逛超市,幫沒帶錢包的我付了Always的錢,給我講State Quarter,還送了我一枚印有加州州徽的二十五美分硬幣。
「神經啊!」
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隔了良久,何惜惜才開口:「你怎麼知道的?」
「『川』你知道嗎?」她笑著問他,用手指在木桌上寫,撇,豎,再一豎,就是一個漢字了。
等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抬起頭髮現對方認真地看著自己,說,你可以嫁給我嗎?
「River.」她想了想,又覺得無論用什麼語言也無法描述出這個字的真正意思,於是用手機找來一幅水墨畫,指著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給他看,「這就是『川』。」
「Shot!(發射!)」
我朝車外望去,按照行程安排,我們現在抵達的是愛達荷福爾斯著名的MESA瀑布。七色彩虹跨在水中央,宛如在半空中開出的花。
何惜惜一個雞腿塞進我嘴裏:「別貧。」
怎麼認識的?
何惜惜又倒了一杯酒,酒杯貼在唇間,她的樣子看起來很落寞,我正準備張口再問她一句話:「那你……」
何惜惜這才知道,對方其實並非這裏的店員,只是店長前段時間失戀,待在家裡不肯出門,作為朋友的他正好沒事,過來玩玩。
簡直是晴天霹靂,我被和*圖*書嚇得嘴裏的雞肉全噴了出去,差點沒被趙一玫揍死。
何惜惜沒說話,倒是趙一玫將我腦袋一拍:「會不會說話,這哪只是上等貨啊?極品中的極品好嗎?」
我惡狠狠地瞪她,她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
他覺得驚訝,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不對,電光石火間,我忽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雨夜,我在宿舍樓下看到的那一幕,匆匆一瞥的男生的側臉,她獨自在雨中站了好久。
倒是趙一玫,努力往外掙脫我的擁抱:「姜河你放手!你壓到我的胸了!」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瞟了眼他,哪知他繼續羞澀靦腆地加了一句:「正在努力中。」
何惜惜十分吃驚,問他為什麼知道自己的住址。
聽完何惜惜的故事之後,我目瞪口呆,這樣算下來,我果然是最丟人的一個,追在人家屁股後面跑了十年,手都沒牽到,就輸得連渣渣都不剩,連滾帶爬地跑去了波士頓。
「是啊,」趙一玫嫌棄地打量了我一身的運動裝,「某人,倒是沒怎麼變。」
何惜惜沒有事情做,便隨便找了一本書來看,他依然送上熱茶和可可蛋糕。後來漸漸地,她養成了習慣,每周末都會去那家書店。
直到我最好的朋友要結婚了。
因為舊金山離鹽湖城較近,趙一玫和何惜惜兩人先抵達這裏,等我和顧辛烈走出機場,一輛本田SUV正好緩緩開過來,停在我們面前,喇叭聲長鳴。副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來,趙一玫一隻胳膊懶懶地搭下來,帥氣地沖我比了一個開槍的動作。
況且即便她在這個國家待了六年,每天和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打交道,必要的時候,她甚至能將口音切換成印度或者英國,但是她從未想過,要找一個不同顏色皮膚的人結婚。
「是哦,」趙一玫十分理解地點點頭,「你終於發現A&F這樣秀身材的運動裝不適合你,改到了PINK這種純少和圖書女的運動裝,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他沒有回答,只是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想到,你竟然是我們之中最早結婚的。」
三月的舊金山下了一場雨。她在路邊的書店裡躲雨,年輕英俊的服務員主動給她送上熱茶和可可蛋糕,她驚訝地抬起頭,他笑著沖她紳士地鞠了一躬:「For your beauty。」
她奇怪地問:「How about John(那John呢)?」
我倒吸一口涼氣:「上等貨啊!」
趙一玫十分憤怒:「都說了告訴她她一準會噴!」
我感覺我被我的前任室友和現任室友聯合調戲了。
說得沒錯,他是美國人,何惜惜嫁了他就能申請綠卡和美國公民身份。我們都知道,何惜惜從事的是石油能源業,要不是因為她是名校畢業,在這個行業里她根本連最廉價的職位也找不到。有了綠卡以後,她的發展空間可以大很多,怎麼也得去埃克森美孚。
我這麼一分析,一下子對何惜惜肅然起敬:「活生生的童話故事啊,言情小說都不敢這麼寫的!」
只是那時候何惜惜依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世如此顯赫,他們從未在書店以外的地方見過面,他有一次無意間說知道一家好吃的湖邊餐廳,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試試。
她依然一頭短髮,花了點淡妝,整個人看起來明亮多了,穿著薑黃色中性風衣,我不由得感嘆:「惜惜,你變漂亮了。」
他們也開始聊天,多半都是他聽她說,她說自己來自中國,她的故鄉臨海,但是和舊金山大不相同,他們的碼頭不像漁人碼頭那樣浪漫與詩意,那裡全是打魚的船隻,工人們被曬得脫皮,年紀輕輕就已經將眉頭皺成「川」字,家裡有一大家子人等著養。
鹽湖城是猶他州的首府,這是全美唯一一個不是以基督教為主的州,這裏的人大部分是摩門教徒。
她笑著拒絕了對方和*圖*書,說自己已經習慣一個人用餐。
對方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女孩。
飛機在夜空中緩緩降落,我太愛美國的夜景了,白日里被我們戲稱為大農村的城市在此時全都蘇醒過來,燈火通明,車如流水馬如龍,一條條流暢的線條穿梭在城市中央,光怪陸離,卻又美不勝收。
下一周周末,她習慣性地吃完飯後散散步,不知不覺又走到那家店裡。他穿著藏綠色的店員服,大大地鬆了口氣,笑著說,你終於來了。
何惜惜回過頭,像下定決心一般對我說:「姜河,我要結婚了。」
這年秋假,我終於可以再一次見到趙一玫和何惜惜。
我接過雞腿,咬了一大口:「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們約定在鹽湖城見面,然後四個人一起租一輛SUV開車一路向東,進入黃石國家公園。
何惜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或許說的是「Merry」或者「Mary」,但絕不可能是「Marry」(三個詞語英文發音相近)。
就在這時,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何惜惜的未婚夫叫John,是美國一家連鎖酒店的繼承人,也是斯坦福畢業的,喜歡打橄欖球和射箭。何惜惜在手機里找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張他的照片給我看,金髮碧眼,五官立體深邃,足夠勾魂。
那似乎是她這一生,第一次被人稱讚美麗,何況對方藍色的雙眸是如此真誠。
現在回想起來,往事一幕幕,已是恍若隔世。我原以為我早已忘記,原來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關於江海,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車內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我這才回過神來,知道剛剛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於是我趕忙若無其事地把大腿一拍:「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瑪莎拉蒂?」
後來有一次,公司臨時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開著車去了一趟書店,服務生已經換人了hetubook.com.com,帶著奇怪帽子的年輕人說:「我是這裏的店長,也是唯一的店員。」
簡直是天方夜譚。她甚至不知道他的Family Name,他亦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叫何惜惜。
何惜惜慘淡地笑了笑:「那都是多早的事情了,一個同學而已,那天下雨,他正好送我回去。」
走的時候她執意要埋單,找下的零鈔給他當小費,他不收,她就放在桌子上,一溜煙跑了。
一路沉默的顧辛烈終於咳嗽了兩聲:「我們到了。」
我們只在鹽湖城停留了一日,便直接開車前往愛達荷州。顧辛烈在前面開車,我們三個人坐在後面聊天。出發前我專門去沃爾瑪採購了整整一車的零食,我打開飯盒,遞了一個雞腿給何惜惜:「多吃點肉,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就這樣過了一年,她因為身份問題工作受到牽連,自己一個人躲在家裡哭,忘了那是個周日。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在窗外叫她的名字。
是的,沒有身份,她就要丟掉飯碗;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國。這個國家,天天叫囂著人權和平等,其實是世界上最看重階級的地方。她需要一張綠卡,發了瘋地想要,可卻不是這樣的,她嫁給他?
我哈哈大笑,大步跑過去,她從車裡走下來,我使勁抱住她,一時間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
「結婚?和誰?」
「我看到過一次。」
再說了,人帥得跟好萊塢明星一樣,身家上億,這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姜河?」何惜惜皺眉叫我。
她一口蛋糕,一口熱茶,坐在愜意的書店裡享受著難得的寧靜。外面雨水如簾落下,路過的車輛將水濺到人行道上,可是那與她無關,書店裡的歌不知何時被他換成了一曲舒緩的小提琴。
我滿頭粗線,一旁的顧辛烈靦腆羞澀地一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大概這就是成長吧,眼睜睜看著陪你哭過笑過的朋友漸漸走遠。
m.hetubook.com.com這是我來美國的第六年,竟然也是我第一次正式的旅行。
不是為了幫她,不是可憐或者同情。
「你知道嗎,」我轉過頭對顧辛烈說,「我一直認為,只有從夜空中眺望腳底的城市,才能感覺到這個國家的力量。」
她向他解釋,自己平時開車上班,只有周末才會步行經過這條街。他笑著點點頭。
我裝模作樣地「嗯」了一聲:「那你要和誰結婚?」
她習慣於將心事鬱積在心底,那一天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全部說了出來。
我一腳狠狠踩在他的鞋上:「裝什麼純!」
他繼續靦腆羞澀,沖我拋了個媚眼:「這不是未來娘家人嘛。」
何惜惜將手搭在方向盤上,酷酷地繃著一張臉。我沖她做了個鬼臉,她終於忍不住笑了。
何惜惜和趙一玫同時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我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指了指我身後的顧辛烈:「嗯,顧二蠢,我室友。」
「噗——」
「胡扯!我已經努力從A&F(美國服飾品牌)提升到了PINK(美國服飾品牌)!」我指著自己衣服上的標誌大聲抗議。
我明明很為她開心,但是又莫名其妙有一點傷感,我也不懂這是為什麼。
這天以前,我一直還天真地覺得自己是個小女孩,從初中開始,我就比周圍的人小,所有人都叫我小妹妹,所以我理所應當地也認為自己是個小妹妹。一晃,十年過去了,周圍的人都開始討論著找工作、買車、移民,我還未從夢中驚醒。
唬誰呢,我在心底想,一個同學,他走了你在雨中獃獃地淋了一個小時的雨;一個同學,我一說送你,你就知道是下雨的那天。
何惜惜開了一瓶威士忌,倒在玻璃杯中,她喝了一大口,窗外景色飛快地往後退,哥德式的建築物一棟一棟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在我心中,何惜惜是絕對的異性絕緣體。我一直以為,等以後趙一玫閃婚閃離無數次后,何惜惜都應該還是單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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