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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忽已暮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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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05

第十三章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05

當年,我站在漁人碼頭的黃昏下,親口告訴他我的選擇,向他說抱歉的時候,他又有多心痛呢?
我想了想,嘆了口氣:「那我還是封紅包吧。人家都是有錢人,可能1200看不上。乾脆封個六千八,吉利。」
「是。」他點點頭。
他依然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河水嘩嘩地流。
是我凋零的心
他說:「我也是。」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然後他回過頭,像想起來什麼:「江海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沒關係。」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我說:「聽說你要結婚了?」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頭髮長長了一些,臉頰好像瘦了一些,顯得他的五官更加立體成熟,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最近沒有什麼節日,天氣也熱,來寺廟的人很少,我樂得清閑。院子外種滿了菩提樹,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落下來,我站在月亮形狀的門外,忽然聽到一個顫抖的聲音。
我搖搖頭。其實那一刻,我只是忽然想起多年前讀過的一首席慕蓉的詩。
過了好久,我覺得自己都快被熱中暑了,他才開口:「姜河,真的是你?」
「姜河?」
寺廟外是一條細細的河,河水在寂靜的夜裡靜悄悄地流淌著。
顧辛烈沒有繼續追問,他也在蒲團上跪下來,他右手戴了一串我沒見過的黑曜石,不易察覺的光澤,像是擋住了所有的過往和記憶。
良久,我才輕輕開口:「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愛你。這些年,我的感動是真的,我的感情也是真的。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像愛你一和圖書樣去愛別人了……抱歉,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那些年,你付出了一切,我也是。」
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我仰起頭,努力不讓他看見。夜空中的煙花一簇一簇綻放,煙花易冷,人事易分,原來是真的。
「嗯。」
第二天,我去問我媽:「媽,我有個朋友要結婚了,你說我送人家什麼好?」
生命是一條靜靜流淌的大河,與歲月隔斷。我們站在河水的上游,望著年少時的自己。楚河漢界,我同顧辛烈,一人在此岸,一人在彼岸。
可是他說出口的,卻也是這個世界上最令我難過的話。
我媽還想開口訓斥我兩句,看到我通紅的眼睛,嘆了口氣,沒說話。
當你走近請你細聽
這時候,一簇煙花在我和顧辛烈眼前的夜幕中「砰」的一聲升起。一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同時抬頭靜靜地看著這美麗絕倫的場景。
我們就這樣沉默著,拜過了寺廟的每一尊佛像。本來以為不大的寺廟,一步步走過,才發現大得出奇。我好像從來沒有走過這麼多路,腳都快斷掉,見我的速度慢下來,顧辛烈側過頭問我:「也沒剩下多少了,算了吧?」
我低下頭苦笑。
我媽又瞥了我一眼:「那就送心意吧,心誠就好。」
我想想也對,他就要結婚了,來寺廟拜佛是很正常的事。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當我青春不再,和-圖-書容顏已老,你是否還會愛我
他看著我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姜河,只要你過得好,就夠了。」
下午的時候,我出門去了一趟附近的寺廟,傳說這裏許願很靈,每到升學考試的日子,來祈福的家長都能排到一里開外。我媽曾經喜滋滋地說過,好在我有出息,她從來沒去排過。
後來我去了美國,我爸偷偷告訴我,我媽每年過年都要來這裏,求菩薩保佑我平安幸福。
「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明白,原來我和你之間,永遠都差著時間。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辰,我們所看到的每一顆星,其實早在光年外化為了灰燼。」
顧辛烈看著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媽瞥了我一眼:「紅包唄,關係怎樣的朋友?要是普通同學你包600吧,關係好一點,包800,要是再好點,1200吧。」
可明知結局如此,重新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我終於開口:「祝你幸福。」
我「咚咚咚」地磕頭三聲,站起來的時候,陽光刺入我的眼睛,我忽然笑了起來。
我能為他做的事情,也只有這麼多了。
「相冊我收到了,」我說,「我才應該謝謝你,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曾為我做過這麼多事情。」
我們一起向前走了幾步,到了大殿外,那裡有一個很大的香爐,紫煙裊裊。我和顧辛烈都走上前,點燃進門時拿到的三炷香,以香爐為中心,朝四面鞠躬,默念心中的願望,然後將手中的香插上去。
我苦笑,沒有說話。
他回過頭,凝視著我。他凝視著我的目光中有千言,有萬語,有這些年的跌跌撞撞,還有這些年的分分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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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讓你遇見我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的眼睛。
香爐太高,我手伸過去的時候差點被一旁別的香燙到,顧辛烈便接過來,幫我一起將手中的香插在香爐灰里。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顧辛烈沒有再說話,我們一路拾級而上,拜完最後一尊佛,天已經暗了下來。也不知道寺廟會不會關門,我們離開的時候,夏夜的風吹得菩提樹沙沙作響。
顧辛烈以前笑話我矯情,他沒有錯,我骨子裡確實是一個很矯情的人,我甚至固執地認為,只有悲劇,才是愛情最美的樣子。
我再次心痛起來,我低下頭,想裝成若無其事。
我低聲說:「媽,你不懂……」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你大三那一年,」他緩緩開口,「我去美國看過你。那時候我英語不好,又不會開車,辦自由行的旅遊簽證很困難,所以我跟了旅行團。那天在舊金山,我申請一天不跟團,去斯坦福看你。我連你的電話都沒有,就想著碰碰運氣,在校園裡溜達,沒想到真的看到了你……我看到你坐在傘下面吃冰激凌,你看起來過得很好的樣子,我一直看著你,直到江海走過來,你站起來和他一起走了,我才回過神來,我竟然忘了叫你……後來我回去的時候一直在想,沒有關係,只要你過得好就夠了。」
我們沉默地順著大殿的階梯一層層上前,到了佛像前,顧辛烈側過身站在一旁,讓我先拜。我跪在蒲團之上,十和*圖*書指合十,無比虔誠地許願。
寺廟建在郊外,我從公交車上下來,又頂著烈日走了半個小時,才終於找到了。我也只是小時候來過一次,那時候我不畏鬼神,不敬天地,覺得全世界的人都不如我。
毀掉這一切的,究竟是命運,還是我自己?
我想了想,覺得不合適:「不是那種朋友,是關係很好很好的朋友。」
陽光下
我太難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
我努力擠出微笑:「嗨。」
「你笑什麼?」顧辛烈疑惑地問我。
江海說得對,這是一支圓舞,我和顧辛烈,只是曾經共舞。
最後一簇煙花飛上夜空。
他笑起來十分好看,眉毛微微上揚,狹長的眼睛眯起來,就像是很多年前,我們一起在山谷中看過的流星。
「姜河。」這麼多年,始終只有他,能將我的名字叫得這樣好聽。
我回過頭去,這是三年後,我第一次見到顧辛烈。
我媽恨不得給我一巴掌:「六千八,姜河你被資本主義腐蝕了是不是,還真當自己是有錢人了?」
我本來想說,我為你而來,在佛前磕頭希望佛祖保佑你幸福喜樂,想想覺得說出來尷尬又矯情,於是我笑了笑:「來拜拜,你呢?」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當我一無所有,只留悲傷,你是否還會愛我
「嗯,他去年醒來了,」我笑了笑,「他恢復得挺好,這次也回來了。」
他聲音澀澀的:「謝謝。」
我想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麼,但是也無所謂了。
顧辛烈低聲輕笑。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和圖書頭髮:「嗯,前幾天回來的。」
我停下腳步,顧辛烈聞聲,也停了下來。
因為我知道,我和他的前半生,愛也罷,恨也罷,都統統在這一刻、在這最後的一束煙花中結束了。
「姜河,」他開口說,抬頭望著夜空,「你看見這些星星了嗎?」
「很多年前,」他看著我的眼睛,若有若無地笑著,「也是一個冬天,城裡下了一點小雪,我父母開車帶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放煙花,我當時心底就暗暗地想,一定也要為你放一次這樣美麗的煙花。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時候,你還在美國呢。」
「姜河,」他終於還是別過頭去,語氣里是傷感還是抱歉,我聽不出。時隔多年,我已不能如當初般猜到他的心。他說,「我真的愛了你很多年。」
可是這笑聲讓人無比難受,我的心都被揪起來了。他彷彿在肯定我的話語:「是的,姜河,太晚了。」
他閉上眼睛,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他離我好遠好遠。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過往的青春歲月曆歷在目,異國他鄉的似水流年,他在風中大聲叫我的名字,一聲一聲,刻在我的心頭。而此時,我心如刀絞,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大滴大滴落下。
「你怎麼在這裏?」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我覺得,前方晦暗的燈光是在提醒我,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而我同顧辛烈,究竟是誰在佛前求過五百年,而誰又是開在路邊的那一棵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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