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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雀一怔，可就這麼幾秒，吹雪已經被旋轉的流沙沒過了頂。

小雲雀難過地道歉說，「對不起，四月，對不起。你不如扔下我。」

不能理解，卻總是要發生。

他呼了口氣，隨即說，「遇到你時，我的生命還剩七天，卻是無論怎樣都可以活下去的七天。我只想帶著吹雪，用這死神賜予的七天，到達扦泥城，完成我和她的約定。可卻遇到了你。」

小雲雀難過地說，「四月，四月，我們……可能救不了吹雪了。」

小雲雀不明白四月的問題，於是她又重複了一遍，「扦泥城，怎樣？」

四月沒有回答小雲雀的問題，他只是靜靜地說，「扦泥城，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看不到四月的表情，只感到他的聲音飽含著嚮往，他說，「她說，扦泥城是鄯善之都。早在鄯善名為樓蘭之時，扦泥城便名揚四周。那裡草肥水美，佇立在金色的黃沙之中，好像一顆翠綠的寶石。在那裡，女孩子出嫁之時會穿著潔和-圖-書白的長裙，頭戴華麗的揚羽。」

靜謐而恐怖的沙漠之夜，只有身下滾滾移動的流沙還證明著二人的存在。不知過了多久，小雲雀睜開了眼睛，她按了按周身的位置，發現自己身下的沙地已經變實。她抬起頭，幾乎難以置信地要尖叫起來。他們就在絲路附近，幾乎可以用肉眼看到那一邊的扦泥城！

小雲雀驚恐地說，「流沙！別動！躺平！」

四月看著扦泥城，身體卻像殘破的布偶一般，再也動彈不得。

小雲雀興奮地爬起身來，快速地跑向不遠處的四月。他的身體還半埋在沙里，一夜過去，他就好像神話里說的天人五衰一般，展露出了死前的樣子。

小雲雀每一步都憑著自己的毅力，她的腳印深深地落在沙地上，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軌跡。

四月展眉，「最初，是我問你要去哪裡。那時，我心想若你回答別的地方我便不理會你。可你偏要去扦泥城。你和她有著一樣顏色的頭髮，一樣hetubook.com.com顏色的眼睛。即便你一言不發，我也沒辦法丟下你。雖然，我知道這隻是徒勞。」

「不用急，一定可以到。」

她努力地將四月頎長的身體背到自己瘦小的身體上，拖著步子，拚命地向那似近似遠的扦泥城走去。

潔凈超然的他，衣袖髒了，面頰染污了，嘴唇乾裂了。

小雲雀拚命地搖頭，堅持說，「四月，我背著你，我帶你去扦泥城。」

他說著，小雲雀逐漸明白了，「四月，去鄯善，見心愛的人？」

晚上，小雲雀看著天空的星星，帶著喜悅地對四月說，「你，速度快。扦泥城，百五十里。」

「你看！美麗，綠色！扦泥城！」

她不能理解，一個如水般雋秀淡然的男子，隻身闖入茫茫大漠，不惜赴死，只為一個虛無縹緲的約定。

身後的男子輕嘆著，「百里予安，幻境如夢。她一襲白色長裙，莞爾微笑，真想永遠留在那裡。」

後來，四月再沒有繼續與小雲雀的對和-圖-書話。

照四月的速度，一百五十里，再走過兩、三天就到了。其實走到這裏，離開絲路已經不遠，如果運氣好，還可能遇到商隊。想到這裏，小雲雀就愈發充滿了希望。

小雲雀猛地搖頭，「就到了，就在那裡，四月！」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將四月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隨即用手指向那邊的扦泥城。

她聽到四月在她身後輕輕嘆道，「我要放棄這七天。」

可能是因為更加地接近了水源充足的地帶，這一帶出現流沙。四月聽到小雲雀的話，立即緩慢而鎮定地移動身體，將自己背朝下躺平于沙面之上。小雲雀也滾下吹雪，平躺到沙上。但吹雪並不懂小雲雀的話，它拚命地擺動著自己的四蹄，掙扎著，可卻因此更加快了自己的陷落。

她以為四月會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去拉吹雪。但他沒有，他只是靜靜地躺在流沙之上，看著天空說，「不用管它。它早已死了。」

兩個人繼續躺在沙旋之上，不敢動彈和_圖_書，小雲雀戰戰兢兢地問，「吹雪，已經死了？」

就在此時，吹雪和四月的腳步都放緩了。小雲雀翻過身來，發現四月的步子陷得比平常更深，每一步都似乎非常吃力。終於吹雪和四月都無法再繼續向前了，他們的身體開始飛速地下沉。

有了這兩皮囊水解渴，再加上路上偶爾找到的沙漠植物充饑和四月不眠不休的速度，小雲雀竟對能夠回到扦泥城有了一點信心。

他說，「抱歉，我死後，這七天不會留下半天痕迹，不管是你、吹雪、還是百里幻境……你還是要回到那茫茫的大漠中。你不會記得我，但若你醒來，你還是向著絲路走吧，那樣回家，更安全。」

四月沉默了好久，才說，「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但我曾經答應過她，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她嚮往的那個城市看看。」他的聲音如常平靜，卻又帶著幾分空洞與傷感，「但，或許來不及了。」

小雲雀的淚水已經將視線完全模糊。

一條，宛若永遠無法ｈｔtps://ｗwｗ.hｅｔubｏok.cｏm.com到達扦泥城的軌跡。

小雲雀鼓勵著，可四月卻絲毫不為所動。小雲雀已經習慣了四月的邏輯，她於是反過來躺在白馬身上，看著天空上的星星想自己的事情。

小雲雀深琥珀色的眼睛里又充滿了淚水。

但聽到小雲雀的話語時，四月的臉色沉了一下，竟又加快了腳步。

趴在吹雪背上，白天用披風蓋著睡覺，晚上天氣涼爽了，再掀開斗篷透氣。就這樣又走了三天。

綠茵、沛水、磚城。那就是鄯善的首都啊！只要再走上一個時辰，就一定會到了。

「來得及的！」小雲雀大聲地說，「我們離扦泥城，近！流沙下，水源。流沙推，我們安全。鄯善，不遠，兩三天。」

百里予安是一座奇妙的城市，它可以移動、沉浮於沙海，可裏面的水源卻都又是真的。

四月的聲音如常平穩，卻又飄渺，「小雲雀，我的生命只到明天了。」

小雲雀哭了，她拍了拍他的臉。他睜開眼，看向她，嘴邊竟帶著一絲微笑，「真遺憾，還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