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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驕2:劍拔駑張

作者: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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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無所有 二

第十七章 一無所有

小全聽了這話,不言語,抬了手撓腦袋。張嘉田見狀,當即又道:「得,我把我穿的那雙大皮鞋也給你,這行了吧?」
「骨頭……」他迷迷糊糊地想,「骨頭……」
況且他心裏還有壯志呢,他還想奔前程呢,他還要報仇雪恨呢!
張嘉田轉身向他擺擺手,沒回答。右手拄著一根頂端分叉的木棍,他一瘸一拐地偏往南走,木棍杈子上掛著個小包袱,裏面是那八個大窩頭。向前走出了沒多遠,他便覺出了痛苦。他的腳疼、膝蓋疼,胯骨也疼,腰和肩膀倒是沒事,但周身皮肉青紫,全是大片的瘀傷。他的視野也不甚遼闊,因為眼眶還腫得厲害,鼻樑骨折沒折,他不知道,橫豎是滿臉疼,嘴唇都被木棒打裂了,幸好牙齒還齊全。
同時,他心裏想起了葉春好。不知道葉春好現在怎麼樣了,他想雷一鳴一定饒不了她,可他現在顧不上她了,有心無力,真的顧不上了。
想著想著,他的左手忽然暴發出一陣劇痛,讓他墜入了徹底的黑暗中。
轉身從通緝令前走開,他很坦然地去買了一張三等票。現在的他和通緝令上的他,瞧著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通緝令上的他戎裝筆挺,是個英雄出少年的人物;而此刻的他破衣爛衫,一身汗酸臭,只是個人見人躲的黑小子。一時買了票、檢了票,他混在大批的旅客之中,尖著腦袋硬擠進了三等車廂。
「憑啥啊?」
張嘉田抬手指了指嘴:「水,我要渴死了。」
張嘉田一點食慾也沒有,但是用力清了清喉嚨,他www.hetubook.com.com答道:「吃!」
他倆身材也相仿,所以衣褲的尺寸是沒問題的,問題出在張嘉田的腦袋上——他那個腦袋,是東交民巷的白俄理髮匠一剪子一剪子修出來的,髮型相當摩登,絕對不是個鄉下小子的腦袋。但這個問題也不難解決,低頭對著桶中水面,他一手拿著小全新磨好的短刀,一手揪著自己的頭髮,三下兩下就把頭髮割了個亂糟糟。小全站在一旁看著他,又是一陣傻笑,因為張嘉田的左手手指關節錯了位,村裡的大夫好容易才把它們掰回了原形。現在張嘉田的左手不敢亂動,揪頭髮時都是蹺著蘭花指。張嘉田不理他,處理好了自己的腦袋之後,他又找來幾條小木片,把自己的左手手指固定住了。
張嘉田總覺得,吃棒子麵窩頭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這一回,他沒敢再麻煩小全,自己試探著下了那土檯子似的破炕。東倒西歪地走出房去,他在大太陽下脫了自己那一身臟衣。房外的破桶里裝著河水,他看了看那水,然後問小全:「你有多餘的衣服沒有?」
張嘉田撕下一片襯衫,當成毛巾浸了水,將自己周身擦拭了一遍,然後換上了小全的粗布衣褲。
穿山過林地走出了三里地,他拄著木棍,慢慢地跪了下去。緊閉雙眼喘了一陣粗氣,他顫巍巍地又站了起來——他得走,不走就得死在這兒。死在這裏等著喂狼?那不行,那他不甘心!他不能讓葉春好擔驚受怕地為自己白忙活一場!
陷阱能有一人多高www.hetubook•com•com,他在陷阱里昏迷到了第二天中午,陷阱的主人走來查看收穫,結果沒有看到那長毛的獵物,只拽上了一個血葫蘆似的活人。張嘉田睜著眼睛看著他,一邊看,一邊張了嘴說話,可是發不出聲音來。那人盯著他的嘴瞧了半天,末了終於從口形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了之後,便把他扛了起來,且走且道:「噢,我知道了,我救你,你放心吧!」
就這樣,他遇到了好人,得救了。
小全接了戒指,因這戒指嵌著一小塊翡翠,瞧著又有金色又有綠色,確實是挺漂亮,便高了興,同時又有一點忸怩:「我還沒媳婦呢。」
小全點了頭:「有啊,還有一套。」
葉春好所給他的那一小包首飾還在,他背對著小全把那小手帕包打開,揀出了一枚小戒指。轉身把這戒指給了小全,他說道:「這玩意兒貴得很,你將來把它給你媳婦,你媳婦一定高興。」
張嘉田在這荒無人煙的山野中慢慢地走,走了四天,走到了鄰近的縣城裡。
這個地方也不能久留,即便小全可信,先前來瞧過他的那個大夫也不可信。他得走,即刻走!直隸都是雷一鳴的地盤,他目前要麼是往遠了跑,要麼是去天津——天津有租界。
但只喝水是喝不出力氣來的,從小全手裡接過一個石頭似的大窩頭,他躺在床上啃著吃,吃不下也要硬吃。吃到一半,他忽然又問:「小全,你請來的那個大夫,可靠嗎?」
他就這麼一無所有地,往天津去了。
張嘉田再次睜和*圖*書開眼睛時,屋子裡已經是大亮了。
張嘉田決定去天津,不只是因為天津有個趙老三,會奉葉春好的命令給他三萬塊錢,更重要的是他在天津有朋友,想要對外聯絡個什麼人,也更方便。
小全回了頭:「啊?」
張嘉田抬頭看著天,隨口答道:「有了再給。」
想到了「報仇雪恨」四個字,他東倒西歪地又站了起來。他自小就是個好勇鬥狠的性子,向來不肯吃虧。活到如今,他這當慣了幫辦、耍慣了威風的人,越發地受不得委屈,越發地能記仇。
張嘉田聽了這話,登時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我的骨頭斷不了。我還有大事要辦呢,哪有時間躺這兒養骨頭?老天爺也不許我犯這個懶。」
天津的朋友還靠不靠得住,他不知道;留在通縣的隊伍怎麼樣了,他也不知道。火車拉響汽笛,衝出如雲般的雪白蒸汽,一路轟轟烈烈地開動起來。張嘉田站在人群之中,四面八方都是行李,壓迫得他直不起腰、抬不起頭。火車外頭是什麼風景,他也看不見。
張嘉田躺在一爿土炕上,沒有徹底昏迷,恍恍惚惚地還能聽見一點聲音,那聲音很蒼老,所說的話似乎和骨頭相關。
於是從傻小子小全那裡又要了八個大窩頭,他帶著乾糧,準備出發。
他的嗓子啞了,一句話讓他說得斷斷續續,口形多聲音少,自以為說得挺順溜,其實旁人聽著,根本不知所云。小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沒興趣問,轉過頭繼續盯著灶上那壺熱水。
通緝令上印著他的照片,他不記www.hetubook.com.com得那照片是自己什麼時候拍的了,總之上面的他還英姿颯爽著,還是一省的軍務幫辦。從軍務幫辦到通緝犯,之間只隔了一場醉。雷一鳴沒說錯,自己是變了,心變了。自己和他之間,遲早要有一戰。遲早的事,遲一點、早一點又能怎麼樣?
他把葉春好送他的首飾當了幾樣,當鋪里的夥計看他形容落魄,絕不像是能擁有這等珠寶的闊人,便懷疑他是個賊。夥計沒報官,但統共就只肯給他幾十塊錢,他愛當不當。
他對著小全微笑:「那你把那一套衣服給我吧!」
他緩緩地轉動眼珠,認清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棚子,牆壁是籬笆牆抹了一層泥,房頂也是層層的稻草。這個地方,他上次清醒時見過,而房門口蹲著個人,那人的面貌,他也記得。
張嘉田搖搖頭,不問了。他看出來了,這小子聽不懂太複雜的人話。咽石頭似的把那個大窩頭硬咽進了肚子里,他慢慢地坐了起來,就見自己那兩條腿已經伸直了。
張嘉田這些天已經晒成了黑炭,如今的髮型也僅比乞丐漂亮一點,穿著小全那身洗白了的舊衣褲,趿拉著一雙破布鞋,他上了路。小全一手捏著戒指,一手拎著一雙大皮鞋,站在窩棚門口大聲問他:「你坐火車嗎?坐火車得往鎮里去,往東走!」
小全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給他送去了水,讓他喝了個痛快,並且問道:「還有窩頭呢,你吃不吃?」
他那一夜跳下火車滾進草叢裡,摔得暈頭轉向,只剩了一個逃的本能。他背hetubook•com.com對著火車向前爬,專往那深深的野草里鑽,鑽著鑽著,他一頭扎進了陷阱里。
張嘉田的頭腦顛倒混亂,不知道自己在這窩棚里是躺了幾個小時,還是躺了幾天,直到了此時此刻,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清醒了過來。小全正蹲在房門口的土灶前燒水,聽見炕上有了動靜,他便回頭去瞧,又道:「大夫來看了你了,說你骨頭沒斷。」
小全聽到這裏,嘿嘿地傻笑起來:「那行。」
隨即他站了起來,歪著腦袋掏了掏耳朵,還不耐煩了:「你這人咋總不好好說話呢?」
張嘉田喘了幾口氣,又道:「小全,你給我口水喝。」
幾十塊錢,就夠張嘉田買張前往天津的火車票了,他當然干。揣著那幾十塊錢走到了火車站,他在火車站外的紅磚牆上,瞧見了自己的通緝令。
小全又被他問住了,愣怔怔地看著他:「啊?」
「就憑你挖了個大坑把我陷進去了,害得我差點兒摔死!照理說,我都該找到你家裡去,讓你哥揍你!」說到這裏,他又是一笑,「你要是把衣服給我,這事兒就算完了,我還送你個又漂亮又值錢的小玩意兒,包你喜歡!」
他不能讓雷一鳴白殺自己一回!
好人姓什麼,他不知道,不過名字是叫小全。小全和他年齡相仿,瞧著無甚特色,張嘉田說不清他是哪裡有問題,但總覺得這個人即便不是全傻,那麼腦子裡也至少是缺了一根筋。小全夏天就住在這個窩棚里——他家裡有哥嫂,沒父母。現在住窩棚也不冷,所以哥嫂把他打發到這裏山裡來打獵,不到天冷了,就不讓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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