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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驕3:時勢造英雄

作者: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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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天新地 一

第一章 新天新地

雷一鳴是什麼樣的人,她早知道,所以如今雖然落到了這般境地,卻也沒有天塌地陷之感。她對他的愛情,原本就是末世狂歡。
她什麼都知道,所以他可以郎心如鐵,她也可以妾意似冰。

雷一鳴一點頭。
周身的皮肉傷已經收了口,青腫斑斕的面孔也有了人色,他把自己那一腦袋參差不齊的雜毛齊根剃了,剃得頭皮發青,加之瘦得顴骨高聳、面頰凹陷,他忽然有了幾分兇相,乍一看上去,竟有些嚇人。幸而殷鳳鳴是個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並不怕他,閑來無事了,還敢和他對坐在二樓的露台上,伴著夕陽喝幾碗苦茶。
可惜他們來晚了一步,因為張嘉田已經結束了這兩天的活動,返回了他在法租界的保險箱里。他的保險箱,便是殷鳳鳴的公館。
雷一鳴當即答道:「讓他進來。」
白雪峰控制著自己的眼耳鼻舌心意,用最柔和的聲音陪他說閑話:「他早就來了,我讓他在前頭書房裡坐著呢。等大帥吃完了早飯,我再讓他過來見您吧!」
雷一鳴坐著沒動:「說。」
然後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他啞著嗓子開了口:「雪峰。」
白雪峰端起空碗,又盛了一碗粥送到了雷一鳴面前。雷一鳴這回不急著吃了,用小瓷勺在那雪白的稀粥里慢慢地攪:「這兩年,我的錢都是由她管著的,我是甩手掌柜,家裡的錢進了多少出了多少,我向來不聞不問。現在我不能再這麼幹了,這個家,我也不能再讓她管了。原來俱樂部那邊的賬房是由你負責的,你幹得不錯,我信得過你。現在我家裡沒人了,你過來管一陣子吧!」
白雪峰連忙問道:「那要不要告訴莫師長一聲,讓他停手?」
張嘉田扭過頭,目光越過街道對面那一排小洋樓的屋脊,直對了天那邊的斜陽。晚霞的光芒刺得他微微眯了眼,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在那苦味中苦笑了一下。
手上加著hetubook.com.com小心,白雪峰把他從浴缸中攙出來擦乾了身體,然後一邊伺候他穿衣服,一邊說道:「大帥今天是不是叫林子楓過來了?」
張嘉田已經在殷公館住了小半個月,這小半個月的養息讓他慢慢恢復了人樣。對他而言,骨頭沒折眼睛沒瞎,就不算是重傷。一頓亂棒暴打,還不至於就打廢了他。
「那自然是知道的。」
蘇秉君領命而去,不出半天的工夫,他已經帶著他的手下,踏上了天津衛的土地。
他已經連著許多年沒有想起過這個弟弟了,不知怎的,今夜竟會無端地和他在夢裡相見。雷一飛死的時候才二十齣頭,大概就是張嘉田如今的這個年紀,生著一張白白凈凈的容長臉兒,是個眉目英秀的小夥子,見了人未語先笑,家裡外頭的人,都誇雷二少爺好。
林子楓抬頭和他對視了一瞬,然後把頭又低了下去,對著地面答道:「多謝大帥的信任。」
午夜時分,北京雷府。
雷一鳴回頭看了白雪峰一眼,隨即轉向前方嘀咕道:「莫桂臣那個渾蛋,張嘉田都跑到天津衛去了,他還沿著火車道發通緝令呢!」
殷鳳鳴平日和張嘉田並不是朝夕相處,兩人談是談得來的,但也算不得有多麼深厚的情誼。可殷鳳鳴總覺得他和別的朋友不同——他眼看著這青年從個糊裡糊塗的半吊子小師長,一步步走上了軍務幫辦的高位,又眼看著他一失足成千古恨,為了個嫁了人的娘們兒,從一省幫辦淪為亡命江湖的通緝犯。此刻看著木桌對面的張嘉田,他就覺得這人變了,不只是模樣變了,性情也變了。
緊接著,他直起了腰,心裏又想:hetubook•com•com「老林這回算是美了。」
殷鳳鳴聽了這話,心裏一陣難受,正要板了臉罵他,哪知他說完這話,卻是把嘴一咧,嘿嘿嘿地壞笑出了聲。
「五爺,我知道你是好意。」他轉向殷鳳鳴,「可這個法子對別人行,對我不行。我的來歷,你都清楚,我是個沒根基的人,軍務幫辦,我沒當多少天,也沒混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名聲。趁著現在還有人高看我,我得趕緊把旗打起來,要不然等過了這個時候,軍界裡頭就沒我的位子了,我再想號召人馬乾大事,也沒人來認我這個字型大小了。」
雷一鳴這回搖了頭:「不必,讓他過來,我吃我的,不耽誤見他。今天有他忙的,再等下去,怕是時間就不夠用了。」
這時門外走來了一名小副官,停在門口喊了一聲「報告」,隨即向內進入一步,又打了個立正:「報告大帥,蘇秉君連長來了。」
雷一鳴又一點頭。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瞬:「我也知道我一旦離開你五爺的地盤,很可能就是有去無回。我要是沒幹好,真把性命搭上了,你逢年過節的,千萬想著給我燒幾張紙,這兩年我闊慣了,到了陰間讓我受窮,我受不了。」
他把目光射向林子楓了,林子楓便避其鋒芒,垂下了頭:「大帥有什麼好差事給我?」
雷一鳴單手握著餐巾,向後仰靠在了椅子里,答非所問:「子楓現在倒是變得厚道了些,我本想他今天聽了我的話,還不得冷嘲熱諷我幾句?」
雷一鳴做了個噩夢。他夢見了他的弟弟雷一飛。
蘇秉君答道:「有人昨天在天津看見了他,他身邊帶了兩個人,正在法租界一帶活動。」
慢慢喝和*圖*書光了一壺茶,他思索著說道:「老弟,我看你還是聽我一句勸,到關外避個一年半載吧。錢的方面你放心,我來負責。大連,奉天,哈爾濱,你隨便挑個地方住一陣子玩一陣子,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不是更妥當嗎?」
果然,他最後把空碗向旁一推,抄起餐巾擦了擦嘴,開了口:「讓你今天趕早過來,是要交給你一項好差事。」
雷一鳴不再說話了,開始慢條斯理地吃這第二碗粥。吃到一半,他忽然又道:「你現在就到她那裡去,該辦的交接,都儘早辦好。雷家的錢,不許她再管,但她名下有一座金礦,是我送給她的,可以讓她留著。」
白雪峰依然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能看出雷一鳴的面頰是明顯瘦削了,筋骨的線條從脖子延伸入了襯衫領口,兩道鎖骨都支了起來。他有心勸他在這桌上挑愛吃的東西再吃幾口,可話到嘴邊,怕他嫌煩,猶豫著又沒有說。普天之下——白雪峰想——自己也許是最真心實意關懷他的人了,因為他若是有了個三長兩短,自己可給誰當副官長去呢?
白雪峰笑道:「他又不傻,大帥這樣誠心誠意地待他好,他再怎麼刻薄,也不能拿話堵您啊!」
林子楓進門時,他捏著一隻小瓷勺,正在一勺一勺地吃粥。粥是白粥,熬得稀爛,林子楓看著他一勺接一勺地舀了稀粥往嘴裏送,吃得心不在焉,米湯順著嘴角往下巴上流。林子楓知道他不是那種沒吃相的人,他能把一碗粥吃得這樣邋遢,必定是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別處。
「不必,讓他干,累死他!」
說完這話,他舀起一勺稀粥送進嘴裏,隨即微微一笑:「這回如你的和-圖-書意了吧?」
眼前是個光明世界,窗帘吊起一半垂了一半,外頭天已大亮,曬得屋子裡熱烘烘。他大汗淋漓地坐了起來,一顆心還在腔子里怦怦直跳。這幾天熱極了,他夜裡入睡時就只穿了一條短褲,此刻雙手抱著膝蓋坐住了,他直著眼睛出了會兒神,忽然扭頭對著地面啐了口唾沫。
雷一鳴這些天選拔精銳人馬,除了自己的衛隊之外,又組建了一支警衛團,團內有個特務連,連長名叫蘇秉君,今年不過二十多歲。大踏步地走進餐廳,這位蘇連長站在餐廳中央,昂首挺胸地先行了個軍禮,然後才開了口:「大帥,卑職昨夜得到了張嘉田的消息。」
這些零活,白雪峰已經有日子沒幹了,不過終究是做熟了的,如今重撿起來,也不為難。把雷一鳴攙扶進了浴缸里坐下,他挽起袖子,照例是把這位大帥連擦帶洗,收拾了一番。雷一鳴微微地有點喘——自打從北戴河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像要犯舊病似的,不住地咳嗽氣喘,然而終究沒有病倒,就這麼好一陣歹一陣地堅持著。
雷一鳴轉向了前方,用餐巾堵住嘴,咳嗽了一聲:「知道就好。」
林子楓答應了一聲,見他沒了別的吩咐,便告辭離去。餐廳內一時寂靜下來,白雪峰見雷一鳴拿起餐巾又要擦嘴,而面前碗里還剩著大半碗粥,便在一旁俯身下來,輕聲問道:「大帥就只吃這麼一點兒?」
白雪峰快步走去浴室放水,在等著蓄水的空當里,又把兩條浴巾、一盒香皂、一瓶美國產的浴鹽也擺到了浴缸旁的架子上。雷一鳴督理是講究個人衛生的,講究到了一定地步,幾乎有一點女性化,這當然是拜他的前妻瑪麗馮所教。瑪麗馮是在歐美m•hetubook•com.com長大的摩登女性,最恨不講衛生的中國男人。年輕時的雷一鳴儘管英俊不凡,但她看他還是個東方式的土包子,所以費了許多的力氣和口舌,想要把他調|教成個西方式的紳士。雷一鳴在愛情的感召下一心向學,成績可觀,等瑪麗馮發現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時,已經是后話了。
他的聲音並不高,然而房門立刻就開了,白雪峰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對著他笑道:「大帥早安。」然後他看見雷督理兩鬢的短髮都濕漉漉地挑了汗珠子,便又說道:「這兩天可真是熱得夠瞧,夜裡都沒有涼風。大帥先洗個澡?」
雷一鳴向著白雪峰的方向側了臉:「他知道我對他好嗎?」
當那兩隻手即將鉗住他的脖子時,雷一鳴猛地睜了眼睛。
雷一飛是出麻疹死的,疹子發出來的時候,他正和雷一鳴一起陷在戰場中,援軍遲遲不到,他便也得不到任何救治,連著發了幾天的高燒,就死了。這怪得了誰呢?誰也怪不了。家裡外頭的人,也都承認是雷二少爺自己命不強,賴不著他哥哥。可死了的雷一飛變得不講理起來,竟在夢裡對著他哥哥圍追堵截。雷一鳴走投無路了,眼看著弟弟一步步逼近自己——弟弟還保留著臨死時的模樣,浮腫變形的面孔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口鼻之中呼呼地噴出腐臭的熱氣。兩隻大手直直地伸出來,他距離雷一鳴越來越近。
白雪峰忍著笑容低了頭,同時聽到雷一鳴又發了話:「他既是在天津,那你就趕緊帶人到天津去,管它法界英界,照殺不誤!真鬧出亂子了,我去和那幫洋毛子辦交涉!」
白雪峰賠笑答道:「是,那我這就往前頭打個電話。」
在餐廳里,雷一鳴見到了林子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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