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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步一絆的坎坷山林里，滿山紅能跑得比駿馬還快。

陳運基聽到這裏，當即出門為他調兵備馬。雷一鳴也不耽擱，帶上了一支五十人的衛隊，上馬就直奔石礫子山。

陳運基思索著答道：「若說他們之間的聯繫，未必會有多麼密切，不過只要張嘉田肯拿出好處來，山上的土匪見錢眼開，和他串通一氣也是可能的。」

「喲。」他不自由自主地又皺了皺眉頭：「不當姑娘了？」

說完這話，她「嘿嘿嘿」笑了起來。雷一鳴覺得她這不是好笑，有心給她一鞭子，把她的壞笑抽回去。雙手抓著馬鞭兩端折了折，最後他把馬鞭子往右手一交，抬腿跳下了馬：「那一夜，你怎麼私自就走了？」

雷一鳴到達石礫子山時，山腳正熱鬧著。

張嘉田不回答，倒是滿山紅先開了口：「我說雷大帥，你要是再敢叫我糊塗東西，別怪我扒你一層皮。」說到這裏，她向山下望了望，一撇嘴：「變天了，你倆晚上想吃點什麼？提前告訴你們，我這兒可沒什麼好吃的，另外，吃飯得給錢，你們人太多，一頓我也供不起。」

嘴巴登時張開了，眼睛也登時放了光，她看見那隊伍為首的那人系著灰呢子長披風，披風逆風高高揚起，露出了裏面亮燦燦的綢緞裡子。本地沒有衣著這樣講究的人物，她不必看清他的臉，光從身形和服裝上，就認出了他。

雷一鳴搖搖頭：「我不是為了那點軍火，我是要去見見滿山紅。要是能通過滿山紅，把張嘉田勾出來，我們豈不是可ｈｔｔps://m.hｅtuｂｏｏk.ｃoｍ•com以省些事了？張嘉田若是死了，他的隊伍一散，洪霄九單槍匹馬，又能翻出什麼大浪來？」

「要下山，你們兩個一起下，都給我走得遠遠的。要是一個走一個留，走的那個非拉來大炮轟了我的山寨不可。反正你們就是想要對方的命，我們這些人是死是活，你們都不在乎。」說到這裏，她像是不耐煩了，「反正我不管你們怎麼打，連累了我們就不行！」

陳運基有些遲疑：「滿山紅可靠嗎？」

滿山紅答道：「我不讓你下山。」

雷一鳴當即把槍口也頂住了她的額頭：「你跟著搗什麼亂？！」然後他立刻把槍口又轉向了張嘉田，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句話：「狗雜種，這回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雷一鳴如今離了安土鎮的總指揮部，親自帶兵上路，誓要一鼓作氣，把張嘉田打入閻王殿。如今聽了陳運基的報告，他先是精神一振，隨即又是一皺眉頭：「石礫子山裡的土匪，和張嘉田也有聯繫？」

雷一鳴和張嘉田一起抬了頭去看天，這才發現天黑了——毫無預兆，烏雲密布，忽然就黑了。

雷一鳴再次搖頭：「不可靠，但是可以試一試。她畢竟還是個孩子，而且你也說了，她們這幫傢伙見錢眼開，我給她足夠的好處，她未必就一定不肯幫我這個忙。」

滿山紅一伸舌頭，收回了手。雷一鳴看了她這個興妖作怪的樣子，真是無可奈何：「我這一趟來，是——」

雷一鳴轉向了張嘉田和_圖_書，冷笑了一聲：「怎麼？覺得我這話委屈了你？還想跟我講講道理？」

她暫時把張嘉田忘到了腦後，一路跳躍騰挪著向前沖，風在她耳畔呼呼作響，她跑過了一小段下坡路，速度快到了極致，自己都覺得像在騰雲駕霧。最後她眼前出現了一爿依著山石建造的木頭房屋——這，便是她的「山寨」了。

而在另一條小路上，馬蹄聲急促傳來，雷一鳴也到了。在山寨門口勒住了戰馬，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滿山紅，先是覺得這小子挺眼熟，然後才認出她是滿山紅來。

雷一鳴不想把這一仗打到大年三十，所以腦筋一轉，他忽然開了口：「我去趟石礫子山。」

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未必再有機會見到這個人了，萬沒想到相隔了沒有多久，他便又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中。很快樂地嘬唇打了一聲口哨，她對著旁邊樹上的老二做了個手勢，老二會意，立刻也回了頭，同時扯著破鑼嗓子說道：「這又是誰啊？」

滿山紅在山寨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了，也是呼呼地喘，但還能說出話來：「你怎麼來了？」

天黑了，但並沒有覺得很冷，只是風聲變得有些怪異，嗚嗚的宛如鬼哭。張嘉田不明所以，看了看滿山紅，又看了看雷一鳴。倒是雷一鳴一沉臉，問滿山紅道：「我現在下山的話，還來得及嗎？」

團長確實是如願找到了裝載子彈的大騾子車，只可惜在他動手要搶之時，張嘉田和滿山紅也到了場。張嘉田是要靠這幾大車子彈活命的，無論如何不能把它wｗw.hetuｂｏoｋ•ｃｏｍ.coｍ拱手送人，團長也要靠這幾大車子彈立功，無論如何也不許張嘉田把它帶走。雙方開了火，滿山紅等人沒出聲，預備著看這兩方互相打死，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哪知拉車的騾子們精神脆弱，冷不丁聽了槍聲，竟是一起亂了套，橫衝直撞地拉起大車就跑了。

滿山紅沒來得及回答，因為那支隊伍在轉過小山頭之後，並沒有往這邊來，而是直接上了山去。她急得喊了一嗓子，隨即溜下樹去，也要往自己的山寨里跑。而她一跑，她的弟兄們二話不說，也跟著她跑了。

滿山紅眼神好，眼看著騾子往一處陡坡跑去了，她樂得當即回頭要對老二說話，可話未出口，她的目光越過一片小樹林和一座小山頭，看見了一支灰濛濛的騎兵小隊。

團長在奔著子彈出發之前，提前給鄰村的師部發去了一封電報。團長把主意打得很好——師長接著電報之後，必定要關注此事，那麼自己若是成功地帶著子彈回去呢，不必提，自己算是立了一功；自己若是在石礫子山這裏遇了麻煩，師部必定也能知曉，多少總會派些援兵過來幫忙，自己也不至於落到孤軍奮戰的險境。

滿山紅回頭對著山寨吼了一嗓子：「老六，晚上把驢牽進屋裡去，騰出牲口棚子給這幫人過夜，再多預備點柴火給他們烤火！」

雷一鳴聽了這話，氣得吼道：「糊塗東西！有我在，誰敢讓你背黑鍋？再說我殺他是天經地義，我還怕人知道不成？」

陳運基聽了這話，莫名其妙：「大帥，這ｍ.hｅｔuｂoｏk•ｃｏｍ.ｃｏm種小事，讓他們去就得了，不用您親自出馬。」

押車的士兵當場就被大車軲轆碾死一個，車夫們嚇得紛紛躲避。滿山紅帶著老二老三上了樹，遠眺騾子們的逃跑路線，同時興奮得哈哈大笑，並盼著騾子撞死或者摔死，自己好藉機會吃幾頓騾子肉。

滿山紅站了起來：「不走還等著你留我住兩天？」然後她向後看了看他所帶的衛隊，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胸膛：「行啊！又擺起你雷大帥的譜了啊！」

雷一鳴扭頭望去，看見了枯木林中站著的張嘉田——張嘉田舉起手槍，正對著自己。

「對，就一個滿山紅。」

張嘉田聽到這裏，當即表態：「我不走，我等明早風雪停了再走。」

「為什麼？」

雷一鳴當即側身一躲：「有傷！」

張嘉田死盯著他：「雷一鳴，沒那麼多的天經地義。」

她說跑就跑，像見了鬼似的，張嘉田看在眼中，就覺得不對勁。眼看敵人人多勢眾，他一狠心一跺腳，轉身也追著她跑了——不追她不行，因為石礫子山是個迷宮似的險峻所在，這樣大冷的天，此刻又是下午時分，天說黑就黑，他要是在這山裡迷了路，那可省了雷一鳴的事，他直接就凍死在這兒了。

然後她轉向面前二人，收回了手槍：「別怕，我給你倆優待，你倆有房子住。」

他不假思索地也抽出手槍，對著張嘉田就要扣動扳機，哪知滿山紅從腰裡拽出了第二支手槍，一槍抵上了他的腦袋：「你也別動！」

他一走，團長大獲全勝，雖然也不知道騾子們到底把子彈拉到ｍ.ｈｅtuｂook.ｃｏｍ•cｏｍ那裡去了，但感覺是把張嘉田打了個抱頭鼠竄，這功勞已然不小，便率領人馬，也班師回團部去了。

「我加快速度，應該能趕在大風雪到來之前下山。」

他這話沒說完，滿山紅忽然一掀棉襖拔出腰間手槍，甩手瞄準了右方：「別動！我這兒不是你殺人的地方！」

「我知道。」滿山紅對著他點了點頭，「可我就是不讓你下山。」

張嘉田剛才猛地見了他，心神一亂，滿腔的黑血都翻上來了。此刻聽他對自己說著話，他大踏步走上前來：「你他媽的說誰是狗雜種？」

雷一鳴剛要扣扳機，腦袋就被滿山紅用手槍杵了一下：「停！我告訴你們倆，要打要殺，下山自己找地方去，別鬧出人命讓我背黑鍋！我滿山紅不蹚你們的渾水！」

雷一鳴又問：「石礫子山上，是不是就只有一個滿山紅？」

一想到滿山紅，雷一鳴的眉毛越發皺得要掉毛。對於這個野丫頭，他簡直沒法子作出評價來。他對她也不是怕——更無關愛恨，他只是想繞著她走。把滿山紅輕輕地從腦海中剔了出去，他重新又把張嘉田三個字擺在了眼前。張嘉田往青余縣城裡一縮，宛如王八進了殼子，若是這王八蛋關了城門頑抗到底，那麼這一仗也足夠他打到過年了。更可怕的是那城裡還有個洪霄九——這世上能壓住他雷一鳴的人不多，而洪霄九就是其中的一個。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團長快馬加鞭，一路疾行。而師部里的陳運基收到了電報之後，當即向雷一鳴作了報告：「我們在石礫子山下，發現了張嘉田的一批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