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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酒上臉，幾罐啤酒下肚，臉色就酡紅一片，其實沒醉，卻一副醉眼矇矓的憨態。她將腿盤起來，任身體縮在柔軟的單人沙發里，裹著毯子，歪著頭看他，對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我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空難去世，外公將我接到阮家，他是對我很好，在吃穿用度上從來都給我最好的，但他很忙，開不完的會，老是加班、出差，周末也經常不在家，一個禮拜能跟他吃上兩頓飯，就很不錯了。更別說能同你好好聊天、談心。」

親密的動作，她做起來，好像越來越自如了呢。

而愛情，於他來說，是年少時，他看到母親臉頰上永不離去的縱橫的眼淚，是母親沉溺在酒精麻痹帶來的短暫虛幻里，是母親一日比一日的消瘦蒼白，是她悲劇命運的開始，令人衰敗，瘋魔，墜落深淵，萬劫不復。

他失笑著搖頭。

她彈起來，嘻嘻笑：「沒什麼！我去洗澡！」一溜煙跑到浴室去。

阮阮一左一右提著兩個行李箱，她堅持要自己拿進去。她抬頭，對他俏皮一笑：「是，傅先生。」

「你……我在開車呢！」傅西洲微愣，偏頭掃了她一眼，不過語氣卻不是m.hetubook.com.com真的氣惱。

「十二，你真好！」阮阮傾身，開心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下。

傅凌天的專制，傅嶸的軟弱，裝病缺席晚餐的傅夫人，以及傅雲深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話與探究的眼神。阮阮這個時候才終於有點明白了外公所說的話，傅家啊，太複雜了。而她，最怕麻煩與複雜的事情。

他望她一眼：「緊張什麼？」

「而遇見你之後，關於那個家，我希望裏面還有你。」

「是！」她大力點頭，與他的酒罐碰了碰：「乾杯，為這月色！」

她翻了翻冰箱，哇哦，有啤酒！她取出兩罐，到書房去找他，她晃了晃手中的啤酒：「十二，我想喝酒，你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她換了新的被套床單，嗅著床單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彷彿還帶著一點他身上的味道，她忍不住開心地在床上打滾，頭埋進枕頭裡，深深深深呼吸。

她低了低頭，偷笑。

「你在幹嗎？」他洗了澡出來，訝異地看著她的怪異姿勢。

「十二。」

一罐啤酒很快就喝完了，阮阮興緻高，又跑去取，把冰箱里剩下的幾罐全抱了過來。傅西洲曾www.hetubook.com.com見她大碗喝過米酒，知道她的酒量好著呢，也懶得管她。

阮阮嘟囔：「是真的嘛。叮噹說，女孩子這一輩子，有兩個家，一個是從小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家，另一個呢，就是嫁人後，與愛人的家。你住在這個家的時間，遠比父母的家更長更久。這是我要生活一輩子的家啊，十二，我當然期待又緊張。」

他快步離開露台，她的話語與構造的那個世界，太過溫柔，這柔美的月色下，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跌進那個溫柔的世界里。

他不相信，也不需要。

「十二。」

阮阮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出來：「以後，我們能不能少來這邊吃飯？」

一輩子的家……

他正在閱讀郵箱里的一份工作報告，看了眼屏幕上繁雜的數據，又看了眼她明媚的笑臉與她手中的酒，他站起來，一邊說：「大晚上的喝什麼酒。」一邊已經搶過她手中的啤酒罐。

她喝了口啤酒，咋了咋舌：「好想念風媽媽的手工米酒哦。」

「十二，謝謝你，願意給我一個家。」

「我從小就由家裡的保姆照顧，而保姆，聽命於我舅媽。在阮家，雖然我外公一ｗwｗ•hｅtｕboｏk•cｏｍ•cｏm言九鼎，但家裡生活上的事情，都由我舅媽做主。她不喜歡我，或者說，她很討厭我，從我第一天住進阮家起，她就討厭我。我也不知道我哪兒做錯了。但後來我明白了，當一個人討厭你時，就跟喜歡你一樣，是沒有原因的……」

他看著她，忽然就沒了語言。

這樣美的月色，她忽然好想喝酒。

傅西洲又「嗯」了一聲，「我也是這個意思。」

她仰頭看著他，小聲地說：「馬上就要到我們的家了呀，又期待，又緊張。」

「我呀，想在裏面養花就種花，我的屋子裡一年四季都有花香。還要養一隻小薩，小薩你知道嗎？就是薩摩耶啦，微笑天使。我有一次在公園裡看到有人在遛小薩，真的好可愛呀！可是我舅媽討厭狗……」

他專心開著車，「嗯」了聲。

他不禁失笑：「你呀，還真是個小姑娘呢！」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連自己都沒發覺，那表情與動作有多自然親昵。

她微眯著眼眸，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露台上沒有開燈，只有月色淡淡地灑在她身上，像是籠著一層溫柔的光暈。

傅西洲仰頭喝一大口ｈttｐs://wwｗ.heｔｕbｏｏk.ｃｏm•cｏm酒，才慢悠悠地說：「不要貪心。」

傅西洲怔了怔，一輩子，多麼漫長、遙遠、未知。而她，卻這麼輕易地說出來，這是我要生活一輩子的家啊。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到了如此地步。

「十二，你知道嗎？我做夢都想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不管我多晚回去，可以不用脫掉鞋子小心翼翼地走路，我開心時，可以毫無顧忌地開懷大笑，我難過時，可以不用矇著被子無聲地哭。」

她將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進主卧里的衣帽間，他的衣服移到左邊，她的佔據右邊地盤，她撥了撥，一一整理好。她退開一點點，看著他的衣服與她的親密地並列在一起，嘴角微微翹起來。

啤酒微微苦澀，阮阮其實不是特別喜歡，她喜歡口感純正樸實的米酒。

他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情不自禁地說道：「請進，傅太太。」

「嗯。」

在他的記憶里，關於家，永遠只有灰暗與冰冷，破舊的閣樓里，厚重的窗帘不分晝夜地放下來，狹窄昏暗的屋子裡，混雜著松節油的濃烈氣味、廉價刺鼻的酒精味以及母親爛醉后嘔吐物的穢氣。這些氣味，充斥著他的四季，瀰漫著他和_圖_書的整個年少時光。

阮阮看著緩緩上升的電梯，說：「我忽然有點兒緊張。」

她好笑地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

他們結婚前，阮榮升讓人帶阮阮去看房子，別墅、洋房、江邊高層，蓮城的樓盤隨便她挑，送她做嫁妝。阮阮拒絕了外公的好意。傅西洲有一套江邊公寓，三居室的小躍層，卧室里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江岸風光一覽無餘，視野開闊。他們確定關係后，她去過一次，坐在寬大的露台上。看夕陽緩緩落進江面，風徐徐吹來。她瞬間就喜歡上這個房子。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家裡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他的氣息。她才不要再去住一個更大更空曠卻冷冰冰的新房子呢！

洗完澡出來，她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到露台上，已經過了立夏，氣候漸漸回暖，夜晚的風微涼但是不冷。臨近月中，夜空中一輪圓月，月色盈盈地照在河面，映著波光粼粼，偶有貨船從江面駛過，汽笛嗚鳴聲響起，又很快遠去。公寓遠離鬧市區，很安靜，也沒有連綿閃耀的霓虹燈，因此這樣的月色，無比靜美。

傅西洲微微仰頭，喝光最後一點啤酒，他起身：「很晚了，睡覺吧。」

電梯「叮」一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