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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人歌舞昇平，有人生死不明。

男人說：「其實她變成這個樣子，可比死了還慘。」

他曾經聽傅嶸提起過傅家的老宅，知道姜淑寧住在哪幢房子，他直接去找她，他並不確定她是否在家，又是否會見自己，只得試試看。

傅西洲再見到母親時，已是林芝被關在精神病院的四個月後。在無數次的被拒后，喬嘉琪想了一個裝瘋混進醫院的辦法，他假裝是她的男朋友，跟了進去。喬嘉琪在醫院里大鬧一場，值班的看護都圍著她，他趁亂溜進了病房區，一間間病房找過去，最後在走廊盡頭的病房裡，終於看見了那個想見的人。

第二天下午，傅西洲被放出來，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傅嶸的畫廊。雖然他不想見他，可唯一能幫母親的，也只有他了。

姜淑寧神色黯了黯，先前的得意囂張慢慢隱去了，輕喃：「我傷得還不夠重嗎……對了，那個律師不會有問題吧？」

他無計可施，只得去畫廊找傅嶸，可他卻出國了，聯繫不上人。而之前負責幫母親辯護的律師，也聯繫不上了。

林芝對律師說，是她推的姜淑寧，與傅西洲無關，她願意承擔所有的後果，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牽涉到兒子。

這一刻，他才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姜淑寧一手設和-圖-書計的。難怪從來都是高貴姿態的她竟然會跟母親打起來，還特意挑他放學的時間。起訴，再收買律師，假意辯護，將母親送往精神病院，那是什麼地方？再正常的人，每天被藥物折磨，沒瘋也會被逼瘋的啊！再阻止他去探望母親，生生將他們母子分離。

可是，明知這一切，十四歲的他卻毫無辦法反擊。他也忽然明白了，父親為什麼出國，想必傅老爺子再次給了他二選一的機會，而他，再一次拋棄了母親與他。

在被聞聲趕來的護士拉出病房時，他擦乾眼淚，對自己說：「不準哭，以後再也不準哭。」

傅西洲直至走出傅宅好遠，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哪怕在後來的幾年裡，生活再艱難，他也沒有哭。哪怕有一次生病高燒不退，差點死掉，他也沒有哭。

傅凌天一愣，但隨即說：「你說。」

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流過淚。

她真狠！真可怕！真殘忍！

可是，她卻不認識他了。

然後，一陣冷意從腳底升起，他冷笑了一聲：「大哥？哪兒來的大哥？」需要他的時候就承認他姓傅了？

林芝被送去精神病院之前，傅西洲在法庭上見到她清醒時的最後一面，很短暫的一面，她摸了摸他的臉，安撫著他說，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你要照顧好m.hetubook.com.com自己，有事情找你喬阿姨。

男人說：「沒問題。」

轉機出現在他十八歲的春天。

從小到大，他幾乎很少流淚，可這一次，卻彷彿被人在眼眶裡倒了整片大海的水一般，那樣多那樣多的眼淚。而除了哭泣，他實在不知還能用什麼來宣洩他心中的痛苦、難過與憤怒。

林芝被關進精神病院三個月後的某個夜晚，傅西洲做了個決定，去找姜淑寧。這個決定對他來說，真的很難很難，可他沒有辦法。他坐了兩趟車，又走了很遠的路，才終於站在傅家的大宅前，他望著佔地遼闊、燈火輝煌的屋子，心裏泛起一陣陣冷意。

他知道自己人微力薄，也知道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將自己承受過的所有痛苦一一還擊。

她以為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他也以為她會很快回來，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他連母親的面都見不到。開始的時候，他去精神病院探望，可每次，都被拒絕入內。不管他如何懇求，負責登記的工作人員總是丟給他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行。

他想帶她離開這個可怕的如地獄般的地方，他也真的這麼做了，可他剛碰觸到母親，她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手腳並用地踢打他，他放開她，她立即縮在房間角落裡將自己團團抱住，和-圖-書驚恐著瑟瑟發抖，嘴裏喃喃說著：「不要，不要，我不吃藥，我不吃……」

「那就好。哼，林芝，你後半輩子就老實地待在瘋人院里等死吧！」姜淑寧咬牙切齒，「只可惜，那個小雜種被老爺子保下來了……」

他看著她，嘴角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緩緩轉過身，直視著傅凌天，冷聲說：「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條件。」

他對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跟我去醫院，你大哥出事了，需要輸血。」

律師說，故意傷人罪判下來是要坐牢的！

先前那個聲音繼續說著：「姐，請放心，醫院那邊都安排好了，那孩子是不可能見到他母親的。至於林芝那賤人，呵呵，醫生說，她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這輩子都不可能從那裡出來了。」

她神色堅決，說，我不怕，只要我兒子沒事。那一刻，她清醒無比，堅定無比，做了一個全天下母親都會做的選擇。

他被迫一夜長大，變得堅硬、冷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才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不知怎麼回事，先前一口咬定是林芝與傅西洲一起將姜淑寧推落的司機，最後竟然改口說，自己只看見林芝與傅夫人動手，將她推下樓梯。

他的眼淚，在十四歲的那個夜晚，彷彿全部流完，連同他心底僅存的和圖書柔軟部分，也在那個夜晚，在母親凄厲的尖叫聲與恐懼的顫抖中，一併流走。

第二天，律師就告訴他，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免除他母親的牢獄之災。他說會幫林芝申請為精神失常患者，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在爭執間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與動作的。而林芝一直在服用安眠藥物，也看過醫生，這些都是證據。法律會酌情審判，然後再申請送去精神療養院，住一段時間，以病情痊癒為由接出來即可。

他咬牙，直到將下嘴唇咬出了血，也感覺不到疼痛。他緩緩握拳，是在這一刻，他在心裏發誓，自己一定要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姜淑寧得意地笑道：「她活該！跟我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就知道，她為了保她兒子，會主動承擔下一切。哈哈，其實壓根就是我自己故意摔下去的，可她有證據嗎？」

傅嶸一臉疲憊，想必傅家也鬧得天翻地覆了。他對傅西洲說：「我會想辦法的。」

對，報仇。在他心裏，整個傅家，都是他的仇敵。

很多個難熬的時刻，都是心中的仇恨，支撐著他活下去的。

他轉身進屋，卻在傅凌天的下一句話里頓住腳步。他說：「我允許你探望你的母親。」

她真的瘋了。

他也幾乎認不出眼前的女人，那樣蒼白，瘦得皮包骨頭，ｍ•ｈetuｂoｏk•ｃｏｍ.cｏm眼神獃滯。

哼！姜淑寧冷哼道：「那個小賤人，總算也有今天！我真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他說：「第一，我要回傅家。第二，畢業后，我要進傅氏工作。」

傅西洲望著蜷縮成一團的她，良久，眼淚嘩啦啦地往下落。

將正常的人逼瘋，再失去兒子。這才是她最痛快的報復。

當年十四歲的他就算再早熟懂事，也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並沒有那麼深謀遠慮，更何況他為母親心急、擔憂，也考慮不了太多。

從那之後，到他十八歲，他沒有再見過母親，在傅嶸面前，他也沒有再提起過母親。他依舊住在喬阿姨的房子里，依舊接受著傅嶸在物質上給予的一切。喬嘉琪曾經不解地問他：「你明明那麼憎恨你的父親，為什麼還會接受他的金錢？」他淡淡地說：「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報仇。」

他心裏立即瞭然，傅嶸是稀有的RH血型，他也遺傳了這個血型，想必傅雲深也是。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傅凌天，如想象中一樣，威嚴冷漠的模樣。

男人說：「姐，你這樣還是太冒險了點，幸好傷得不是很重。」

他還記得，那晚下著大雨，深夜一點多，有人將他從睡夢中叫醒來，他打開門，傅老爺子站在外面。

他剛進門，便聽到從客廳里有談話聲傳來，他聽到了母親的名字，頓住腳步，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