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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不錯，徵用了。以後，它就叫梧桐了。來，梧桐，叫兩聲。」他懷裡趴著的小狗像是聽懂了新主人的話，真的「汪汪」叫了兩聲，他哈哈笑著，得意地拍著狗狗的頭，贊它真聰明。

那是他們的初見，好多年過去了，一切卻恍如昨日。

朱舊嘟囔道：「我吃得可多了，吃不胖嘛！真的，不信晚上你瞧著，我能吃兩大碗呢！」

「好啦，我開玩笑的呢！」朱舊又心酸又驕傲，這就是她的奶奶，寵愛她，但從不嬌慣她。她從小就言傳身教，教她做一個正直、善良、獨立、堅強、有責任、有擔任的人。

朱舊這一覺睡得很踏實，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她微微一笑，心裏變得無比安寧。

早上她回家的時候，臉色很差，眼周一片青黑，憔悴的模樣把奶奶嚇了一大跳，不停追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心裏有點內疚，早知道就不該那樣從醫院直接回家，應該找個酒店補好眠，再清爽地站在奶奶面前的。

祖孫倆又細細碎碎地說了很多話。

那人淡淡的嘲笑，和*圖*書「這破巷子一棵梧桐樹都沒有。」

熟悉的場景告訴她，這是在家裡，自己的卧室。

撒嬌的語氣，嘟嘴的神情，真像個小孩兒。也只有在奶奶面前，她才會有這樣的神態。

只是，她最終也沒有機會帶那個人一起回家，喝奶奶親手釀的薄荷酒。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答：「沒有。」

晚上她抱著枕頭跟奶奶擠在一張床上睡。

「好好好，我一輩子的小孩兒。」奶奶樂呵呵地轉身，將她拉起來瞧了瞧，「嗯，總算氣色好一點了。」

她知道，奶奶每天都會打掃這間屋子。

朱舊聽出她話里的小心翼翼，心裏忽然泛起苦澀，這些年，每次跟奶奶通電話，她千叮嚀萬囑咐的，但從來不問她的感情生活。

「以後可不要再坐夜航班機了，多虧身體啊！」奶奶念叨著，捏捏她的臉，「怎麼這麼瘦，是不是工作忙，沒有好好吃飯？」

「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她頓了頓，抱住奶奶的手臂，撒嬌說：「我不去美國了好不好，我留下來陪你和*圖*書。」

奶奶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不再追問。

這是她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這座城市日新月異，但這條梧桐巷，似乎都沒有怎麼變過，依舊如初。

「晚上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奶奶笑著，忽然想起什麼，「哎呀，廚房裡還燉著湯呢，我去看看好了沒有。你幫我把這些藥草都收到葯櫃里去。」

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夜幕初降，路燈剛剛亮起來，雜亂的人聲里，她與他並排走在這條巷子里。

「梧桐巷啊，梧桐樹的那個梧桐。」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真實得……好像是真的。

「哎呀，癢！」朱舊側身躲著，雙手摟住奶奶的腰身，臉貼著老人寬厚的背，深深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中草藥味兒，咕噥道：「我是奶奶一輩子的小孩兒呀！」

朱舊再次走進住院部時，腳步沒有一絲遲疑。

真好聞，家的味道。

朱舊將架子上的藥草一一收拾好，然後走去廚房。爐子上燉著湯，飄散的濃香里混淆著淡淡的中藥草味，朱舊知道，奶m.ｈｅｔubｏok•ｃｏｍ.cｏm奶做了她最拿手的葯膳。每次回家，奶奶都會想盡辦法給她補身體，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煮給她吃。

她不像別的家長，哪怕憂心她的終身大事，但也從不會逼她。她從來都給予她無限大的自由與尊重。

夜一點點深了。

沒有太多花哨的說辭，那是她最真的祝福。

「你這丫頭！」奶奶笑道，反手輕掐了下她的腰，「這麼大了呢，怎麼還喜歡玩小時候的遊戲呀！」

「這次待幾天啊？」奶奶的語氣里已經有了不舍。

「丫頭，有沒有遇上……喜歡的人？」奶奶的聲音忽然放得很輕。

她起床，推開門走到陽台上，伸了伸懶腰，愜意地閉眼深呼吸，淡淡的草藥味鑽入鼻腔。

睜開眼時，天色已是黃昏，夕陽從木頭窗欞里撲進來，光線被切割成一條條光影，灑在陳舊的木地板上，晚風輕輕吹動窗邊白色的紗幔，又輕柔又溫暖。

當年她出國念書，她知道醫科難念，又因為經濟拮据，就算有假期估計也很難回家一趟。所以很不放心奶奶，她離開后ｈtｔps://ｗｗｗ•heｔubooｋ•coｍ•ｃom家裡就剩下她一個人了。臨行前她情緒很低落，甚至在離開前一晚忽然任性地跟奶奶說，不去了，就在國內念大學也挺好。最後也像這次一樣，被奶奶嚴厲教訓了一番。

天色漸晚，這片區城是蓮城最老的一個居民區了，樓房陳舊，多是兩三層的民居，巷子里的公共設施也舊了，路燈昏暗，還有的壞掉了也沒人來修。巷子兩旁林立著很多小店，五金雜貨店、水果店、蔬菜攤子、小賣部、炒貨店等等，人聲雜亂，但朱舊卻覺得親切又溫暖。

梧桐巷，梧桐……踢踏走著，她有點發怔，耳畔忽然就迴響起了久遠的一段對話。

她下樓去，輕輕走到奶奶背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變著聲音低聲說：「猜猜我是誰呀？」

吃晚餐時，朱舊看著不停給她夾菜的奶奶，燈光下老人的笑臉上布滿皺紋，白髮如銀絲，刺得她眼眶發酸。歲月催人老，這是她最親最親的家人啊，她一天天老去，可自己能陪她像這樣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時間，卻少之又少。哪怕是中國人最在乎的春節，她ｈttps://m•hetｕｂｏｏk•cｏm.cｏm也缺席了好多次。

她蹲下來，要幫奶奶一起擇菜葉，奶奶卻趕她去巷口超市買生抽。

「說什麼呢！」奶奶忽然嚴肅起來：「丫頭，你不僅是我的孫女，你還是很多人的醫生。你記住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低頭，便看見夕陽下，奶奶正站在院子角落裡的木架子前，收著晾曬的中草藥。

「這個巷子叫什麼？」

那一年，她應下了傅雲深的求婚後給奶奶打電話，這樣大的事，奶奶很驚訝卻沒有責怪她，只問了她一句，丫頭，你開心嗎？她還記得自己的回答，奶奶，我很開心很開心啊。奶奶就笑了，哽咽著說，那奶奶祝福你，抽空帶他回家，奶奶釀好你最喜歡的薄荷酒，等你們回來喝。

自從十七歲離開家，之後回來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可這個房間里的擺設，一如她少女時代，始終未變。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相冊里Leo發給她的那兩張照片，她心裏的疑問需要得到一個解釋。

她很不服氣地說：「切，誰規定有梧桐樹才能叫梧桐巷啊！」

就像，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