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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命中重要的人的生死。

「傅先生。」

「連句再見都來不及說。」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小小的身影上，許久許久。

「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朱舊離開時，太陽漸漸落下去，天邊鋪散著大片瑰麗晚霞，照著還未融化完的殘雪，襯得墓地更是冷凄。

而今，他離開了她，這樣的突然，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他卻是渾身一僵，深深呼吸一下，才慢慢地、慢慢地，放鬆了自己的身體，他緩緩往下移一點兒，讓自己的肩膀更低，讓她睡得更舒適。

這一定是同學開的玩笑，就在幾天前，她還跟漢斯教授通過電話，兩人聊了好久，他正在熱帶島嶼度假，還跟她講起那個島嶼的風光很棒，是潛水天堂。

「什麼都沒有了……」

他卻把自己永遠潛在了海洋的深處。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她急問。

她上m.hetubook.com.com車，對卡琳羅與傅雲深輕聲說：「抱歉，讓你們等這麼久。」

他伸出手，輕輕地、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臉。

「你怎麼不叫醒我，傅先生？」她坐起來，歉意地說。

墓地在郊外，他們到的時候，告別儀式已經開始了。黑壓壓的一片人，大多是年輕的面孔，各種膚色，都是醫學院里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漢斯教授桃李滿天下，是醫學院里德高望重的師長，為人又風趣，深受學生愛戴。

朱舊站在人群最外一層，微垂著頭，聽著神父在念禱告詞，那悲戚的聲調，聽得她心裏非常難過。

「嗯？」

他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神，點了點頭。

他想說點什麼，朱舊卻閉上了眼。

她眼睛紅紅的，顯然哭了很久，此刻眸中還盈著淡淡的水汽。他心裏忽然一窒，這雙眼，從來都是笑意盈盈的眼，神采飛揚的眼，原和_圖_書來哭泣時，是這樣叫人心疼。

漢斯教授的葬禮就在這一天的下午，朱舊坐了十幾小時的飛機，風塵僕僕，她去洗了個澡，把自己打理乾淨，換了件黑色的大衣，才出門。

她一怔，然後提高聲音問道：「真的？真的？真的？」

霞光從玻璃窗上照進來，淡金色的光暈打在她的眉眼間，溫柔又安靜。

他側頭凝視著她，久久地，專註地。

她把他的輪椅停在樓下大廳里，什麼話也不說，就「噔噔噔」地跑上樓去，片刻，她又跑下來，手中拿著一樣東西，是一副網球拍。她遞給他。

她下車去把他的輪椅推來，扶他下車時，他卻沒動，說：「朱舊。」

葬禮結束，隨著人潮漸漸散去，朱舊才慢慢走上前，她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上，深深鞠了三個躬。她凝視著墓碑上那張笑容滿面的照片，她彷彿又看到那一天，也是同此刻一樣，是個陽光明m.hetubook.com.com媚的午後，在圖書館，她努力踮腳想取過書架最上排的一本書，忽然一雙手伸過來，把書取下來遞給她，對她露出大大的笑臉。她說謝謝。他卻並沒有離開，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然問她，嘿，或許你認識Joey？Joey Li。那是她母親的名字。她看過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她們長得很像。

生命這樣脆弱，這世上每天都有無數的意外發生，鮮活的生命說沒就沒了，如此的突然。而他也許應該慶幸，自己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能吃，能睡，能呼吸每一天的新鮮空氣，能仰望陽光，能感受到雪花飄落在皮膚上的溫度，能看見她的笑容……而再大的苦難，在生命本身面前，都變得次要。只要還活著，便應當珍惜。

朱舊醒過來時，發現自己還在車裡，天已經完全黑了，車內漆黑一片。

「明天，陪我去醫院吧。」

生命這樣脆弱，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就沒了。

她是真的累了，抵達別墅時還在沉睡。傅雲深讓卡琳羅把車內暖氣開足，然後讓她先下車。

車子發動，一室的靜默。

打開門就看見傅雲深正等在走廊上，他問她：「你一個人去，OK？」

他搖搖頭，「沒有。一切都好，也許，可以裝上……假肢了。」

「我有點累，可以借你的肩膀用一用嗎？」

他在暗中輕輕活動了下臂膀，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有點酸麻。「我很討厭睡覺被人半途叫醒，我想你也是。」

傅雲深坐在車內，隔著較遠的距離，只隱約看得見她一個模糊的背影，那黑影站在墓碑前，一動不動，站了許久許久。

在此之前，朱舊是知道醫學院大名鼎鼎的漢斯教授的，傳染病毒研究專家，可惜她才念一年級，沒有資格選修他的課。卻沒有想到，他竟是母親的舊識。因為這層關係，他對她諸多照顧，見她課餘辛苦打工賺取生活費hｔｔps://m•ｈetuｂoｏｋ•ｃｏm•cｏm，曾還提出幫助她，只是被朱舊拒絕了。

也不等他答話，她又閉上了眼，身體往他身邊移了移，頭擱在他的肩膀上，又動了動，調整好最舒服的一個姿勢，她才終於安心地睡去。

他是她在異國他鄉得到的第一份溫暖，也從他那裡聽到了好多母親上大學時的事情，她對他，有師長的崇拜，有忘年交的友誼，還有一種因母親而來的特殊的感情。

她看著他，搖了搖頭，「傅先生，我不太好。」

「嗯。」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我陪你去。」他說。「你去喊卡琳羅開車。」

她看著他的輪椅，本想拒絕，但最終卻是點了點頭，這一刻，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一個人走。

他雖然訝異，但還是接過來，他拆開球拍套時，忽然就愣住了，良久，他緩緩抬頭，看向她的眼中是濃濃的震驚。

良久，她忽然睜開眼，看向傅雲深，輕輕說：「傅先生，生命真的好脆弱。」

他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