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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溪流瀉，匯聚成潭，時值四月，這裏的潭水卻散發著陣陣逼人的冷氣，左岸是峻峭的懸崖。

遠遠的，一個細細的聲音傳來，略顯焦急：「神尊大人！神尊大人！」

「就來。」

黑龍大約也覺得奇怪，停住動作。

……

夜裡驚出太多汗，身上黏乎乎的，紅凝放下裝滿草藥的籃子，脫衣跳入潭中。

「知道知道，每次都要說這些，」紅凝埋怨，隨即又指著桌子上的菜笑，「你們都修仙，一個總吃藥，一個只喝水，哪有我這樣的口福。」說完夾起一筷子菜，故意嘆氣：「師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笑鬧聲中，他卻注意到了，揮手，周圍立即靜下來。

渾身如抽筋剝骨般的疼，紅凝嘶聲慘叫，直到被痛醒，倏地從床上坐起，已是汗濕衣背，摸摸身上皮膚完好，她擦擦額頭冷汗，照例發獃。

師父叫文信，師兄叫白泠。

沉默。

「不後悔？」

旁邊少年哼了聲。

是的，在穿越前，她叫紅靈，是個十足的現代人。

「本非同類，你若執意如此，便是有違天道，必遭天譴，」男人的聲音依舊那麼溫和悅耳，「人類有六道輪迴，你卻沒有，若斷了根本，到時只會落得精魂俱滅的下場。」

「啊，好了。」

就在此時，龍身忽然改為捲住她的腰，猛地往下一拽。

這場穿越，會不會和那個奇怪的夢有關係？這事她也曾私下問過師父文信，然而文信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緣故，只說她的前世可能與那女子淵源不淺。

經常接觸某些東西，感覺也就變得格外敏銳，紅凝驚覺不對，定睛hｔtｐs://ｗww.h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ｍ一看，潭中央的水竟已沸騰起來，似被煮開了一般，同時一股妖氣直衝雲天，她頓時大駭，立即就要躍上岸去。

水面下約一丈處，石壁上竟然有個半人高的洞。

「那就修仙吧。」聲音裡帶了笑意。

「多謝神尊大人。」喜悅。

紅凝只顧埋頭扒飯：「做噩夢了。」

「飲下此水，從此便非我族類，僅換得一世相守，他難道比成為神后還重要？」

「我只是區區小妖，與仙道無緣，神尊大人離我……太遠。」

「師父叫你吃飯。」

終於，惡龍痛極，翻滾著鑽入石壁上的洞穴逃走。

一聲咆哮，身上的束縛忽然鬆開，隨即周圍水浪翻湧。

紅凝閉眼。

冰冷，滑滑的，還有些硬。

「有事？」聲音柔和。

成精的水蛇？紅凝雞皮疙瘩冒出來，忙低頭，深深潭水中看不到那東西的首尾，只見它的身體足有水桶粗細，漆黑如墨，上面還生著一片片堅硬的鱗甲！

從穿越前記事時起，她就開始做這個荒唐的怪夢，一直做到穿越后的今世，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次，有時她甚至懷疑這夢在前幾世就開始纏著自己了，那個女子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神尊大人又是誰？可惜夢中始終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藉著模糊的天光，她終於發現了緣由。

紅凝正在奇怪，腳底卻被什麼東西托住，直往上升。

紅凝應下，隨即嘀咕：「成天修道，有什麼意思。」

腰間清楚地感受到鱗甲的顫動，噁心與恐懼一併襲來，窒息感越發強烈，她不由拚hetubook.com.com命掙扎，然而十二歲的小孩力氣能有多大，那龍直卷著她往潭底拖。

左腿被什麼東西纏住。

星光一閃一閃，竟然開始發起芽來！

紅凝白眼：「隨便你怎麼說，我是不會修的。」

寒潭碧波蕩漾，水質清澈，卻深不見底，據說名叫惡龍潭，至於潭底下究竟有沒有惡龍，紅凝在這山中住了十來年，早就不害怕了，因為連師父也沒察覺到裏面有妖氣，估計只是個名字，就算真有龍，也早已被誰收去，或者遭了天劫了。

轉瞬間，那東西已經落到潭底，似被摔破了，化作數不清的星星點點的碎片，四五丈深的潭底看上去就像是夏季浩瀚的夜空，綴著繁星無數。

男人囑咐：「每逢十五陰氣大盛，那些木魅精魂都會出來攝取天地精華靈氣，你不可走遠，萬事小心，午時過後定要回來。」

水從四面八方淹來，沖入口鼻耳朵，紅凝被嗆住，頓時大為後悔，早知道就該先念避水訣，如今嘴巴進水，是什麼訣也念不出來了。

那是一株碩大的美麗的紅茶花，花輪托著她的腳，將她送至岸邊便消失不見，隨即一雙手將她接到懷裡。

自小跟師父修習強身健體之術，泡在涼涼的溪水裡也不覺得冷，看著白|嫩細小的手臂，紅凝苦笑，在某個時代她年已二十二，可現在，她只有十二歲——十二年，她從嬰兒長成了女孩，師父與師兄卻沒多少變化，不得不承認，修仙對美容是有好處的，若在現代辦個辟穀養顏的美容院，不吃飯，既可減肥，又可養顏，還可節約錢財，估計願意光顧ｍ•ｈetubｏok.cｏm.cｏm的女士肯定也不少。

桌上擺著兩菜一湯，很是清淡粗陋，三個人坐在桌旁，卻只有紅凝一個人吃飯。其餘兩人都坐在旁邊，面前只放著杯清水，一個是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青衣男子，一個是十七八歲的冷俊少年。

「我……能不能做你的神后？」羞澀，帶著期許。

幸虧紅凝天生膽大，雖然恐懼，卻仍睜大了眼——明明師父都看過這裏沒有妖氣，怎麼會突然冒出條孽龍！

「笑什麼！我喜歡神尊大人，我就是想做神后！」半是羞惱。

紅凝泡在水裡沉思。

見他擔憂，紅凝忙笑道：「反正都做了這麼多年，不也沒事嗎，師父擔心什麼。」

其實若是從前，誰告訴她世上有龍，紅凝肯定會笑話一通並斥之迷信，然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十年裡親眼目睹無數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她的科學信仰早已被推翻。

那龍也察覺不對，終是捨不得到手的美食，決定儘快解決，於是抬頭張口咬來。

香風陣陣，仙樂飄飄，奼紫嫣紅亂成一團，嬌笑聲不絕。

正在絕望之際，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從頭頂墜落。

茅檐木桌，十分簡樸。

就在此時，離她不遠的地方，原本碧沉沉的潭水忽然起了漣漪，越來越大，漸漸地開始發出「咕咚」的聲音。

「那又何妨！我只求報他一世。」話中儘是傲氣。

艷麗的牡丹，繽紛的桃花，嬌妍的杏花，清秀的芙蓉，恬淡的菊花，驕傲的寒梅，鮮美的紅蓮……幾乎所有季節的花都同時出現在這裏，奼紫嫣紅，一朵接一朵盛開，絢麗的景象把陰森的潭底襯hetubook.com.com得亮堂堂的，金光四射，瑞氣騰騰，竟似變作了百花園。

情急之下，反倒激發了求生本能，她盡量鎮定，張口便要念脫身訣。

少年道：「天生一顆凡心。」

想不到這潭中真有惡龍，聽說惡龍有吃人的，以人的精魂修練靈珠，別說如今身邊無法器，就算有，單憑自己也絕對制不住它，文信白泠都在修鍊，傳音符不在，怎麼辦？紅凝這才開始後悔當初沒認真修習法術。

轉眼工夫，畫面已經變了，雲潮翻湧，茫茫無際，其中兩道人影十分模糊，只覺得一個高大頎長，另一個則略嫌矮小。

「不悔。」

一道身影卓然立於其中，錦袍綉帶，神聖高貴，彷彿周圍一切都是為他而存在，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十年，有關那個時代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唯一可紀念的就是讀音相似的名字。

「永墮輪迴，斷卻仙緣，你……」

紅凝奇怪，睜眼一看，只見那龍拚命搖頭擺尾，雙目紅如火炬，彷彿有什麼東西進了眼睛，那全身的鱗甲也一片片張了開來，無數花瓣卡在縫隙里，根根豎立，竟如堅針利刃。

鬨笑聲炸開。

要問怎麼穿越來的，直到現在她都沒弄清楚，只知道在茶花叢中遊覽時暈倒，醒來就成了個丟在路邊的襁褓中的嬰兒，隨即被現在的師父救起。

「紅凝！醒了么？」敲門聲。

哪裡是什麼蛇！

龍身雖滑，那腿卻始終被纏得緊緊的，收不上來。

紅凝頓時明白過來，想必是這洞通往別的什麼地方，惡龍平時根本不在潭中，今日跑出來攝取日精才讓自己撞上，怪不得先前沒有妖氣！

青衣男子搖頭笑：「辟穀之術，可致長生，你總不肯修。」

彷彿有風吹過，花浪起伏。

變成嬰兒已經有點接受不了，更令人接受不了的是，看上去三十來歲文弱儒雅的師父，其實已經一百三十三歲！而白泠師兄更有三百九十六歲「高齡」，他是只冰妖。

男人默然片刻，嘆息：「這是瑤池水，若飲下，便可化去本形，精魂得以與他一道投胎轉世。」

就像曾經電視劇里的快鏡頭，枝葉迅速蔓延，很快長出花苞，還開出了碩大美麗的花朵！

水中，隱隱傳來陰沉的得意的笑聲，如雷鳴。

紅凝驚。

「求神尊大人成全。」細細的女子聲音。

男人皺眉：「又做噩夢？」

媽呀，竟然碰上這東西！紅凝嚇得尖叫：「師父——師兄——」

不只一朵，而是百花齊放！

少年冷冷道：「長生自然好，我們還年輕，你就已經是老太婆了。」

紅凝不在意：「天天清心寡欲修仙，放著紅塵里這麼多好東西不能享受，長生有什麼好，我這輩子是沒福分成仙了，還是安心給你們打下手吧，將來你們兩個得道成仙，可別忘了我。」

「不求仙道，願生生世世做凡人。」

紅凝回神，轉臉就看清了那隻黑龍，只見它遍體漆黑，鱗甲開合之際微光閃爍，雙目如燈，頭上長角，相貌十分兇惡。

男人點頭：「今日十五，陽氣衰減，你師兄正好能攝取日精，我也要閉關，你既不修道，不如去采些葯回來吧。」

男人語氣中略帶疼愛：「紅凝，你臉色不好。」

門外聲音消失，紅凝迅速翻身下床，利落地換過衣裳，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