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樓蘭繪夢

作者:Vivibear
樓蘭繪夢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上卷 第22章 出宮

上卷

第22章 出宮

這個時辰王妃正在睡夢之中,誰也不敢驚擾她。這樣的小事就只能交給處月女官全權處理了。處月好不容易等到這個好機會,自然不會手下留情。這一次不但那羅要被責罰,還連累了為她隱瞞的烏斯瑪。結果那羅被拖出去杖責十五,烏斯瑪也被掌了一頓嘴巴。因為顧忌著達娜王妃,執行杖刑的人也不敢下狠手,沒把那羅往死里打,算是網開一面。
「那羅,你沒事吧?」伊斯達急忙查看她的傷勢,只見下巴那裡被捏得青紫,已然腫了起來。他的眼中彷彿有殺氣一閃而過,沉聲道:「該死的東西,真是死有餘辜。」
「馬兒啊馬兒,你乖乖地聽話,我幫你拿掉眼罩好嗎?」那羅邊說邊輕輕解開了它的眼罩。出乎她的意料,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般一動不動,居然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那雙棕色的大眼睛泛著溫和的光澤,彷彿蘊涵著人類的所有情感。
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又如何能阻止這匹馬進宮呢?雖然外面的守衛們都是又聾又啞,但她還是不能隨意將這匹馬帶走啊。該怎麼辦?如果是卻胡侯大人在這裏,他會怎麼做呢?
那羅見他不但親口承認了身份還認出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是喃喃道:「你真的是傅昭?真的是傅昭?你怎麼會在這裏啊……我是在做夢吧?」
黑馬顯然是聽到了有人進來的聲音,但因為帶著眼罩什麼也看不見,不禁有些煩躁地甩了甩尾巴。
「那羅,你看米瑪女官又從宮外回來了。」烏斯瑪的臉上帶著一絲艷羡,「我也好想去看看宮外的市集呢,一定非常有趣。」
他忽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壓低了聲音道:「以後一個人不許亂跑了知道嗎?更不許這麼亂冒險!你要是出點事,你說我該怎麼辦!」
在淡淡的光線下,他的臉上呈現出了某種複雜莫測的神情,讓人無從捉摸,茶色的瞳孔就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涌動著冷冷的暗光。
可是……怎麼可能呢?那個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那羅暗暗思索著該怎麼打破這樣的氣氛時,馬車突然一震,她一下子沒坐穩,往前一仰下巴正好磕到他的膝蓋上,觸及了剛才被掐傷的地方,她忍不住低低叫喚了一聲「哎呦」。
馬車一進入熱鬧的區域,那羅就聽到了不同西域方言的吆喝叫賣聲。一眼望去,街道兩邊擺放著各種來自西域各國的蔬菜水果,芝麻、無花果、石榴、胡瓜、蠶豆……令人看得應接不暇。,不遠處,獨木舟無聲游過河面,猶如輕盈的樹葉在河面上劃出一道道漣漪。漁夫舉著魚叉捕獲了活蹦亂跳的大魚,濺起了層層水波。頭頂陶罐沿河行走的窈窕少女們更是成了一道最美麗的景緻。街上來往穿梭的不僅有很多本地人,也有不少附近西域國家的人。包括大宛人、安息人、大月氏人、以及匈奴人和漢人,甚至還有來自更遙遠的大秦人。
「既然知道我家大人是受人尊敬的勇者,那還不快點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殺!」男子身後的大鬍子男人惡聲惡語地威脅道。
來自安息國的藝者正在那裡展示著馴獸的技藝,吸引了無數人的圍觀。他們帶來了形形色|色的動物,除了兇猛的虎、豹、蛇、熊外,居然還有會跟著樂曲開屏跳舞的孔雀,也有會表演玩球的大象,甚至還有那羅都叫不出名字的奇怪動物。
「大人說了,這應該是喂馬的飼料里掉出來的,而且是最為上等的馬飼料。」
狐鹿姑不以為然地瞟了他一眼:「這個賤民剛才想要行刺我,我也是出於自衛才殺了他。你是怎麼管治你的臣民的?我沒有向你們樓蘭國問罪已是給你面子了。」
男子似乎有點微訝,目光落在那羅的面容上時略略停留了一下。
而那兩個使用手勢表達的青年也讓那羅感到驚訝,難道這兩個男子是聾啞人嗎?
「什麼叫咕嚕咕嚕王子?」他一臉茫然。
當那羅看到趕來的處月女官露出的詭秘笑容時,再回想起之前曼亞的話,立刻就明白了自己還是中了對方設下的圈套。大王子得病是不假,但根本沒有處月說得那麼嚴重。處月故意在她面前說得這麼誇張,害她以為大王子得了重病,所以才著急地不顧一切地偷偷溜出去……回來后自然會被「湊巧」地發現,然後一頓責罰是免不了的。
「當然是真的。」他含笑伸手摸了摸她軟軟的髮絲,「不過你也要在父王生辰前多加練習,畢竟要在這麼多賓客使節面前演奏,如果出了岔子的話……」
「是你殺了我爹爹!我要殺了你!」那還在哭泣的小男孩忽然瘋狂地追了上去,跳起來抱住那男人的小腿就死命咬了一口。男人幾乎是下意識地一腳狠踹,直將那小男孩踹得掉在地上滾了好幾滾,不偏不倚正好滾到那羅的面前。
「大人覺得或許這和二王子準備的生辰禮物有關。」曼亞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如果二王子的禮物真是一匹馬,那麼這絕對不會是一匹普通的馬。那顆豆子上還沾著一根純黑的毛,這毛比一般的馬毛都要細很多,毛色更是罕見的漂亮,很有可能是一匹世上難得的汗血寶馬。」www.hetubook.com.com
「他們的意思是馬已經喂好,也給它戴上了眼罩,這樣它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會鬧騰了。明天一早就可以順順噹噹送去宮裡。」
「人家是王妃的心腹,自然比我們要自由一些。」那羅望了望那個方向一眼,只見米瑪女官縮著肩膀正往前走。就在她轉過拐角的時候,有粒圓滾滾的東西從她裙子的褶縫裡掉了出來……米瑪女官平時也會替王妃辦事,所以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真的嗎?」那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說,她就可以經常見到大王子了。
狐鹿姑收回了刀,淡然道:「這蠢東西是咎由自取,我就把這個作為送給大王子的見面禮吧。」
第二天一早,曼亞就神色凝重地將那羅叫了出來。
那羅的手一顫,那匕首險些掉在了地上。
當看到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時,那羅的心微微一動。深埋在心底的記憶彷彿就被這雙眼睛調動了出來。是的,她從來不曾忘記那雙眼睛。那一點生動無比的黑色當初就像是鑽進了她的心裏。即使過了很多很多年,縱然她已經忘卻了他的容顏,也絕對不會忘記那雙眼睛在暗夜中閃耀的光芒。
伊斯達看了看那邊的屍體,又望了一眼置若罔聞的狐鹿姑,朝兩人行了禮,道:「傅大人,狐鹿姑殿下,你們遠道而來,我樓蘭國若有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多擔待。這一路上想必是車馬勞頓,我這就派人送二位去驛館休息。」
「我……我怎麼會不認得你!」他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激動得一把我住了她的肩頭,「那羅,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上天保佑,終於讓我有再見到你的一天!」
「必要時,破壞它。」曼亞之前所說的話突然如驚雷般在那羅腦中閃過。她的心裏一震,下意識地否決了這個念頭。這馬是無辜的,她怎麼能忍心下手!
那羅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心裏矛盾不已。毫無疑問,如果樓蘭王見到這匹馬,必定會驚喜萬分。無論大王子再送什麼都會被比下去。這樣一來。安歸不但贏得了樓蘭王的歡心,更在西域各國的王公貴族面前佔盡風頭。萬一樓蘭王一時衝動當場立下儲君人選那就糟糕了。
那羅展顏一笑,也迅速抓住了他的手,借力爬上了馬車。他的手溫暖又有力……抓住那點溫暖,就像是抓住了整束陽光。
那羅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米瑪女官出宮可能是去喂馬?這未免有點荒謬吧?除非……」
「他不是叫狐鹿姑嗎?這麼難記我就叫他咕嚕咕嚕王子了。」那羅眨了眨眼。
那羅轉頭看了一眼臉被打腫的烏斯瑪,心裏更是內疚得要命,囁嚅道:「對不起,烏斯瑪,這次還連累了你……害你也被打了一頓……」
「汗血寶馬?」那羅知道樓蘭國王是個愛馬之人,對於汗血寶馬她也是略有耳聞。據說此馬體形健美,速度極快。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而流傳最廣最神奇的就是此馬奔跑之後會汗出如血,堪稱絕品。
「差不多吧,好像就只剩下匈奴和漢朝派出的使節還沒到了。」伊斯達心裏也明白,這些使節里最難應付的也可能就是來自這兩個強國的。
這次那羅被打的地方儘是在皮肉上,所幸沒傷到筋骨,再加上烏斯瑪天天幫她勤換藥膏,因此只過了半個多月,她就能活蹦亂跳下地行走了。儘管大王子對曼亞始終報喜不報憂的話開始產生懷疑,但這次挨打事件還是多虧了曼亞找到了借口才又瞞住了大王子。
處月畢恭畢敬地應了幾聲,語調里是說不出的歡喜。
那羅募地抬起頭,彼此的目光在這一瞬間相接。他的眼神如午後和煦的陽光,溫柔得彷彿能融化一切事物。
「這個就要看你的了。」曼亞注視著她,「那羅,你不會讓大人失望的,對嗎?」
「那如果是真的怎麼辦?」那羅也面露憂色,「最好還是能確認一下就更好了。」
聽了她一番話,男子的臉上似是略有動容。在他的眼皮微斂又抬起的一瞬間,那羅彷彿看到了彎刀悄然出鞘的寒光。「大人,這女人實在大胆,就讓小的替您解決了他們吧!」那大鬍子男人殷勤地抽出了佩在腰間的長刀。
烏斯瑪將葯小心翼翼地擦在了那羅被打的部位,儘管沒有被打殘,但也是皮開肉綻,觸目驚心。擦藥時是極痛的,那羅忍痛忍得冷汗涔涔,倒抽了好幾口涼氣。
那羅提早先溜到了米瑪女官平時常坐的那駕馬車旁邊。這馬車看起來怎麼都無法藏身,但她今晚必須要跟著米瑪女官,這也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在猶豫了幾秒后她咬了咬牙,乾脆一躬身鑽到了馬車的底部,懸空抓住了車底的橫檔。
「誰知道,是她所為也不奇怪。反正一直以來她都把我當做眼中釘。」那羅痛得又使勁地皺了皺眉。
聽到「狐鹿姑」這個名字,那羅更是大吃一驚。原先的那些想象全都轟然倒塌……這真的和烏斯瑪所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狐鹿姑殿下,現在那男子已經被你殺了。他可沒本事來證明你說的真假了。」傅昭唇邊漾起一絲促狹的笑意。
和_圖_書師傅……」她的身體微微前傾,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我不會出事的,我還要一直一直陪著師傅呢!」
男子側頭冷冷瞟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嚇得噤了聲。
這時,只聽一個柔柔的聲音叫出了一個名字:「傅……昭?」
這天一大早,處月女官就扔給了那羅和烏斯瑪一大堆故意扯壞的舊衣服,說是讓她們必須在今天全部縫補完畢。兩人知道她是故意有心刁難,因此也沒多說,二話不說就開始縫補工作。還沒縫幾件,曼亞就匆匆而至,說是大王子有事找她。烏斯瑪一聽就讓那羅快去,並且保證這些活兒她一個人做也是毫無問題的。
這一切,其實都是在處月的計劃之中吧。
這個異族男人當街殺人已經夠囂張了,現在居然連個孩子也不放過。圍觀者眾多,可卻沒一個人敢上前阻止,更沒人敢發出一點兒聲音。那羅心裏是萬分氣惱,再看那孩子的模樣,恍然間想到了當年同樣悲慘的自己,更是千百種情緒湧上心頭。就在短短一轉念之間,她已經作出了大胆的決定。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突然間跳得又快又急。
這番話讓那羅一下子愣在了那裡,心裏不知是感動還是喜悅。而他也好像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乾咳了兩聲放開了她的手:「我說說,如果少了你這個徒兒,那我這做師傅的豈不是無聊的很?」
那羅頓時感到一股寒氣從背脊后冒起。還不等她有所動作,那個大鬍子就下馬衝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將嘴張開伸出舌頭。
也不知道馬車行駛了多久,終於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等到確認周圍沒有人時,那羅才悄悄從馬車底鑽了出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片很不起眼的平房,一般人根本就不會留意到這個地方。一走進去,就能聞到一股強烈的只屬於動物的味道。地上還散落著一些乾草和飼料,看起來確實是飼養動物的地方。那羅躡手躡腳地往前走,忽然瞧見不遠處米瑪女官和處月的身影一晃,就閃進了某個像是馬房的地方。
但一想到這匹馬獻上去的後果,那羅又開始猶豫了。她答應過卻胡侯大人讓他放心,她也說過要保護自己重視的人。為了大王子她連自己都可以犧牲,現在又怎麼能對一匹馬下不了手呢?這罪孽,就讓她一個人背負好了。
「住口!」伊斯達的眼底一暗,語調不高卻充滿威嚴,「剛才你沒聽見嗎?我說這件事我會查個清楚。這裡是樓蘭國,你是什麼身份?莫非你還想越矩不成?你當你的主人不存在嗎?」他若有所思地望向狐鹿姑,似乎是話中有話,「一個下人,如果連認清自己身份的能力都沒有,那對於他的主人來說就是一個隱藏的危險。」
那羅還想和傅昭敘敘重逢之喜,伊斯達已一把拉住了她就往馬車的方向走去。此時那兩個侍衛才大驚失色地趕了過來,嚇得跪了下來連聲求饒。伊斯達一改往日的溫和,叫那兩人各去領了一百軍棍,並將他們趕了出去,不許他們再踏上樓蘭國土。
伊斯達笑了笑,也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用一種略帶惆悵的口吻說了句奇怪的話:「一直……又是多久呢?」
伊斯達經不住那羅的央求,只好同意她可以在附近隨處看看,等他在府中辦完事再一起回去。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伊斯達還是派了兩名侍從跟隨著她。那羅也不介意,歡天喜地地下了馬車,徑直就往市集里走去。
「大王子,這漢使傷了我的人,難道就這麼算了?」狐鹿姑冷冷地開了口。
馬車外,河岸邊茂密的蘆葦被風一吹,絲絲絮絮的蘆花如雪花般婆娑飛舞,娉婷飛揚的姿態帶著一份令人憐愛的凄婉……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那羅忽然見到一道銀色光芒如流星般在眼前一閃而過!幾乎是同時,她只覺得下巴一松,那大鬍子已放開了她,捂住了自己被一箭穿掌的手慘叫不已。下一秒,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馳騁的馬上飛躍而下,如天神降臨般穩穩地落在了那羅的面前。
馬車順利地出了宮,沿著城裡的主道朝著卻胡侯府而去。這一路上,那羅一直攀在馬車窗沿邊好奇地張望著外面的世界。自從進宮以後,這麼多年她就再未踏出宮門一步,也難怪她激動萬分了。樓蘭的都城四面環水,彷彿置身於粼粼波光之中,美不勝收。一條錦緞般美麗的孔雀河將都城分成了東、西兩個部分,城的東面主要是官署、大小集市和居民區。卻胡侯府就在城區最熱鬧的那條街道上。看著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羅回過頭隨口問了一句:「師傅,各國使節都已經到這裏了嗎?」
曼亞徑直將她帶到了宮門前,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道:「那羅,大王子吩咐過了,讓你先去那裡等著。」
「師傅……那個咕嚕咕嚕王子可真兇殘,不但殺了普通百姓,連自己的人都殺得那麼痛快。」那羅想起剛才那一幕也感到有點心驚。
「這大宛的汗血寶馬可是萬分珍貴之物,也是二王子使了些手段才得到的。所以二王子特別買下了這一批又聾又啞的大宛奴隸,這些奴隸既https://m.hetubook.com.com能將活幹得很好,又不能向外透露任何事情,自是萬無一失。」
伊斯達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也不想在這裏久留,緩了緩語氣道:「這件事延後再說,我自會查個清楚給你們一個交代。眼下時候已經不早,我派人送兩位大人先去驛館吧。」他又吩咐道:「來人,將這個孩子帶到侯府先安頓下來。」
如果一刀殺死它,二王子固然是無法得逞……可是……不知為何,這匹馬像是和她有緣似的,而她自己也覺得對這匹馬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煩亂的心情糾結在一起,緊握在手中的匕首遲遲無法刺下去……
但只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表情。
「誰要是膽敢傷害你,我絕不會手下留情。」他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像是說給她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當下決意不再手軟,轉身從旁邊的雜物里抽出一把細長的匕首,走到了黑馬的面前。那馬兒似乎預感到了某種危險,定定地注視著她,漂亮的眼睛里居然泛出了一絲粼粼水光。
「二王子的心思也太縝密了。」處月感嘆道。
這番話是以前大王子教過她的,早被她拋諸腦後,可不知為什麼此時,她居然一字不差地全背了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那大鬍子頓時氣惱地跳了起來:「這孩子是那個兇徒的兒子,繞不得!」
她想救下這個孩子。
「那羅,我今天正好要出宮去趟都尉府,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原來是樓蘭的大王子,在下傅昭,是奉我大漢皇帝之命前來恭賀樓蘭王生辰的漢朝使節。」傅昭先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
「那處月女官還說得那麼嚴重?對了,剛才她來得也最快,你說她會不會是故意的啊?」烏斯瑪也隱約猜到了其中的蹊蹺。畢竟,處月算計那羅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這個世上只有大宛國才出產汗血寶馬。大宛的國王愛逾性命,連一匹汗血寶馬都不願送給別人。據說之前漢朝皇帝派使臣去購買也遭到了拒絕。由此可見這馬的珍貴。如果二王子真的送上一匹這樣的馬,那就必定佔了上風啊。」曼亞皺著眉,「想不到他竟然有這個本事,不知怎麼哄得大宛王給了他一匹馬。」
「您就放心吧!雖然小徒吹得不像師傅你出神入化,可也算得上是數二數三吧。」那羅調皮地眨了眨眼,無比雀躍地跳了起來,「好啦好啦,師傅,我們還不快出發!」
伊斯達不緊不慢地道:「這件事我並不是太清楚。傅大人或許確有魯莽之處,不過狐鹿姑殿下,關於那具屍體你也會給我一個解釋吧?」
那羅連忙趕了上去聽牆頭。透過木格窗的縫隙,她隱約見到有兩個青年男子正在用手對米瑪女官比劃著什麼,而米瑪女官也是頻頻點頭,顯然很熟悉男子的這種表達方式。在離米瑪女官不遠的地方,確實有條黑色的馬尾巴在輕輕晃動。可礙於視線的局限,那羅無法看到那匹馬的全貌,只得等待再繼續尋找機會。
那羅被打得軟綿綿地送回了房間后,烏斯瑪連忙將她扶到了床榻上,讓她趴著卧在那裡:「那羅,你別動,忍著點痛,我先幫你擦點葯。」
窗外的石榴樹上剛剛成熟的果實隨風輕輕搖晃,在銀色月光下釋放著燃燒般的艷麗,也將一抹紅色映照在了那羅的面容上,泛起一絲倔犟又美麗的色澤。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大王子怎麼樣了?」烏斯瑪忽然問了一句,似乎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羅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滿心疑惑地上前掀開了帘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大王子本人。他今日還穿著一襲簡潔又不失貴氣的青衣,挑眉輕笑,薄唇微揚,煙容明淡。
那羅緊張地留意著那把彎刀的走向,小心斟酌著接下來該說什麼既不會惹怒那男子,又能救下這孩子。可當她看到那男子的眼中掠過一絲凌厲的殺意時,頓時急得忙護住孩子大聲道:「等等!若是連一個孩子都要殺,那還算什麼勇者!」她抬起頭直直地望著那男子的眼睛,「男子何為勇?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是智者之勇,殺敵護國、馳騁沙場是英雄之勇,逞強發狠、耿耿於懷是匹夫之勇。勇之最上乘者,是仁者之勇。心納百川,以寬恕而待人。用自己的強大來保護弱小,而不是欺凌傷害,那才是最為可貴的真正的勇者!」
米瑪和處月兩人不久后就先離開了。那羅並沒有跟著她們離開,而是找了個僻靜角落躲藏了起來。好不容易挨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重新溜進了馬房。
那羅趁著對方走遠就跑上前撿起了那樣東西,原來那是一顆上好的豆子。豆子上還沾著一根純黑色的毛,綿軟柔韌,在陽光下閃耀著亮澤的光芒,聞起來有股動物的特殊味道。她並沒有忽略這個小小的細節,在當天午後就交給了曼亞,請她再轉交給卻胡侯大人看看是否有什麼端倪。
就如同救下她自己。
「傅昭?你已經不認識我了吧?」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失落。
「走。」那男子策轉馬頭吩咐道,連眼角都沒看死去的男子一眼。
聽到這個名字,那漢使的身體微微一震,立即和圖書將目光落在了那羅的臉上。剛才因為救人心切,他並未留意她的容貌。而此時,他才算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少女猶如沙漠盡頭珍貴清澈的一眼甘泉,又似酷暑盛夏迎面吹來的一陣清風。淺茶色的長髮結成十幾條辮子,晃晃悠悠地垂落在腰間,琉璃色的眼波如陽光下水色波瀾的孔雀河,閃著瀲灧的光芒……儘管她已經長大,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深深印刻在心裏的容顏。
自從一切恢復正常后,那羅就惦記起了卻胡侯大人吩咐過送生辰禮物的事。每一次安歸到訪,她都格外留意,試圖找出一絲端倪。但這位二王子素來是個謹慎小心之人,當著下人的面和王妃閑聊從不流露出半點口風。所以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羅卻還是毫無頭緒一無所獲。
「所以他才是未來最適合的樓蘭王人選。」米瑪的語氣中對二王子似乎頗為讚賞,「這次的生辰禮物,必定能得到陛下的歡心。」說著她的語氣又一轉,「處月,你是我看重的人,所以這次才帶你一起來。你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
「在下出手,只是不想在國王生辰之時多添殺戮。既然大家都是來做客的,那就要懂得做客的規矩。」那人唇邊的弧度更深,「狐鹿姑殿下,你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吧?」
那羅回到達娜王妃寢宮的時候,按原來那樣藉助核桃樹又翻進了圍牆內。不過這次的運氣就不太好了,她的雙腳剛一落地就被巡邏的侍衛們抓了個正著。
男子挑了挑斜飛入鬢的長眉,抿成直線的薄唇微啟:「不是挺有意思的嗎?我要帶這個女人回去。」他頓了頓,「不過先絞了她的舌頭。這女人長相不錯,就是無聊的話太多。女人,只要懂得如何取悅男人就夠了,有自己的思想根本就是多餘。」
那羅一見是伊斯達,頓時放下心來,連忙指了指傅昭解釋道:「大王子,剛才是這位大人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只怕我的舌頭早就被別人割下來了。」她說著還不忘瞪了那個還捂著手哼哼的罪魁禍首一眼。伊斯達循著她瞪的方向一看,也立刻明白了個大概。這個世上敢傷害那羅的人就是與他為敵。那大鬍子明顯感覺到對方身上有股不亞於他主子的殺氣一閃即逝。
來人穿著一襲米色漢服,面容秀美,烏黑的長發,烏黑的長發整齊束起,看起來就像是一株在暗夜中含薰待清風的雅緻墨蘭。深邃的瞳仁透出了一種平靜中暗藏凌厲的漆黑,纖細秀麗卻又不乏清冷凌厲。雖然衣飾不顯華貴,舉手投足卻是優雅有度,隱隱還有一種傲然之意。
那男子似乎是被惹惱了,一扯韁繩策馬上前幾步,那血淋淋的刀尖已對準了被踢得無法動彈的小男孩,顯然是不打算放過他。
這一次,她才算是看清楚了這匹通體純黑的汗血寶馬。那是怎樣一種令人驚艷的黑色!每一根鬃毛都像是黑金般閃閃發光,簡直就像是由黑夜的精魂所凝聚而成的靈氣之物。
那羅一時愕然,根本還沒反應過來,而周圍的人群也萬分驚恐地散了開去……在人群散盡的不遠處,出現了一對風塵僕僕的人馬。為首的那騎馬的人凜然而立,彷彿一把殺氣四溢的彎刀。令任何人都不敢靠近。馬上的異族年輕男子身穿黑色的長袍,氈帽上點綴著金色鷹形飾物,腰間束著一條羊咬紋銀帶,右手橫卧著一把還在滴血的彎刀。縱然相隔幾丈遠,這個男子所散發出的氣息還是讓人不寒而慄。
沒過多久,米瑪女官就帶著處月上了馬車。一路上,那羅始終在狹小的空間里保持著這個高難度的姿勢,有幾次顛簸時她差點被震了出來,更有無數次自己的背部擦地而過,柔嫩的皮膚被碎石軋得疼痛難忍。但她只要一想到這是為了大王子,再多的辛苦也覺得是值得的。
想到這裏,那羅身子一動,已攔在了那孩子前面,抬頭一字一句道:「看大人這等氣勢,在您的國家也必然是為令人敬畏的勇者。既然是勇者,又何必和無知稚兒一般見識?您就饒了這個孩子一命吧!」
伊斯達嘴角抽動了一下,眼中似有笑意掠過,但依然還是沉著臉:「聽聞狐鹿姑王子一向疑心極重,對待下人也十分冷血。今天我故意說那些話,他自然會覺得那蠢貨丟了他的臉。另一方面,他很聰明,深知一個愚蠢的下人必然會壞事,所以,我斷定他聽了我的話就會起殺心,果不其然。只是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下手……這個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心狠手辣。那羅,誰要是膽敢傷害你,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那麼這位漢使,剛到樓蘭就傷了我的人,莫非是想要趁國王生辰時惹事?」狐鹿姑的反應也不慢,而且只一眼就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
直到國王生辰的前一夜,她都一直沒有機會解開謎底。就在那羅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機會終於來了!她驚喜地發現米瑪女官又準備要出宮了。
他一臉從容地笑道:「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我告訴王妃打算在生辰時設一組樂人演奏隊助興,所以要借用你一段時間,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經常出入我那裡了。」
市集里人頭攢動,在裏面七和*圖*書繞八繞了一陣子后,那羅和那兩位侍衛很快就被人群衝散了。她也不以為意,索性自顧自地繼續逛了起來。
狐鹿姑眼中殺意突現,當下毫不猶豫地一揚手——只見刀光一閃,血光四濺,那大鬍子男人的頭竟然就這麼被砍了下來,還骨碌碌滾了好遠才停下來……血腥的場景驚得人們面露駭色紛紛後退。而他身後的其他侍衛卻俱是面無表情,像是這樣的事已見怪不怪。
「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大王子那裡了,白白挨了頓打,一點也不值得。」烏斯瑪後悔剛才給她出了餿主意。
那羅的心神一顫,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請轉告大人,讓他放心就是。」
自從那天之後,那羅就特別留意起米瑪女官的動靜,但米瑪女官卻又不再往宮外跑了。那羅心裏著急,可偏偏又無計可施。到底是否真有這匹馬?有的話又養在什麼地方?這匹馬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嗎?她對於這些問題幾乎是一概不知,可謎底的揭開卻是迫在眉睫。
馬車緩緩地行駛在鵝卵石鋪成的路上,那羅感覺到小小的空間里瀰漫著一種壓抑緊繃的氣氛。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大王子,他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顯然還在生氣。
「剛到樓蘭就大開殺戒,莫非這就是匈奴的狐鹿姑王子送給國王的生辰禮物?」那人不慌不忙地笑道。
在樓蘭都城最繁華的街道上,來自當今最強國家的兩路人馬狹路相逢。波瀾不驚的眼神平靜地迎上冷冷射來的蒼狼般的目光……在場所有人幾乎都感到了兩人強大的氣場。
那羅牽動了一下嘴角:「還好,他只是腹痛腹瀉而已,喝了幾服藥就能痊癒了。」
「米瑪女官,他們這是在說什麼?」處月也不解地問道。
直到此時,那羅才看清楚了那年輕男子的容貌。他瘦削的臉上有一雙細長冷峻的灰藍色眼睛,那種藍就像來自雪山最深處的冰縫,冷澈且不染塵埃。眼角往上微挑時,散發出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威儀,線條優美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帶著殘酷冷血的氣息。當她抬頭仰望他時,某種強硬的壓迫感就從頭頂直直壓了過來。
這天那羅和烏斯瑪一起在庭院里晾衣服,烏斯瑪聊著聊著又開始扯上了那位狐鹿姑王子。以前聽過也就算了,如今那羅可算是見識過這位狠角色了,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體會那就是不敢恭維。但她還是對烏斯瑪保持了守口如瓶,並未透露自己曾經遇到他還差點被他廢了舌頭的事。
他的心神一陣劇烈激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那羅就以練習吹篳篥為名,時常出入大王子的宮內。伊斯達挑選了六名技藝高超的樂師和那羅配合演奏。經過這些年的調|教,那羅吹篳篥的技藝絲毫不比這些樂師遜色,她曲子中那種蓬勃的生命力是大王子最為欣賞的。因此,伊斯達對於父王生辰那天的表演是相當有信心的。那羅雖然將心思大多放在了大王子這裏,但也並未忘記過卻胡侯大人吩咐的事。無奈的是二王子和達娜王妃都是滴水不漏,絕對不會在下人面前透露半點消息。她也試過躲床底、爬橫樑、聽窗口等一系列辦法,可不是一無所獲。眼看著國王的生辰越來越近,她是越來越坐立不安了。
「誰叫我們是一根藤上的兩個葫蘆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烏斯瑪似乎對此倒並不在意,只是因為腫著臉口齒有點不清。
「發什麼愣?還不快上來?」伊斯達向她伸出了手。
「值得的。」那羅眼中閃動著溫潤堅定的光芒,「就算是被打我也覺得值得。至少我知道他沒有事,那我就放心了。」
「那這些人……」處月似乎還有點疑惑。
傅昭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只是這個場合實在有些不方便。他正尋思著找個其他地方敘舊時,原本寂靜的人群又騷動起來,原來大王子和都尉府的人聞訊也匆匆趕了過來。伊斯達一來就見到這個有些親密的場景,心裏頗不是滋味,沉下臉問道:「那羅,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隨著國王生辰的臨近,各國使節也陸續到達了樓蘭的都城。國王將接待使節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大王子和二王子,因此這些天伊斯達是忙得不可開交,而那羅也差不多有一個月沒有見到他了。
伊斯達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大鬍子的屍體,微微一笑:「殿下客氣了。兩位大人,這邊請。」
那羅興奮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嗎?我要去要去!」話音剛落,她又面露猶豫之色,「可是,不行啊。我這樣擅自出宮的話……」
就在那羅看得聚精會神的時候,冷不防有人突然從後面撞上了她,一股大力險些將她撞倒。那羅只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只見撞到她的是一個男子,他已經跌倒在地上,滿臉全是鮮血,頭頂上是一條長而深的血口子,殷紅的鮮血正不斷從那裡湧出來……幾乎是同時,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哭喊著撲了上來,口中不停地叫著爹爹……那男子伸出血淋淋的手忽然就近抓住了那羅的裙角,像是懇求什麼般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就頭一歪咽下了氣。
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自己的胸口……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