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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依然低著頭抽抽搭搭道，「哥哥他……哥哥他搶走了我最喜歡的那匹小紅馬，還把我推倒了……」

「這姑娘，長得還真是俊俏。」大媽笑眯眯地看著她，「反正將來也要在這裏住上很久，我看倒不如嫁給我的兒子算了。」圍觀的眾人頓時都鬨笑起來，那羅剛吃下去的那口肉差點卡在了喉嚨里，咽得她說不出話來。這副尷尬的窘樣更是令大家樂不可支。

安歸朝胡鹿姑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左賢王，小王子要這丫頭陪他玩，那是她的榮幸。只不過這丫頭不爭氣還帶著傷，要是讓小王子覺得不夠盡興就太失禮了。我看呢不如這樣，」他略略彎下腰，對著提多露出了溫柔美好的笑容，「提多王子，乾脆讓她將草編動物的本事也教給你的侍女們。這樣的話，人人都學會了，你就可以比比誰的小馬編得最像最好看，那是不是會更好玩呢？」

小男孩正興緻勃勃地玩著草編馬，忽然一抬頭像是看到了什麼，開心地一躍而起，飛快朝著那羅的身後跑了過去，一邊還大叫著，「父王，你看你看！這隻小馬像不像？」

那羅的笑容中掠過了一絲淡淡惆悵，這用草葉編小動物的本事還是以前母親教她的呢，用來哄孩子是再好不過了。

綺絲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面上微微一紅，「你呀，什麼時候嘴變得這麼甜了？」

「十歲怎麼了，我可不介意我的媳婦大幾歲，大幾歲更懂疼人！」

那羅的臉色驀的就變了，這不就等於自己也要進入那個「後宮」嗎？她可不想和那個麻煩的地方扯上關係。還沒等她開口推辭，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突然從旁側傳來，「那羅，你不好好待著養病，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夕陽緩緩西沉，將一望無際的天幕逐漸染成了紅里透金的美妙顏色，由遠及近冉冉地氤氳開來。草原上的人們正在忙碌著，男人們賣力的磨著刀，女人們有的坐在帳篷外縫製著皮衣說著家常，有的在烤肉httｐs://ｍ.hｅｔubｏｏｋ.com.coｍ準備晚飯，孩子們騎著羊在綠色大草原上歡快地玩耍，一串串如鈴鐺般的笑聲隨風傳了過來……

他看了看她，又問道，「背上的傷勢好些了嗎？」

小男孩頓時笑逐顏開，接過了草編馬愛不釋手的把玩著，「太好了！我的小綠馬！我的小綠馬！」

附近的匈奴人都知道那羅是隨樓蘭質子一起過來的宮女，但因為聽說了她勇敢殺狼的事迹，對她也就格外客氣一些。一位上了年紀的匈奴大媽熱情地將正在烤的肉切了一塊遞給她，那羅也不再客氣，道謝了之後就接過來大口大口吃了起來。見她大方自然毫不扭捏作態，大家心裏更是對她平添了幾分好感。

「真的嗎？」小男孩有些不太相信地抬起了頭，他有著一雙相當漂亮的灰藍色眼睛，骨碌碌轉動起來時更顯靈動可愛。

那羅瞪大了眼睛，「這樣的話新單于豈不是有好多妻妾了？這怎麼忙得過來啊？」

那個叫提多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那羅，「父王，這個女人會編小馬！乾脆把她送給我陪我玩好不好？」

安歸挑了挑眉，朝「後宮」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倒也知道那裡去不得。如果住進了那裡，你就是屬於左賢王的財產了。他自然是看不上你，不過到時多半會把你當作禮物賞給臣子們。」他頓了頓，「儘快把那些侍女教會，早點抽身。」

匈奴人和樓蘭人不同，身為游牧民族的他們更喜歡逐水草而居。以牲畜皮毛為氈帳，毛氈為牆蓋頂而成的帳篷就是他們平時的居住之所。整個匈奴帝國的政權分為單于王庭，左賢王庭和右賢王庭三部分，單于總攬了軍政大權，國家大事都是在位於匈奴中部的單于王庭商議，左賢王和右賢王則分別掌管匈奴的東部和西部。目前那羅所在的地方就是左賢王胡鹿姑的王庭。匈奴人尚左，以左為尊貴，所以左賢王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和_圖_書之上，由此也可見胡鹿姑王子在匈奴顯赫非凡的地位。

「我知道了。」儘管他說的話並不中聽，但那羅這次還是挺感激他的，對他似乎也稍微改觀了那麼一點點。

那羅點了點頭，目光忽然落到了遠處的帳群上，不禁好奇地問道，「綺絲，你看那是什麼地方？那些帳子看起來大小不一好像特別漂亮呢。」

「過些天我會宴請左大都尉和其他一些臣子，你就繼續好好養你的傷吧。」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遙遠的天邊。夜幕已經降臨，有幾粒不太明亮的星星在天邊閃爍，掙扎著發出了黯淡的光芒。

安歸又客氣了幾句，笑著目送他們離開。綺絲猜測二王子可能還有話和那羅說，就十分識趣地先告退了。

「這都不算多呢，聽說單于的妻妾數量更是左賢王的好幾倍呢。」綺絲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將來等匈奴單于歸了天，那些妻妾就都歸新單于所有了。」

「二王子…… 」她連忙拉著綺絲閃到了安歸身後。不知為何，左賢王所帶來的壓迫感，令她覺得還是在安歸身邊更加好受一些，儘管，後者也絕非明智之選。這就好比當她只能在斬首和絞刑中選擇一樣時，那麼絞刑好歹還能落個全屍。這樣的比喻或許不是很恰當，但她當時的感覺就是如此。

那羅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如果從好的方面來看，那就是她們爽朗大方不拘小節。畢竟，像綺絲你這樣優雅又美麗的姑娘可是不多哦。」

胡鹿姑的眼底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面無表情道，「這孩子被我寵壞了，讓二王子笑話了。既然這樣，那就讓那羅多跑幾趟吧。」

胡鹿姑又轉向了自己的兒子，「提多，下次不要為這些小事鬧脾氣了。身為匈奴男子，更是不能輕易哭泣。你啊，要多向你哥哥學學。」

左賢王？不是吧！那羅心裏暗叫倒楣，怎麼偏偏在這種地方撞到那位咕嚕咕嚕王子？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想躲和圖書也躲不掉了。她定了定心神，低垂眉目僵硬地轉過身去，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對方所戴的青銅魚耳環在夕陽餘暉下閃動著淺淺光澤。

當看清她的容貌時，他那雙細長冷峻的灰藍色眼中明顯閃過一絲詫色，脫口道，「是你？！」

草原上的涼風吹拂而來，挾帶著淡淡的草葉清香，凋零的野花披著夕陽的餘暉在風中微微顫動。安歸眼中的笑意漸漸斂去，從樹枝間交錯落下的陰影投射在他臉上，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喜怒難測。那羅很清楚剛才是他幫她解了圍，猶豫了一下還是訕訕道了聲謝。

那羅見他認出了自己，只能硬著頭皮行了個禮，「那羅見過左賢王。」不知是不是之前留下的陰影，每回見到他那羅總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隱隱作痛。

「看到美人嘴自然就會變得甜。」那羅俏皮地眨了眨眼，這些天來她和綺絲相處得倒是不錯，而且對方好像也真將之前的不快拋諸腦後了。

綺絲漂亮的栗色眼睛閃過了一絲笑意，提醒道，「我們今天走得有點遠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不然到時二王子怪罪下來，我可是擔待不起。」

「哦？」胡鹿姑沉吟了一下，似乎正在考慮兒子的要求。

男孩的話音剛落，就聽到綺絲略帶驚慌的聲音響了起來，「左……左賢王……」

綺絲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她遲疑了一下解釋道，「那些帳子里住得都是左賢王的妻妾們。在匈奴，一般的平民家庭通常都住在一個大帳里，一家子共睡一帳。不過王公貴族們就不一樣了，像左賢王的妻妾們各自居住的帳子更是有嚴格的等級之分呢。」

這天黃昏時分，那羅在綺絲的陪同下像往常那樣出了帳篷去周圍走走看看，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自從那天以後她就沒再看到過二王子，聽說他前陣子去了單于王庭拜見匈奴單于及各位重臣，和他們相處得相當融洽，更不知用什麼方法得到了單于的青睞。

這個平時讓人崩潰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卻是入hetubook.com.com耳似清波，那羅循聲望去，只見安歸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半眯著眼睛，嘴角噙笑，猶如水面飛過的輕燕，掠起優雅美姿，令人驚艷不已。

那羅下意識地縮了縮自己的舌頭，不再言語。

女人們笑得前赴後仰，那羅連忙趁著混亂抽身而出，拉著綺絲趕緊逃離了這些彪悍的大媽大嬸們。

轉眼過去了大半月，在綺絲精心的照料下，那羅背上的傷勢漸漸好轉，偶爾也能到帳外走動走動了。

那羅感覺到對方好像懷有心事，但她不願意自討沒趣，只有保持著沉默。

「赫倫大媽，你的兒子好像才十歲吧，現在說媳婦未免也太早了吧。」

這換了是其他人多半會表一番忠心，然後說些浮於表面的空話。所以聽她說得這麼坦率直白，胡鹿姑倒是覺得有點意外。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他說著就轉身離開了，藍色長袍在夜色中漸漸隱沒，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滿身血污半死不活的身影，不禁更是驚訝，「原來那個人是你？」

「你還是和初次見面時一樣，總有你的歪理。不過，」他的目光微微一動，「小心終有一天這條舌頭會給你惹來麻煩。」

「原來你還有這個本事啊。」綺絲低聲笑道，「這馬編得還真像。」

「那麼那隻狼也是你殺的了？」他用某種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下手倒是狠辣，一心護主衷心可嘉。」

那羅對於這個消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這才像極了安歸的作風。

「呸！你兒子才討個老婆子呢！」

「這有什麼稀奇的……」綺絲將嘴湊到了她的耳邊小聲道，「據說那漢朝皇帝的妃子更是多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樣數不清呢。」

那羅不禁咋舌，「這可真是不少，一個左賢王的妻妾居然比我們樓蘭的國王還多。」

「原來是這麼點小事啊。」那羅彎起了眼睛，「小紅馬有什麼好玩的，我給你變匹小綠馬出來好不好？」

「當然是真的。你先閉上眼睛，我https://m.hetubook.com.com叫你睜開你再睜開。」那羅見他乖乖閉上眼后就拔了一些草葉迅速編了起來。很快，她就讓那小男孩睜開了眼，笑吟吟地遞給他一匹活靈活現的草編馬。

「承蒙左賢王誇獎。」她繼續苦笑著，並不想領下這份功勞，「說實話這也只是求生本能而已。假如當時我不趁那個機會殺了那隻狼，等它咬死二王子后自然就會對付我。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我也是懂的。」

那羅無奈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回左賢王，我就是上次和二王子在一起的死人。」她特地加重了死人這個詞的語氣。

那羅正想說什麼，卻隱約聽到從不遠處的草叢裡傳來了一陣孩子的哭泣聲。她循聲找去，發現一個小男孩正蹲在那裡傷心地抹著眼淚。這小男孩看起來也不過四五歲的樣子，一頭微卷的淺褐色頭髮，雪白柔嫩的面頰讓人忍不住想捏他幾把。

「對，你看那最大最正中的一頂大帳，就是正室大閼氏的，也叫正帳。東西側那幾頂叫偏帳，是左賢王的其他幾位閼氏住的。還有那七八頂更小一些的帳子，也叫做待詔帳，是更低一級的待詔侍妾住的。至於服侍妻妾們的奴婢就都住在最後面的窩帳里，這些女人都是左賢王的財產，有時也會作為獎賞賞賜給立功的臣子們。」

提多畢竟是個小孩子，被他這麼一說立即贊同地拍起手來，「好啊好啊！我要她們編好多小馬！」

「赫倫大媽，那你就乾脆讓你兒子討個老婆子吧，那不是更疼人嗎？」

「你怎麼會在匈奴？」胡鹿姑神色複雜地注視著她。

「小弟弟，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嗎？」那羅探下身子想問個究竟。

「多虧綺絲的細心照顧，我已經好多了。」那羅答得是實話，不然她哪能隨意出來走動呢。

「正是。」她苦笑著點了點頭。

「哦，就和我們樓蘭的後宮一樣！」那羅立刻就明白了。

「匈奴女子真是太粗魯了。你聽聽她們說的這些話，我聽著都覺得害臊……」綺絲搖了搖頭，眉宇間隱隱含有一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