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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她擰擰眉。

「那我現在說飽了，你不會怪我浪費吧？」

「學期末的考試總愛放在四樓的教室，你喜歡靠窗坐，說那兒空氣流通好，不會窒息。你平時貪玩，考試的時候特別緊張。說自己有低血糖，考試之前，總要吃一塊甜甜圈。別人都進考場了，我和你站在樓梯口，等著你吃甜甜圈。甜甜圈很油，你總塞在我包里，那股油味能半個月都散不掉。」

「我們去看老電影。」

「嗯，我的運氣好像挺不錯的。」他朗聲大笑。

她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你用我的吧！」葉楓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顯然這不是今天的第一個電話。

她有一刻的閃神，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笑容，當指腹觸到他臉上的溫熱時，她倏地縮回手，背過身，已是熱淚濕睫。

她伸手去按床前的檯燈，暗黃的燈光下，她的睫毛疲憊地半閉著。

他皺著的眉頭舒展了，眼角蕩漾起溫柔的波瀾，笑意一圈圈擴大，從嘴角直到眉梢。她不禁看呆了，在這樣的笑容里，她看到了六年前的邊城，俊朗、陽光、氣宇軒昂。

她屬於典型的口大喉嚨小的人，出來吃飯，看到別緻的菜名就要點，每次點上一堆，她自己吃不了忌口，然後就全扔給他，他也不是什麼勇將，走的時候，桌上總有幾盤菜沒動過筷。

姚華輕笑道：「原來和朋友一起啊，那行，玩得開心點。」

「邊城，以後吧！」天氣這麼熱，她不想看到他拖著虛弱的身子在外面轉悠。她明白他的用意，恨不得在一天之間，把從前兩個人常去的地方都走過，把常做的事都做一遍，這樣子，好像他們之間沒有分離六年。

兩人之間忽然陷入微妙的沉默。

她的拳攥得緊緊的，指尖掐得掌心生疼。

「你是……葉楓？」

冷氣打得最低，火鍋夾在他和她中間不停地翻騰，不斷有和_圖_書白霧般的熱氣從他們眼前聚起又散去，一碟一碟乾淨整齊顏色各異的菜終於成了一碗色澤暗淡的湯，周圍的喧鬧聲蓋過了火鍋沸騰的聲響。

「聽海閣。」

結賬出來，兩個人貼著圍牆，慢悠悠地走著。「記得那幢樓嗎？」他指指不遠處的一幢高樓。

他的手機響了，他像是沒有聽到，一動不動。

「我聞了一天，不想再聞到這消毒水的味道。走吧！」他不容拒絕地看著她。

「不……」她別過頭，邊城的輕吻落在了她的肩頭，呼吸由輕淺漸至沉重，「擔心我把感冒傳染給你嗎？」

他買了一支可愛多回到她面前，並沒有遞給她，而是挑了挑眉，「今天真的能吃冷飲嗎？」

「哦！那姚董，再見！」葉楓怔了怔，收了線，突然覺得把手機借給邊城似乎是個錯誤。

他笑了，「又沒有法律規定點了就要吃光。」

他合上手機還給她，順手將她拉起來，電影快要開場了。

「誰讓你點這麼多？」她有些吃力地抬起頭。其實她也吃不下，可是停下來，又不知講什麼好，只有埋頭苦幹了。

「不用。」邊城搖搖頭。

「好！」他把可愛多塞到她掌心，可能意識到她此刻思緒雜亂無章，沒有多說話。

真的是一部很老的電影了，赫本的經典之作《羅馬假日》。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兩人坐在外面台階上看著對面的街景。

她點頭，那是播音主持系的教學樓。

「在床上了。你在哪？」她聽到呼呼的風聲。

不只是她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他也是一點都不曾遺忘。

「葉楓，可愛多你要草莓味還是香草味？」他扭頭問她。

她貪吃冰淇淋，生理期時也不忌口，以至於半夜疼得在床上滾來滾去，有一次還半夜讓艾俐去醫務室拿止痛片。這事被他知道了，狠狠地罵了她和_圖_書一通，後來他把她的生理期給記住了，在每個月的那幾天，他會看她看得緊。生理期結束，她老老實實向他彙報，他給她買冰淇淋，就會加上一句「今天真的能吃冷飲嗎」。

她轉過臉，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堅持。夏天坐地鐵可不是什麼享受，滿鼻子都是汗臭味。醫院附近就有一個地鐵口，今天是周六，這個時間不算很早又不算很晚，沒有下班高峰，車廂里還有幾個座位。她怕他撐不住，一直輕輕挽著他的胳膊，他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她挽在臂彎里的手。他沒有看車廂里的人，也沒有聽停靠的是哪一個站台，他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他不太情願地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溫和愉快的神情陡地像降了幾度，「姚董，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說過了，我不是常年無休的機器人，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我現在想休幾天假，不可以嗎？」

他的唇貼上了她的臉頰，嘗到了一絲咸澀，那是葉楓的眼淚，不知是喜悅，還是無奈。

剛出地鐵，她的手機響了，他指了指路邊的冷飲店，走了進去。

他不說話，她放棄了。兩個人又回到地鐵口，再坐五個站，就有一家電影院，那裡常年放映經典的老電影。

是的，她考試最緊張了，雖然考出來的成績並不差。他答題快，做好了就在那兒慢慢等著她。因為一看到他先交卷，她就更會慌了神。

「這樣子好像不太禮貌。」

「最近沒什麼好的大片。」她回國后就沒進過電影院，但在網上瀏覽過幾部熱播的片子簡介，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葉楓聽出是姚華的聲音，「是的。有事？」

邊城的臉色蠟黃蠟黃的，笑起來，嘴角的紋路像刀割了一般，她看得，心一陣發緊。「秘書今天沒來嗎？」病房裡沒有第三個人，連m.he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oｍ束花也沒有，冷清如牆壁的顏色，一片慘淡的白。

她彎下腰，扶著路邊的石柱，覺得快不能呼吸，下一刻，肩膀被輕輕地攬住，她擺擺手，「你去買票，我就在這吹吹風。」

葉楓從包里掏出票夾，拿了張五元的紙幣遞給老頭，合起票夾時，聽到邊城說：「那張照片，我也留著。」

學校附近的餐廳從早到晚都是生意興隆，精力充沛的學生聚會一撥接著一撥。挨著表演系的排練廳有家港式餐廳，裏面有炒飯，也有各式點心，環境比其他餐廳乾淨許多，裏面的蝦仁炒飯和奶茶是她最喜歡的，上學的時候每周都要來兩次。吃飯時，能聽到隔壁有人在練琴、唱歌。有一個男生的嗓音特別好，他總愛練唱《費加羅婚禮》中的一個片段，她趴在床邊，對圍牆裡張望著，邊城問她看什麼，她說我要看看那個唱歌的男生帥不帥。邊城問如果帥呢？她眨巴眨巴眼睛，帥好啊，這才對得起觀眾。

她說要送他回醫院，他不肯，說很久沒看電影了。

當年輕的赫本剪著俏麗的短髮，巧笑倩兮地出現在屏幕上，葉楓感到邊城溫暖的氣息從頸端似有若無地拂過。

他沒有胃口，只吃了兩筷蔬菜、一隻南瓜餅。

他拉住了她的手，掌心滾燙，彷彿體內還有熱度。

「故地重遊。」夏奕陽輕笑起來，聲音低低緩緩的，「在過去的六年裡，我每年春節都要過來一趟。」

說這話的時候，他坐在病房的椅子中，窗外日天還沒有黑透，天邊一層層的雲彩被高樓和樹木遮擋住半截。

邊城凝視了她幾秒，把手機接了過來，「謝謝姚董的關心，再有三天我會回公司上班，現在我很好。」語氣仍是硬邦邦的。

「那我來開車？」她退了一步。

腦中突地一亮，她屏住呼吸，驀地想起自己履歷表上填的住址正是從前外婆家的，「www.hetubook.com.com奕陽……」

她把頭偏向一邊，從另一個車廂走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乞丐，手裡拿著一個搪瓷碗，嘴裏嘀嘀咕咕的，有人向里扔一枚硬幣，有人把臉別過去，假裝沒看見。老乞丐也識趣，不給也不糾纏。

邊城建議坐地鐵去吃晚飯。

邊城正要回話，不料，手機屏幕閃了閃，沒電了。

「現在地鐵上人很多。」葉楓剛從廣院趕過來，上了半天的課，頭暈沉沉的。在醫院門口，買了一袋芒果，還買了幾隻水蜜桃。

「又不是什麼大病，再說，你會來。」

「遇到了嗎？」

她收好手機，嘴角含笑，「草莓味。」

「沒有大事。邊城身體不好，我提醒他早點回去休息，他手機關機中，我就打打這個號。他和葉小姐一起，我就放心了。」

「我讓秘書把車開走了。」

茶餐廳還在，不過老闆換了，茶餐廳變成了火鍋店。

「我想她可能把地址寫錯了。但春節的時候，她有可能回家過年，這是她生活的城市，我過來會不會和她不期而遇呢？」

可是，不管再怎麼努力，時光是無法彌補的，逝去了就是逝去。

她躲閃開他的目光，指尖不自覺地戰慄了下。她彷彿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這氣息令她覺得恐慌。如果他們一旦重新走到一起，他們之間曾經的默契，將會顯得更加融洽，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前，我們坐地鐵時，你也是這樣看著我。夠不到上面的拉杆，你就抱著我的腰。有次地鐵緊接停車，我沒站好，我們兩個一起栽在地上，你的膝蓋青了一大塊。」他答道。

她有點吃驚，邊城的語氣不僅僅是冷漠，甚至與幾分暴戾。

邊城替她的杯子倒滿冰酸梅湯，「吃點別的，粉絲吃多了，肚子會脹。」他夾了一筷蝦丸放在她盤子里。

「我哪次捨得怪過你？」他反問道。

久違了，邊城，她記憶力的、深深愛過www.hetubook.com.com的那個英俊的、溫暖的男子。

「邊城，你電話在響。」她已經恢復平靜了。

「我不是想和談工作上的事，我聽小米說你身體不太好，想問問你現在怎麼樣了？」姚華像是習慣了，慢言細語，不急不躁。

上了床，已是晚上十二點，她的生物鍾在這個時間還當是中午，沒有一點睡意，獨自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坐起身，拿過手機打電話。

她一愣，「幹嗎跑去聽海閣？」那是青台的一個高檔小區，外婆家原來住在那裡，後來那裡拆遷，就建了聽海閣小區。那兒傍著海，附近還有山林，小的時候她和小朋友愛在山林里捉迷藏。

「醫院附近有不少的餐廳，我們不要去別處了。」

等了有一會，線路才接通，信號不是很好，夏奕陽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他說：「葉楓，到家了嗎？」

「我的糗事真不少。」她自嘲地傾傾嘴角，低下頭看著他映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想找到記憶中他的輪廓與現實的偏差。

「呃？你有朋友住那兒？」她呆住。

葉楓一直低頭吃著粉絲，好像用漏勺盛起來的那一勺粉絲永遠也吃不完一樣。

看完電影，他堅持將她送到公寓，約定明天再見，然後才回醫院。在電梯里，她聽到手機在包里叮咚叮咚地唱著，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

「今天可以。」她點點頭。

「幹嗎這樣看著我？」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他拉著她走進一條小街，街口的路牌在夜晚的燈光里顏色格外濃，柳樹不時跟著風伸出枝葉，在路燈背投下細碎的影子。

出了地鐵，熱浪如火。她啼笑皆非地站在地鐵口，她居然又回到了廣院。

「是呀！她給了我這個地址，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找不著她。」

他自嘲地苦笑，但眼底柔情萬千，「如果感冒了，就陪我一起病著吧！葉楓，我想自私點，我真的……不能放開你。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