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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聲音微微一頓，道：

那裡有一塊如月般的玉佩，正是當年王安風等人自青鋒解大長老壽宴上回來之後，他送給後者的，老人收回目光，面上神色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面容方正，一絲不苟，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如同這兩年的時間並不存在一般。

另一枚在拓跋月手中，而據她所知，拓跋月不日便將回返塞北，到時候，這玉佩也沒甚麼用了……

「至於夫子那老頭子，我哪天請他好好喝上一頓酒，額，不過，等會兒我可能不能陪你了，我得要去掛職的地方招呼一聲。」

這本就是尋常一日。

在這個瞬間，王安風心中生出了一種錯覺，彷彿自己只不過是在那木屋裡睡了一覺，然後起得遲了些，匆匆過來，打算在這裏尋找一處舒服的地方，看完那本未曾看完的書。

深吸了一口氣，又似乎這個動作只存在於了王安風的想象當中。

想了想，卻未曾回返客棧。

旁邊有學子來往經行，看到他閉目站在原地，多少有些好奇。

旁邊的學子微微一怔，聽到了『似乎沒見過』這幾個字的時候，眸子微微亮了一亮，抬眸去看，卻只是看到了一名穿著藍衫，看起來似乎很好說話的少年，並不是自己這兩天朝思暮想的少女，不由得意興闌珊，收回目光，不再在意。

藏書守，回來了嗎？

「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先輩學子。」

強迫著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書中內容上，可卻又不自覺想到了前些日所見的那一幕，長發飛揚，面龐白皙，彼時少女貝齒輕咬下唇，殷紅之血，必已是他此生僅見的妍麗，神色不由恍惚。

「那件事情，你必須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在上面。」

扶風學宮之外。

剎那間彷彿有兩口冷冰冰的長劍錚然出鞘。

任長歌抬起眸子，自前面那藍衫少年身上掃過，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落在了後者的腰間。

只是稍微恍惚了下，老婦手中之茶已經冰冷，眼神微微動了下，看向前面的少女，嘆息道：

她過去就理應制止薛琴霜的父親。

「到時候……嘿嘿……」

薛琴霜聲音微頓，抬手輕撫了下右鬢處斷裂的長發，復又洒然輕笑，道：

「若是五日之後，我仍舊未曾等到那人的消息，那便是和*圖*書此生無緣。」

想到兩年前所經歷的事情。

百里封笑著安慰道：

市井俚語雖然粗俗，卻當真是有些道理……

風字樓下。

王安風並未往川連已經痊癒的方向去想，只是當自己來得不巧，恰好沒能和夢月雪撞上。

「你知道什麼？」

而在他離開風字樓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之後。

老者端坐其中，一絲不苟地做著無用之功。

於是便有蒼老的聲音在少年耳邊響起，不知是否是王安風的錯覺，帶著微不可察的欣慰：

「怎麼了，阿月？」

那桌案上總是擺著看不完的書卷，其下陰陽八卦，緩緩旋轉。

拉車的異馬長嘯嘶鳴，有個路過的孩童似乎吃了一驚，摔倒在地。

「這個孩子，名為霜。」

他的視線自這書架上掠過，落在了風字樓中央的案幾和兩儀八卦圖案上，看到了那身著青衣的老者，神色不由恭謹了些許，緊走兩步，行至任長歌身前，如兩年前那般，抬手行了一禮，低聲道：

少年眸中，流光亮起，黑瞳幾乎微有透明質感，視線瞬間橫掃，將整座風字樓中的每一個人都映入眼帘，這如同神劍出鞘一般的瞳術一瞬即收，王安風的眸子微微有些發紅，不受控制滲出了些淚水出來。

「五日為限。」

「真是罕見。」

馬車左邊的窗帘被風吹起，路邊逆著馬車的方向，行過一位身著藍衫的少年劍客，正在俯身將一個孩子扶起。

才進來沒有多長時間，便又匆匆離開了風字樓，王安風稍微辨認了一下方向，運起身法，朝著那客棧行去，將心中去找百里封等人的念頭，以及在風字樓看完那一本書的念頭壓制下去。

無論如何，是家族給了她一身的武功修為，她不想也不必要欠下家族什麼東西，所以，此事她本也要回去的，是以有了三年之約，只是中間出了岔子。

不過在方才短短一瞬時間，他已經將這樓中借閱書籍之人盡數粗略看過一遍，並未曾發現夢月雪的身影。

王安風收回了目光，未曾繼續深究下去，前輩們的選擇自然是有其道理，他沒有經歷過那些刀光劍影的往事，無論如何無法明白，而且此時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收束心中雜念，雙眸微闔，內力緩緩和-圖-書運行。

但是他卻沒有過去，並非是因為用慣了的戒尺不在手邊，而是『做夢』恰恰是這個年紀的少年們都有，也是最為珍貴的能力。

拓跋月笑道：「你放心，有人來接我的。」

身穿兵家勁裝的百里封背著陌刀，雙臂抱著一堆厚實的典籍，砸了砸舌，拓跋月看他，眉目中有些好笑，在少年後腦勺拍了一下，道：

微微皺眉。

發現自己的思緒有些跑偏的跡象，那學子抬手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腦門，低聲念叨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顏如玉……」

「晚輩見過任老。」

「比起你腦袋裡那些打打殺殺的武功秘籍，這些東西才是真正的寶物。」

「哎，你看，那個人似乎沒見過啊，竟然能和那位任老說上話。」

看著那似乎從未減少過的書，武者的『勢』是心境衍化，若是必須要看完書才能夠走出，那任老豈不是故意將自己囚禁於此，每看完一本，便會重新多出一本，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踏出學宮一步，幾乎堪稱自囚。

再沒有解決了川連夢月雪之事的時候，他沒有太多心思旁顧。

想了想，厲老三飛鷹傳訊的時候，也曾經在信箋上提及自己所住的客棧，於是顧不得去尋學宮中的相熟之人，朝著任老抱拳行了一禮，轉身而出。

「連阿婆你都來了，我是不能對你出劍的，看來，這一次是必須要回去了。」

「你可知道，這一次離開，你恐怕很難再出來了，你父親也不可能再讓你出來。」

只是最邊緣捧著書的那個少年注意到了王安風抬起未落的手掌，似乎猜到了什麼，朝著後者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跟著同窗一起快步離開，低聲交流，王安風目送他們遠去，被這樣一打擾，心裏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便散去了許多。

以其驚才絕艷，如今當是已入七品，能入天罡榜了罷？

片刻之後，王安風心中重重鬆了口氣，彷彿肩膀上的重壓此時終於卸了下去，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多長時間……」

「你若不來，那我今日之後，也就不來這裏了。」

「我知道。」

這名儒家夫子頗有些感慨地笑了笑，視線轉移，落在了任老前面，背負木劍，木簪束髮和-圖-書的少年，察覺到後者身上深如淵海的氣息，不由地雙眼微眯。

老婦人心中鬆了口氣，只要眼前的少女不要再鬧彆扭，稍微等一些時間，她還是能夠做主的，只要這時間不要超過半年時間那般久就好，心念至此，面容放鬆了許多，道：

「剩下的幾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想了想，今日將學宮中事情一次性辦完，之後，也就不來這扶風學宮了。」

贏先生傳授的瞳術有二十八重之多，這一層次，他也是初步涉獵，因為想要儘快找到夢月雪，強行運氣使用，反倒吃了些苦頭。

難不成夢姑娘恰好回了客棧？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要仍。

「待會兒陪我送到風字樓中罷？」

「只是可惜，風字樓里那麼多典籍，三年來，也沒能夠看了多少，這裏還有好些沒能看完，可現在必須要還回來啦。」

「看任老的模樣，應該也曾經在這學宮中學藝許久罷？等哪一日，我在外面也闖出偌大的名聲之後，也一定要回咱們學宮來，俗話說，富貴必還鄉，錦衣不夜行，便是此理。」

心中不由浮現些許挫敗，微微嘆息一聲，於心中自嘲。

他走得頗為緩慢，帶著一種懷念的輕鬆去看周圍的一草一木，前面不遠處傳來吆喝的聲音，一名異族壯漢坐在車轅上，甩動鞭子。

說到這裏，拓跋月眉目中，多少有些失落。

王安風自客棧中出來，眉頭皺起，於此時，耳畔響起了公孫靖的聲音。

王安風和任長歌只是交談了數句，看到老者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趣，便主動告辭退下，緩步退出老者身周一丈距離，王安風微微呼出一口濁氣，雙眸閃動，看著那桌案。

薛琴霜笑了下，彷彿方才的模樣只是錯覺，秀麗的面容上依舊是從容不迫，道：

拓跋月腳步微微一頓，看向旁邊的少年，百里封雙臂抱起，枕在腦後，偏頭看向拓跋月，笑道：

姑娘……

那本未曾看完的書也不知被放到了哪裡。

馬車疾馳而過，只在路上掀起灰塵。

少女睜開雙目，抬手飲茶，道：

「江湖之大，我輩又何需拘泥？」

薛琴霜閉目沉思，手掌拂過腰間玉佩。

車簾落下，車夫甩鞭。

老婦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失笑一聲和圖書，不再多想，推門，緩步而入。

他竟感覺到了一絲悲涼。

「既然無緣，等五天，或是五十天，又有何分別？」

那白衣少年卻依舊很感興趣，道：

路邊的少年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前面孩子身上灰塵，臉上浮現清淡笑意。

第二十一層書階上，一名身著白色儒衫的少年盤腿坐在木階上，手中捧著一本孤本典籍，卻並未有多少心思在上面，一雙眼睛左看右瞧，看到了下面的時候，眼眸微微一亮，抬手拉了拉旁邊的同伴，壓低了聲音，道：

熟悉到似乎下一刻，他就能夠從那些面龐當中發現認識的人，在朝著自己微笑。

王安風抬起手掌，輕輕搭在門上，正準備開門的時候，那微微閉闔的大門突然從裏面被人一把拉開來，五名學宮的學子從裏面大步而出，眉宇飛揚，瞧見了王安風，也不在意。

她的聲音中滿是詫異，眼前少女不惜和家族反目，她本已經做好了更長時間的準備，此時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

她的腰間別著一把只有一尺來長的短劍。

「但是你必須要回去才行……那件事情……」

王安風眸中神色略有些異樣。

少女面上神色洒脫，她此時身著白衣，外罩紅衫，長發束起，落在肩膀。

兩年多前，他曾在這裏和人交手，也曾經在這裏因為和蘇賭徒說話的聲音太大，給任老一袖甩出，滾落台階，更在這風字樓中看過了不知多少的典籍，度過了許多清晨和無人的夜。

然後等著晚上，星月在天，四下無人，把這裏每一級台階都仔仔細細洒掃一遍。

難以遏制的鋒芒升起，令此時看向王安風的人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險些停跳，脖頸后汗毛豎起，彷彿被人用利刃架在了脖子上一眼，不由得面色微微發白，急急移開目光，不敢再看。

他看著那玄奧非常的八卦陰陽，彷彿看到了一座堅固的囚籠。

拓跋月眸中浮現踟躕之色，還是嘆息一聲，道：

做了十年，二十年，甚或還會繼續下去。

這是兩年前他來此地就看到的，本以為是風字樓本身的設計，可此時他已經踏足中三品，初步接觸到『意』，『境』之類，剛才竟然隱有感覺，似乎那些書桌根本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甚至其hetubook.com.com身下的陰陽八卦，亦是某種氣勢顯化。

手中茶盞放在桌上。

別了，學宮。

「對了，百里……」

等他們稍大一些，便再無心力去做這樣肆無忌憚的夢了。

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

「阿月，你這些書都看得下去啊？」

十七年前，身穿墨色勁裝的兒子聲音冷得如同一塊冰。

「這些日子要整理行裝，借來的書，也看不完了。」

「少主，夢姑娘的消息……」

少年暢想著他日歸來時候的風光，手中的書卻並未翻閱了幾頁，旁邊那學子翻個白眼，覺得這傢伙估計是沒有那麼一天了，就算是有那麼一天，下面那位任老大約也是沒有興趣和他多說的。

兩人行入樓中。

其中一名身穿兵家衣物的少女正在偷眼打量的時候，突然察覺到了一絲凌厲之氣，將她駭了一大跳，險些叫出聲來。

「回來了？」

拓跋月坐在馬車裡，從學宮中借出來的書還了回去，連心都空空落落的。

「只要五天？」

在這一層在向上環繞半周，對面正站著一位年約三十齣頭的夫子，看著對面自己的兩個學生，一個個胡思亂想的模樣，眉頭微微皺起。

而是徑直往學宮處行去，腳步輕快，心中想著，不知自己在學宮處的木屋，是否還在，是否已經被人住下？

她沒有說是什麼事情，但是薛琴霜是知道的。

雙目閉闔，疲憊地靠在了座位上。

……

可是她卻又做不到這一點，因為那亦是她的孩子，她過去每每嘗試開口，就會感受到有如匕首穿心一般的痛楚。

復又想到自己也算是薄有天資，可而今已經四十余歲，卻仍舊還是在武道六品上盤亘，儒家道理日日參悟，卻終究難以更進一步，所謂武道領悟，更如鏡中之月，水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今生恐怕再無半點希望。

可惜沒有。

就如同是兩年前的每一天一樣，無論是安靜看書的學子，還是說那環繞而上的木階，都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

用慣了戒尺的右手本能地有些發癢。

這種奇物能夠產生作用的距離最多不能超過一郡之地，

路邊人群，熙熙攘攘。

她是在勸說，但是感覺到自己的勸說也是極其無力。

「但是，我希望阿婆再給我些時間。」

但是這兩年終究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