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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人家許久不曾似如今這樣動氣，可閑看著那文質彬彬，理所當然的青衫少年，卻罕見又動了脫下鞋來大嘴巴往對方臉上抽去的念頭。

偏偏慕山雪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老三我只是替別人跑腿，那位先生見您每日里來這裏飲茶，托在下給送點東西過來，還請千萬不要嫌棄，盡數收下。」

「談不上見教，談不上談不上，瞧您說的這話。」

「一文錢換來的，自然是一文錢。」

清俊道士站在驢子右邊，左手抬起，懶懶搭在了樸素的道門雲篆長劍上，隨意一挑，那劍連鞘飛起，落下來的時候恰好穿入道士身後的背劍帶上，雖然是懶散的模樣，這樣子也令人忍不住要叫一聲瀟洒。

王安風接在手中，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可這也是自己買來的，扔掉心疼，想了想，轉身將其遞給小道士沖和，笑吟吟得道：

「俗話說小本生意，概不折扣。」

當下便有漢子按捺不住，右手重重一拍桌子，叫道：

稱之為『雅』。

泥坑好說，雖然會髒了鞋襪褲腿，卻最多只沒過腳踝。

腳步一頓，便恰好站在了那胖子和老人的中間。

老人嗤之以鼻。

「嘖，錢不夠。」

沖和美美地將這玉珠收好，看也不看自己懶散的大師哥，道：

那驢子叫了兩聲，朝著城外而去。

「一枚銅板，可夠？」

「看起來應該是剛剛喝的那碗茶水的茶錢，老人家你就收下罷。」

一邊兒說著，一邊伸手入懷，似乎在掏什麼東西，又或許是那東西實在是有些小，這個漢子又確實有些肥碩，一時間不大好找，臉上帶著抱歉的笑意，在身上摸索來摸索去，引行人發笑。

酒樓下茶攤上，王安風收回右手，淡淡道：

「可是師兄，師父不是說下面還有半句。」

「唯獨一雙拳頭還能玩得轉，家父姓周，排行老三。」

合著就一鐵片子，兩個木塊釘在一起就能當劍鞘的東西抵得上一千顆亮瑩瑩的玉珠？

王安風微怔，隨即朗笑出聲來，似是頗為開心，慕山雪癱在木凳上，撕了一塊肉餅扔到了嘴裏，嚼了嚼，看著王安風，道：

方才行hetubook.com.com了十步，耳廓微微一動，似乎無意，腳步朝著旁邊踏出一步。

王安風收回目光，看著前面站在自己三步之外的胖子，笑道：

卻是個圓潤的珠子，沒一絲瑕疵，卻不晃人眼，只是溫潤，正是珠玉第三品中『鮫人淚』。百金難易，自古以來，只是貢品，罕有在外流傳，足見其貴，不說其他，只是單純去看也很是漂亮。

「那位先生喜歡小兄弟風采，說有名士風采，當有美食美人相伴，何苦在冷風中喝些淡茶？」

「那你的劍值得多少？」

那男子抱拳行了一禮，笑得臉上肥肉亂顫，道：

「那不知道周先生出來，是有何見教？」

「這珠子，算我買下了。」

「咱們兩個算算時間也認識了快要三年時間，商量商量，九百六十文，賣給我？」

酒樓寬三十三丈三，恰好百米，對面牆上已經深深嵌入了一枚黃橙橙銅板。

那邊的老人則是氣得跳腳。

王安風又笑了笑，右手托著這足以引得一州富貴女子尖叫的玉珠，往前送了送，笑道：

「小師弟，咱們也該走了。」

慕山雪嘴裏又叼了張肉餅，一雙丹鳳眼瞅了瞅自己掛在毛驢身上的劍，又收回看了看桌子上木筒里的筷子，想了想，抽出一根握在手裡，心裏踏實些。

客棧木門半合著，一樓里的江湖武者罕見地沒有醉酒，一個個眼巴巴看著這個方向，不只是先前被王安風用錢砸暈的越刀門門眾，就連其餘門派的武者都是如此，摒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青石上裂出縫隙來，銅板沒有半點變形，足見其力道之剛猛霸烈。

那把破劍就值一兩紋銀？

他的桌上罕見地放了一壺好酒，抬手押了口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下面。

王安風哦了一聲，視線掠過臉上刮的下一斤油水的男子，看向後面。

本來應該是熱熱鬧鬧的大酒樓里，現在死寂一片。

沖和正在想辦法將自己的頭髮弄齊整，聞言哦了一聲，站起身來，想要抬手去拿身旁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卻已經被慕山雪搶先一步握在了手中。

四樓越刀門許玉龍定定hetubook.com.com看著這個方向。

「這珠子看大小便最好用了。」

「這種剛猛霸道得緊的功夫，用來換百金的鮫人珠子，這筆買賣，真的是一點都不虧。」

慕山雪將其直接扔在了驢背上，騰身而起。

「我這連本都沒有的生意，自然也是沒有的。」

王安風神色倒是依舊平和，唇角帶著些笑意。

老人暗自嘀咕。

小道士沖和有些遲疑。

將這顆珠子輕輕放在了桌上，周三臉上笑眯眯地道：

可是如此做，也不過是個老人自己覺著有趣的小事情，若說是有何意義，大約遠遠比不上桌子上多出來的個圓洞。

慕山雪豎起眉毛，右手毫不客氣落在了小道士頭頂，按下去的時候卻沒有捨得用力，只是大手亂揉，把沖和好不容易收拾齊整的髮髻弄得散亂，看得後者氣得雙頰微鼓，被拆台的心情變好了許多。

小道士沖和起身，朝著那不遠處這茶攤的老店家走過去。

慕山雪聽得目瞪口呆，卻不出口反對，抬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慕山雪快走了兩步，趁那灰驢子不注意，將大包小包直接扔了上去。

他拈著酒盞，有些出神。

石中無火，夢中身幻，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這肥碩漢子復又朝著王安風行了一禮，似是再沒甚麼想要說的，轉過身來，朝著客棧中行去。

這玉珠沒半點阻力，便嵌進了風吹雨打十來年，越發硬實的木桌里，而桌子本身竟未曾有絲毫顫動。

那按著這青衫少年所說，就其掌中一口劍，能比得上十萬兩黃金？

看到桌面上一字排開的五枚銅錢，想到剛剛王安風喝了的那碗茶，突然在心中升起莫名其妙的一個念頭。

王安風看這珠子，笑了笑，道：

「可我不喜歡。」

伸手入懷，摸了摸，拎出來了一個小小錦囊，上面綉著兩隻鴨子，懶散的道士打開這錦囊，數了數，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道：

「小道士，你既然叫了我一生師兄，那這便是見面禮了。」

周老三推門行入其中，裏面有個人背對著他，正愣愣看著下面的茶攤書生道士，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了聲音，脖子縮了和-圖-書縮，道：

周三笑眯眯的，圓球般的拇指輕輕點在了『鮫人淚』上。

「打彈弓啊。」

慕山雪遺憾地收回手中錦囊，咕噥道：

背對著他的人點了點頭。

繼續大口吃著肉餅。

王安風笑出聲來。

慕山雪有些掛不住面子，輕咳一聲，道：

是下了雨，渾濁不清的小泥坑，還是清澈見底，卻能把人的腦門淹掉的深湖。

可若是深湖……

「不知先生是……」

這酒樓的最高一層附庸風雅，弄出了個亭台樓閣般的玩意兒，號稱此城最高，放眼可將一城風光收入眼底，最好玩賞風月，請人寫了牌匾，那書生要價一字百金，是以只寫了一個字。

「怎麼，一文錢的禮物都不願意收下？」

周老三上到第四樓，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沒有停下腳步來，繼續往最高層走。

王安風提了提手中的鐵片子劍，看向懶散的道士，想了想，認真道：

他自己前兩日遇到王安風，絕不願意去趟渾水，可是站在岸上，看著旁人下水心情卻會輕鬆許多，順便能看得到出來這人的手段，也能看看這水究竟是有多深。

沖和不再猶豫，接過玉珠，緊緊握在手裡，雙眼發亮。

「告辭。」

放下抹布，將這五枚銅錢收好，沒有放到往日里放銀錢的地方，而是重又找了木盒子，將這五個銅板扔進去，叮鈴作響。

「他拒絕了？」

「若不然，我當真想要把你這把劍買下來玩玩。」

「誰說的。」

「在下文不成武不就，當不得先生二字。」

王安風笑出聲，搖了搖頭，帶一分調侃，道：

只能聽得到酒旗招展，嘩啦呼啦的聲音。

自己將他的銅錢都收集起來，倒要看看這放大話的少年未來有何出息。

「你方才不也看到了，這是我買來的，花了一文銅錢。」

左掌握著長劍劍柄，拇指似乎無意識地撫摸在劍柄上。

老人嘆息一聲，心裏剛剛的惱怒喜歡也都散了去，呆站了站，轉身去後面取了個抹布，擦著這也已經有些老邁的木桌子。

有龍鳳之姿的小道士沖和皺了皺眉毛，感覺有些不舒服，右手手指翹起，下意識在空中虛畫著什麼，心裏越https://m.hetubook.com.com來越不喜歡。

王安風衝著那沖和小道士點了點頭，才轉過身來，看著那笑眯眯的富態男子，右手手掌摩挲著鐵劍劍柄，笑問道：

「也算是前些天，越刀門的弟兄惹到小兄弟門上的表示，還請勿要見怪。」

慕山雪把玩了下手中的貢品『鮫人淚』，扔給王安風。

小道士沖和拉了拉師兄的袖口，低聲道：

一道勁風擦著的耳朵過去。

等把這鐵盒子收好，才微微一怔，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實在是多餘。

許玉龍突然想到自己少年時候出去闖蕩，曾經見到過的三千頃碧波青湖，清澈無比，若無漣漪，幾乎難以察覺此處有水，人若乘舟行於水面，如同行於天上。

「你這人，那枚珠子便只值一文錢？」

他左手握著鐵劍的劍柄，俯身，右手自桌上取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兩指拈著茶盞把玩，洒然道：

得的一聲輕響，這家酒樓威風八面的紅色門柱上就多出了一個小縫，周老三眯了眯眼睛，又往前看，這酒樓厚實的牆壁也被擊穿，一樓桌上的酒罈被擊碎，香氣氤氳。

那胖子什麼都未曾察覺一般，臉上還是掛著和煦抱歉的笑意，手掌不斷在身上翻找，突然面上浮現一絲喜色，把右手從懷裡掏了出來。

小道士沖和眼裡亮了亮。

手腕一震，茶盞穩穩落回了桌上，王安風衝著懶散的道士和那想要用玉珠玩彈弓的小少年笑了笑，提劍而去，自懷中彈出五枚銅錢，落在了桌上，滴溜溜得打轉。

還得要找塊木板修上一修。

「這兩日我養護得勤快些，要賣到一兩銀子才好。」

周老三沒有回話，只是轉身朝著王安風笑眯眯的行了一禮，點了點頭，意思是這生意成了，然後就推開客棧大門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木門，一樓里的江湖客個個都摒著呼吸，一點異響不敢發出。

「自古江湖客，沙場將，就數著沒有本的生意最是有的賺。」

周老三連連擺手，笑得肥肉亂顫，道：

上來的胖子點了點頭，笑道：

老人看著那驢背上的小道士朝著自己遙遙抱拳行了一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給人提著衣領就提溜起來，丟掉和圖書了面子，面龐很有些發紅，笑了下，心道果然還是個孩子。

「你這小子，又不是那些黃花姑娘家，要這個圓珠子作甚？」

「是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不過也已經試探了個差不多。」

「現在不是個好時候，若是有機會，咱們再閑聊。」

「店家，上酒上酒！」

一顆老大老大的玉珠子才值得一文錢。

輕描淡寫，彷彿是只是將石子按入了白雪當中。

王安風點頭，理所當然道：

「先生送出來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的意思，小兄弟還是收下比較好。」

「這珠子送于小兄弟，就當是結下個善緣。」

不帶兵刃的那一批江湖武者眼中則有崇敬，欲要起身行禮，周老三抬手虛按了一下，背負著手，往上走，直到他的腳步聲音都散了去，這一樓里才重重送了口氣，連氣氛都活絡許多。

讓一些沒長心眼的人崴了腳。

慕山雪摩挲了下自己下巴，笑出聲來，道：

沖和一邊抬手整理著自己的髮髻，一邊走過去，準備抬手去牽驢子的韁繩，一隻大手卻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衣領上，然後身子一空，雙腳已經離地。

他好想要拽住這小子的領口，替他爹娘噴這敗家玩意兒。

「原先是九百七十文。」

「堪比弩矢的暗器功夫，指哪打哪，尋常七品的好手沒在百米之內怕也是要栽。」

那些東西他也曾經聽過孫兒說過，富貴人家裡也是少見，起碼也得要百兩黃金。

茶攤上，王安風沒有動手，反倒是慕山雪拿著那根筷子比弄了半天，將那桌子摳出來一個大洞，把那珠子取了出來，想著這桌子十來年風吹雨打遭住了，卻在這個時候在這憊懶道士手裡面遭了殃。

茶攤老人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那驢子不爽地叫一聲。

這些天里，那年輕人天天都來，明兒個想必也不會缺席，可是遲疑了下，還是將這鐵盒子小心收好，只在心中道。

旁邊老漢識得些場面，看得目瞪口呆。

「小兄弟若是不嫌棄，叫聲周老三便是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慕山雪咽下肉餅，復又問道：

剛剛這裏還有好幾個人，現在卻已經空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