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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傑眯了眯眼睛，視線往王安風身後瞥去。

老家主在他看來，一生幾近於傳說。

王安風沉默了下，單叫『傑』這一字實在是過於親近，他著實開不了口，想了想，勉強道：

「不，少爺。」

當年那老爺子總是拉著自己，說是他小時候曾經見到過仙人，給他算命，說這一生有三次大運，第一次可攀附龍鱗，青雲直上，第二次可逢凶化吉，避災劫保身，第三可有子嗣福報，富貴綿延百年。

尉遲傑背負著右手，從自己的客房當中走了出來，沒有直接下樓去晃蕩逛悠，站在這一層上，只是隔著個雕花窗檯，看著外面的景緻。

老祿拱手行禮，沉聲道：

尉遲傑陷入沉思當中。

要不要回家族之後也找這樣一個老頭兒當護衛？

宮玉神色平淡，搖頭，理所當然道：

「師叔，你認得他了？」

景豐城這邊位於大秦北地，溫度還算是比較低，院子里自然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何況在昨日的交手當中，尉遲傑雖口上不停，卻也提醒了他和宮玉圍魏救趙之計，這樣的話便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當下只能點了點頭，道：

「屬下在。」

還好當年大帥性子憊懶，那一筐奏章根本就懶得去看，當年冬天天寒，直接將那上好的雲軒紙點了燒火取暖，省下的銀錢請大伙兒喝了酒。

而各大亡國之後的地方豪族為了在新的朝堂上能夠站穩跟腳，為了那一件件在他們眼中有著特殊意義的皇室寶物，或者主動，或者被動，彼此攻殺。

可是大秦南方的廣平郡風光已經不錯，柳樹有新芽，早春的花也開得一片熱烈燦爛，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裏面歡喜。

「還望王兄弟你多加關照。」

當年大秦從五十一個郡，到現在七十二個郡，看似是多出了二十一個郡，可是郡和郡的大小可不一樣，當年可是出了許多的波折和衝突。

馬上的青年滾鞍下馬，將手中馬韁扔給旁邊的侍從，大步走上前去，抬手去扶老人，略帶些抱怨道：

「爺爺？」

封爵之盛，自古以來少有。

是青鋒解……

為人奇謀善斷，縱然不能稱之為天下最頂尖的軍師，也必然是最靠近那一層次的人物之一。

每一郡中大秦都分封臣子，郡丞，郡守，以及一品柱國將軍。

「您不想。」

還是鴻落羽？

第三，便應在了這裏嗎？

尉遲傑看了看左右，然後看著家將，認真提議道：

先前面色凝重，陷入沉思的宮玉此時卻極從容，只是神色清淡和圖書得沖尉遲傑微微點了點頭，和平素也沒有什麼不同。

神武府早已經潰散，四散於天下，王天策身死，帝位變更，當今聖上以神武府主生前所獻最後一計，以先前布置的暗子，將剩餘郡縣重新聚合，大秦從一百零八郡，變為七十二郡。

還是希望能夠早日看到這第三次的大運。

當年天策上將戰功彪炳，鋒芒之盛已經到了頂峰，何況這也是宣告于天的大事，群臣呼應，皇帝也沒有拒絕，順勢就這樣下了命令。

旁邊青年有些好奇看向尉遲文，不止他在想些什麼。

尉遲傑笑著擺了擺手，連聲道：

老人心裏暗自嘀咕。

身後家將老祿臉上神色波瀾不驚。

自懷裡摸出了五枚磨得光滑的銅錢，在桌上一字排開。

尉遲傑一拍手，朝著王安風誇張得拱了拱手，然後笑嘻嘻地道：

四十五歲之前，落寞無聞，一朝得勢，便乘風而起，於二十年前開始的諸國亂戰當中，踏著那些名將骸骨步步升遷，曾率三千兵馬，於半月之內，奇襲敵軍后腹。

離開家族的時候，老家主將這秘信交給他之後，只是告訴他要他一直跟在少爺身後，盡量護住尉遲傑的性命。

「王兄弟，太叔老先生……」

而今回首一生，已經應下了兩次。

或者半具……

「青樓里的姑娘就沒有……」

和大秦原本諸多郡城相接的二十余個小郡直接被吸納，而分小的都是原本的他國大郡，大者分成三個，小者甚至融合，數目只是微有變化，湊足了五十七個。

「尉遲，你這次下青鋒解，不是因為祖父卧病在床，要儘快趕回家中探視嗎？」

老祿一呆。

這倒霉玩意兒，自己剛剛竟然以為轉性了……

一點都不像是個窮酸書生的後人。

倒霉玩意兒！！

「要吃什麼東西，要喝什麼東西府里都有……」

王安風陷入沉默，看著眼前滿臉燦爛笑容的尉遲傑，數息之後，就當方才無事發生過，道：

藉助著諫官身份，秘密彈劾王天策的卷宗據說要以木框來盛。

他曾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經常和百里，以及公孫接觸，加上本身對於殺氣煞氣之類的存在比較敏感，所以絕對不會認錯。

「啊？！」

「哎，在這兒呢……」

尉遲傑長嘆一聲。

老人對這種安排實在是覺得不爽快，可是也沒有辦法，兒子大了，他拗不過去，也只能任由兒子派人來保護他，但是心裏面卻不以為然得厲害。

王安風緩步踏和_圖_書上三層，視線透過雕花窗檯，看到了在院中的尉遲傑，腳步微微一頓，這青年的武功雖然差，可是身上卻又有一股兵家的煞氣。

「嗨呀，叫什麼尉遲兄，這也太生分了些。」

大秦掃蕩諸國得來的國庫頃刻間幾乎見低，各國皇室秘藏更是十去七八，隱隱有傳言是王天策功大欺君，要借封爵之機佔據天下寶物，御史台諫官日日上訴。

尉遲傑收回視線，優哉游哉往外去走，路上見到了林巧芙和宮玉，因為沒有看到那提著劍鞘把他打了滿頭包的呂白萍，竟也大著膽子，沖這兩名青鋒解弟子主動點了點頭。

「王兄弟啊，你看我現在家是不用回去，青鋒解這才下來，也不大好再上去，可以說是無家可歸了，王兄弟若是不嫌棄的話，接下來一起同行一段如何？」

自今日他將老家主的密信交給尉遲傑之後，後者就成了這副模樣，至於裏面寫了什麼，他也不知道。

「老爺子，您這麼又偷偷出來了？」

尉遲文失笑。

在他看來，弱一直是他維持良好的外貌形象和君子風度的重要實力基礎。

而如今他已經位極人臣，而這長孫也在這大族氣象中長成，模樣氣度要比起他當年雍容厚重許多。

當然這一次看來，祖父比起他更要胡來許多。

尉遲傑嬉皮笑臉擺了擺手，幾步就湊上前來，趁勢便要勾肩搭背，被王安風一步避開之後，也不覺得尷尬，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頗為熟絡道：

前面傳來馬蹄聲，一匹品相極好的朝雲玉獅子奔來，在這老人身前十數步就直接停下。

而尉遲傑已走了過來，主動朝著王安風和太叔堅點了點頭，笑道：

「……！」

「咱們兩個小心點去趟青樓吧，我想……」

雖然他其實想要很誠懇地對尉遲傑說自己其實是很嫌棄很嫌棄的，可是拿人手軟，吃人嘴軟，昨夜吃了許多，總不好開口。

果然不愧為上將軍。

「尉遲兄。」

尉遲傑頗為遺憾地砸了咂嘴。

卻又有風言風語，暗中流竄，說道王天策之威風竟然如此，連皇上的奏章都要給送過去。

他不笑，或者不胡來的時候，其實是頗為好看的一個年輕人，雙眼尤其清澈，皮囊很有文人書生氣質，當然這一點主要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他的武功實在太差。

方圓百米處，有起碼七人起身，隱隱將這老人保護在最中心。

他曾經為大秦打下了一郡之地。

尉遲傑抬頭，滿臉燦爛笑容。

他隨意往前和_圖_書走了幾步，便看到了站在亭台一處的王安風，持木為劍，輕輕點在地面上，狀若尋常，可是無論是尉遲傑還是老祿都不會有這個想法。

尉遲傑側身一步，看向家將，思考了下，緩聲道：

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向宮玉。

在路邊小攤上，一名穿著棉衣的老人端著碗面，吃的刺溜刺溜，竟是比誰都香，一邊吃，一邊嚼著大蔥，吃完了抹了一把嘴，呼出口氣來，滿臉的舒爽。

原本其餘五國的世家大族，經過兩次內耗，族中菁英十去七八，已掀不起什麼風浪，堪稱是絕戶之計策，堂皇正大，卻逼得那些世家大族不得不去這樣做。

「我家老爺子有秘信給我，說是讓我不用著急回去，他現在其實沒什麼病痛在身，先前是在捉弄我來著，不相信你可以問問老祿，是他把密信給我的。」

將大秦吞併諸國之後的隱患消弭于無形，以三年時間，起碼換得了大秦二十年安穩。

尉遲傑親手殺過人，而且是搏殺。

是現在的一郡之地。

「沒問題，沒問題。」

尉遲傑走出了客棧，在這後院里站定身子，伸展雙臂，深深吸了口氣，後院一般不讓尋常的食客進來，所以雖然在鬧市當中，卻也頗為幽靜。

眼前青年是他長孫，當年出生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尋常不得志的中年書生，跟在那白衣身後走遍了天下許多地方，喝酒吃肉都是大家一起，吃面嚼辣子青蔥下飯，也就是那個時候養出來的習慣。

昨日里，眼前這少年硬抗巨闕劍主的一幕，就如同烙在了他們腦子裡一樣，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忘掉，而且在可預見的漫長時間當中也不會有絲毫的淡化。

大秦生生吞下了五個國家，神武府府主王天策上奏於朝，建議將郡分小，以上合天罡地煞之勢，下應洞天福地之數。

這客棧選的地方，自然是人流往來之處，在這景豐城裡面已經算是不差，卻遠遠不能夠和州城郡城相提並論。

王安風收回視線，轉身繼續緩步向前。

尉遲傑左右看了許久，也沒能夠看到什麼姿色出眾的美人，只有些尋常百姓，總角孩童，于這些世家紈絝眼中，實在是沒什麼可看的。

在王安風後面沒有看到高深莫測的鴻落羽，只是跟著白髮負劍的老翁太叔堅，背著碩大的巨闕劍。

王安風心中嘆息，想想看著尉遲傑跟看一堆垃圾似的呂白萍，以及認不全人的宮玉，覺得這一路怕是要比自己想的熱鬧太多，微微頷首，道：

「家裡什ｗｗw•ｈetｕｂoｏｋ.cｏm•com麼都有？真是胡幾把扯。」

可他仍舊道了一聲不錯，收回視線，更是滿臉的神清氣爽。

林巧芙：

第一次，是老爺子人到中年，狠心變賣了全部家當，傾盡全力，幫一個白衣書生渡過滄江，直入燕國皇宮。

看來是假紈絝，真韜光。

「自然如此。」

若不是家底頗為豐厚，恐怕也沒有辦法一直胡來。

當年他策馬逞威風的時候，這些傢伙都還沒出江湖呢。

太叔堅朝著這出身不尋常的世家子抬手行了一禮。

林巧芙微微一呆。

然後在桌前坐著坐了一會兒，老人才起身，在店家的招呼聲中慢悠悠往回去走。

那人依舊懶得搭理。

滅國之戰。

第二次，聽從神武府最後一道密令，第一個背棄府主，以能成從二品封疆大吏，掌管一郡兵馬大權，家中三叔執掌破碎神兵，稱為天下柱國。

三年之後。

而在下面院落中，尉遲傑被老祿威脅，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青樓大計，只能幹干站在這早春的院落中賞景。

王安風聲音微微一頓，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林巧芙在數人間最是心善客氣，還了一禮，就看到昨日才換過衣服的尉遲傑今日竟是又換了一身新的衣服，從淡黃變成了丹色檀色夾雜，面色便是一僵。

王安風點了點頭，道：

王安風沉默了下。

具體事宜，由神武府王天策親自操刀。

「俗話說得好，這男人，要一起扛過槍，一起嫖，不，我是說，一起同過窗，才是真交情。」

只是心裏可惜，手上沒有把摺扇，要是搖上一搖，再風輕雲淡，念上兩句在郡城學宮裡花錢買來的詩，那便是十成十的風流倜儻，能夠引得街上小姑娘低聲驚呼的模樣風度。

老人抬眸，順手拍了下青年的頭頂，面色如常，只是嘿然笑道：

那柄巨闕新配了把劍鞘，白髮老翁身穿青衣，束手而立，那可比自己身後這平日里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總繃著張臉的家將老祿排面得多。

掌柜請得專人設計了排布，講究精緻小巧處可見功夫，移步往前能見到諸般景緻，很有幾分江南道的風光味道。

沉默了下，一向為人正派，自從成親之後尤其正派的尉遲府家將看向自己前面雙眸滿是渴望的少爺，面無表情，指了指下樓來，打著哈欠的呂白萍，看向頭皮發麻的尉遲傑，搖了搖頭，認真道：

「現在和我們在這景豐城逗留許久，沒有問題？」

家將老祿眼觀鼻，鼻觀心，開始在腦海里認真思考如果眼前這一位動www.hetubook.com.com怒，自己能不能給少爺搶下一具全屍。

王安風注意到了這名世家弟子，抬手散去枯枝上細微的劍罡，隨手將這枯枝擲在地上，樹枝在接觸地面的瞬間湮滅為齏粉，這一幕卻被王安風的身子擋住，並沒有被其他人看到。

「我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朝堂緘默。

其實他仔細想想便知道，當年那皇帝把奏摺全部送到了神武府，那哪裡是信任，分明就是一把刀子，直往心口上去捅，先要藉此把整個天策府推到天下的風口浪尖上。

尉遲傑閉上了眼睛，想到自己祖父信中所寫，思緒綿延，想到了青鋒解上，能夠一劍破去三千里天光雲海的絕世，想到了這客棧當中，能以一人成軍的宗師。

其他的不需要去管。

指了指家將，尉遲傑的聲音頓了頓，復又嘿然笑道：

說到自家老爺子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尉遲傑負手而立，眸中神色漸趨平淡。

家將老祿看著自己前面那背對著自己，沉默不言，似乎在認真思考些什麼問題的少爺，雖然面上神色依舊緘默，心中卻多少生出些微莫名的感覺。

當年的皇帝，而今太上皇直接將這一筐諫書送到了天策府。

那麼，作為他最看重的孫兒，甚至於最看重的子嗣，尉遲傑應當不至於紈絝如此，莫不是在一直韜光養晦……

「尉遲……」

然後又經歷了什麼，便無人能知道，只是之後一年，天下士林當中，王天策的名望瞬間跌至谷底。幾乎每一日都有名氣大得嚇人的夫子先生們寫出道德文章，把先前誇上天的天策上將罵得一文不值。

看著滿臉正氣的尉遲傑，嘴角微微抽搐。

「我們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遍，王兄弟你給我個面子，直接叫我名兒就成，本來叫字也可以，可是我家那老頭子總說還不到時間，沒有給我取下字來。」

「那便結了。」

「老祿。」

同時也好警告一下大帥，藉助這些世家給大帥施壓。

「自然不認得。」

當然三孫尉遲傑更討他喜歡，只是不知這次往北去走，情況究竟如何，想想自己勉強算出的卦象，他心中嘆息，自己畢竟沒有多麼高深的武功，年紀不小。

兩人站著聊了片刻，王安風要繼續回客房裡，感悟巨闕劍中的劍勢，主動告辭，尉遲傑則說還要在這附近透透氣，便先不上去，只目送王安風和太叔堅一老一少離開。

尉遲傑嘴角笑意收斂些。

等到神清氣爽的尉遲傑大搖大擺離開之後，才轉頭看向宮玉，茫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