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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一招，純以言語爭勝負。

吃過了這一頓飯，天還尚未完全黑下來，黃昏時看江南景更有了三分味道，呂白萍陪著林巧芙出外賞景，尉遲傑則跑去了梅忘笙的書房，討要些兵書山河藏書去看。

王安風皺眉道：「這裏？」

左手劍指，搭在劍柄上，微微俯身。

那位老僕連連說了數次，最後抬出老大人，說是老大人還等著他們回去，才意猶未盡，止住了話，衝著王安風笑道：

王安風失笑，抱拳還禮，道：

松茶來的老僕來的時候，王安風正看站在屋子裡面，看得出梅忘笙平素對這屋子頗為在意，屋子裝飾簡雅，從窗戶往外看去可見得到湖光山色，再往遠處看些，河流兩旁燈火，一彎入紅塵。

「好了，這兩柄劍是我從一個面冷心黑的傢伙那裡拿來的，材質如同頑鐵，內力運行不暢，多少能夠提醒你們勿要調用太多內力，記住了，一者用劍招，一者用劍意。」

「真那麼想要知道，乾脆在這裏切磋一場好了。」

「等發現了再說。」

梅憐花放下手來，看著王安風饒有興趣道：「你們江湖中人，果真是這麼打招呼的？就這樣，抱拳說上在下在下，少俠少俠的？」

林巧芙自小讀書，不比他差，他卻未曾想總是神色清淡的宮玉于道藏之上見解驚人，尉遲傑頗通兵法山水志。老先生或許是許久沒有和如此多年輕人吃飯，面上常笑，不住點頭。

「不用你們的兵器，不用太多內力，安風你純粹只用劍招對敵，宮玉丫頭用劍意，如何？彼此都是武者，何必學那些書生文人，口頭上逞英雄。」

王安風臉色都有些發黑，未等他繼續開口，鴻落羽已經抬手將手中另外一柄劍扔給了宮玉，拍了拍手，提高了聲音笑道：

「不礙事的，老人家。」

「歷經數次圍殺交手，你二人也日日談論劍術劍意，我等也著實好奇，這段時日里你們有沒有些許長進。」

旁邊www.hetubook.com.com太叔堅聽得如痴如醉，彷彿看到了眼前千劍萬劍，縱橫交錯灑下了三千丈三萬丈劍氣如瀑，鴻落羽卻只覺得無聊，覺得兩人再這樣下去，怕是再爭上多久都難有什麼勝負。

王安風數年來不曾放下讀書的事情。

梅家老先生說是家宴，果然就只是家宴，連梅忘笙的兄長都不在席上，一張大桌子，只有梅憐花陪著這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家在，那個說話聲音和煦的老僕在後面伺候著，除此之外就只有王安風一行人。

有出世清凈，有紅塵燈火。

「那這飛賊可真是倒霉。」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留下的不過是因為速度太塊造成的殘影。

「有意思……」

「今夜老祖宗設家宴，王家哥哥可一定要來。」

鴻落羽渾不在意，大剌剌擺了擺手，道：「這不是沒有被發現嘛，嗨，你小子擔心個什麼？」

「小姐……」

察覺到王安風視線，宮玉抬眸。

這雖然是機關之身，可是材料非金非玉和人身相似，他意識附著其上，和真身差得也不是很遠，細細說來，倒是有幾分道門假身的味道。

宮玉沉吟一二，頷首道：

王安風頷首答應下來，然後目送他二人遠去，尉遲傑總算從屋子裡翻出了一把摺扇，一步一搖走了過來。

讓他帶著了三五本陳舊孤本，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安風卻只覺得額角發痛，一時間竟有種端起石桌上茶盞，朝那張笑臉狠狠砸過去的衝動。

就不怕被旁人發覺？

見梅忘笙似乎不願和自己多說，也不強求，只是笑言道宛陵城內襟山帶水，風景絕佳，其中有三湖星羅棋布，來這一次，可千萬莫要錯過了。

那位老先生飯桌上未曾問王安風等人來歷身份，似乎對自己的孫子極為放心，不認為梅忘笙來往的人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勸菜勸酒。

「此是梅家宅邸，尉遲你勿要胡鬧。」

王安風坐在院中小亭台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下，和宮玉如常談論劍法上的所思所想，論及劍意流轉的時候，宮玉並無半分隱藏，將青鋒解中傳授弟子的劍經內容細細剖析，其中援引了一部《羽衣劍》。

劍成八面，寬而厚重，顯然是他用慣了的劍器，只是所用材料似乎有些特殊，果然如同鴻落羽所說，內力運轉極為阻澀，十不存一。

「大約是假的。」

「在下王安風，見過姑娘。」

鴻落羽騰身立在這一處院落最高處，負手在後，看著下面風光，亭台樓閣，山川水榭，左右看了個遍，足尖輕點，飄落在地，將林巧芙和呂白萍險些嚇了一大跳，他卻不以為意，只是笑道：

右手倒扣長劍。

鴻落羽撫掌笑道：「兵器事情好說，好說，你二人且在這裏等著，我去去便來。」

亭台水榭，便是江南道煙雨風情。

王安風心中有所意動，武者的修為升到六品之後，實力的高低更多取決於對於武功，對於武道的領悟，本身修行內功的根骨作用反倒被極大地削弱。

王安風搖頭，淡淡道：

中三品分四五六三等，領悟越深武功精進就越快，他這段時間和宮玉日日交談劍術，後者對於青鋒解中秘傳劍道並無半點遮掩，王安風自覺已經獲益良多，卻沒有機會印證。

太叔堅以為鴻落羽將自己也算入其中，面上也有愕然，隨即便升起許多渴望，與他而言，能夠看眼前兩人交手，實在是難得的機緣。

宛陵梅家是三百年士族，家中多是文人墨客，清談名士，講求的是自然隨心，不喜奢靡鋪張，住所多有庭院松竹，雖然處於州城之中，卻能罕見在鬧市中開闢清凈之所。

似梅家這種大世家的藏書上有不知幾代人批註，價值不可估量，不知尉遲傑用了什麼法子，或者說是梅忘笙看在其祖的面子上，極大方地應允了這個要求。

那老僕低聲勸她兩句，才想起行禮來，說是行禮，卻也不學著世家裡ｍ.ｈｅtubｏｏｋ•coｍ•ｃom小姐，反倒是學著江湖中人，頗爽利抱拳行了一禮，脆聲道：

「可，但是兵器……」

老僕朝著王安風微行了一禮，和煦道了一聲公子，王安風回禮，那位少女卻分毫沒有在乎禮數，一雙玉珠般的眼睛只是在王安風身上打量著，毫不遮掩。

我等？

可因為鴻落羽在前應對名劍劍主的時候曾經顯露出來了極為驚人的輕功造詣，宮玉和太叔堅先入為主之下，只以為是鴻落羽身法太快，自己的肉眼難以捕捉，未作他想。

鴻落羽失笑，看了看院子里青竹，道：

老僕無奈。

「我未曾想到有這麼一日。」

呂白萍想了想，道：「大約是防賊？」

那摺扇的正面畫著一幅游春圖，游春為題自古有之，雖尋常卻極見筆力，這一幅雖有些匠氣，可穩重大氣又在原本立意之上，升春山以為天下，右下角有紅色印泥，是梅三兩字，卻是梅忘笙的手筆。

王安風微怔，神色略有變化。

「宮玉姑娘，請指教……」

「宮玉姑娘……你覺得如何？」

「定風水四象，上應天星，一處院落，竟然也算是一處森嚴軍陣所在，可攻可守，攻守都是堂堂正正，比起往日去過的那些地方，也差不到哪裡去。」

宮玉蹙眉。

長劍低吟，其音清越。

這位穿一身春獵獵裝的少女似是很少接觸到真正的江湖中人，腦子裡積攢了許許多多的故事，一開口便停不下來。

王安風偏頭去看。

「那……王家哥哥，我便先走了。」

轉身出來的時候，撞上了送來春茶要離開的老僕，在那老僕旁邊還有一名豆蔻少女，不似江南道女子那般穿著一身襦裙，雖是寬袖，袖口卻要以綢豎起，顯得精幹許多，像是騎射所穿。

鴻落羽撇嘴，道：

王安風走上前去，從鴻落羽手中接過兩柄長劍，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三師父，你也太過大胆了吧……」

「不如出城去？這裏畢竟是梅三先生的住處，梅www.hetubook.com.com三先生留我等住宿，我們若是把他的院子弄壞也實在太過於失禮了些。」

聲音微頓，鴻落羽又道：

「若是改做男裝打扮，怕是要迷得世家小姑娘暈頭轉向。」

「我看這一處院子也不錯，便在這裏交手罷。」

其中兩招一者為迎風撣塵，一者為來鶴清泉，皆是上上等妙法劍術，意境不同，招法背道而馳，劍意卻相似，說到千般招法如皮如骨，唯獨一縷劍意入魂，劍方可通靈。

「真是個俊氣的姑娘。」

手掌一晃，已經多出了兩柄劍，竟似是從未曾離去過一般，宮玉和太叔堅心中或多或少都浮現出驚嘆之色，如此輕功，他們往日從未曾見過，堪稱是天下獨步。

鴻落羽正靠坐在亭台欄杆上，嘆息道：

王安風收回自己視線，右手握著劍柄，並指拂過劍身，便是低吟不止。

在新一輪的爭論開始之前，鴻落羽終於忍不住扶額嘆息，屈指彈出了手中花葉，不偏不倚，恰恰就直接刺入了兩人中間的石桌上，沒入大半，將兩人注意力吸引過來。

那老僕臉上無奈之色更重，道：

「你二人且先熟悉手中之劍，我去去便回。」

偏頭看向宮玉，她手中之劍也和常用的那一柄一般無二，劍身稍微狹窄，卻更顯得長劍修長。

說話極為和藹，用帶著江南口音的和藹聲音為王安風等人介紹著桌上的菜色，偶爾發問，也只是學識上的事情，諸如可有讀過什麼書？有何不解之處？

梅忘笙的父親如今在丹陽郡郡城中當值，不在宛陵，梅家裡輩分最大的是一位八十有餘的老先生，知道孫兒罕見帶了客人回來，派人送來了些上等春茶，溫言勸導不如今夜一同吃飯。

「何況，一路上也見過了許多事情。」

王安風一身武功出身佛門，對這一處住所極是滿意。

尉遲傑站在王安風身邊，搖了搖扇子，道：

王安風微笑頷首，舉了舉手中的劍，輕聲道：

只有他才知道，鴻落羽剛剛看起來未曾和-圖-書離開，其實是真的沒有離開，手掌一晃，只是想辦法從少林寺中拉出了兩柄長劍，江湖上最淺顯的障眼法。

能夠看得出梅忘笙對於這位老人極為敬重，神色態度極恭謹，桌上都是梅家自家的菜色，家裡的廚子跟了也有數代人，食譜成書相傳，是在江南菜的基礎之上自家改良的法子，旁處可吃不到。

梅忘笙在梅家東南處有一片院落，回去梅家的時候，恰好在門口遇到了梅忘笙的兄長，江南道上清談名士，生得面如冠玉，氣質溫文和雅，含笑交談兩句，進退有度，令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王安風溫和回應，想了想，回答道：「經常情況下，並不會，這大抵只是些說書人妄想。」

拍了拍衣服下擺，鴻落羽翻身從亭台欄杆上落在地上，身影旋即停駐，數息之後，緩緩消散不見。

他也是到這幾年才知道，他在扶風學宮風字樓里雖然沒有呆了太長時間，可是贏先生卻沒有閑著，早已經用其他法子把扶風學宮引以為豪的風字樓珍藏全部復刻了一份，數年來每日讀書，應對自如。

「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也是假的咯？」

「小女子梅憐花，這位少俠請了。」

王安風正琢磨劍意流轉，聞言卻反駁說劍意雖上等，卻須得要憑藉劍招，否則不過只是空中樓閣，破去劍法招數，令其無法施展出來，劍意也不過是空懷寶物而不能使用，說上上等又有何意義？

偏頭看了一眼宮玉，從其眸中看出了意動之色，開口問道：

「你這事情還真多，好了好了，不要瞪眼睛，就你眼睛大，依你依你，都依你好了吧？為師去叫那書生過來……真是跟那和尚學了一身的臭毛病。」

就是最簡單的醋魚，粉蒸肉也各有細微處功夫在，連嘴被養刁了的鴻落羽都吃得舒爽，可算是在離了少林寺之後，最為酒足飯飽的一次，吃得唇上泛油光。

王安風亦是不讓寸步。

「唉，我們小姐被老大人寵壞了，失禮之處，還請公子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