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因為極度緊張，口齒已不清晰，但自己仍竭力鎮定，說出第二句，「你、你是……」

藍衫男子的表情，有那麼簡短地驚愕，但隨即就像看透了什麼，微微一笑，走到面前，舉掌按在自己頭頂，不避臟污。

「……你、你幹什麼隨便決定別人的命運啊！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

「才不是呢，我爹不是這樣說的。」女孩插著腰，道：「他說過，做人，就是要厚道！」

忐忑不安，但自己決心拿命賭上一次。

這樣的祈禱，終於在某一天得到回應。

莫名其妙被改了人生軌跡的男孩，慌忙地哄住了那個穿著粉紅裙子，被姊姊勒得直哭泣的女孩，不服氣地抗辯道：「你就會說人，那你呢？你又有什麼目標？很偉大嗎？」

口說無奈，父親卻笑得很豁達，還伸出他斑駁的厚實手掌，摸了摸自己的頭，溫和地說道：「不過呢……孩子你要記住……」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年多。

斬釘截鐵地拋下話來，那個午後的和煦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成為記憶中極為美好的一幕。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在這裏，就真的什麼都沒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也全部都白死了，只要我能活下去，就有改變一切的機會，哪怕出賣所有，我也要活下去。

「名字不過是代號，朋友們都叫我團長……」藍衫男子淡淡道：「算了，阿山媳婦，你還是叫我賈伯斯吧。」

……機會？還是陷阱？選錯了，可能就這麼沒命了。

「我……沒什麼吧，就娶個漂亮老婆，開個醬油鋪，天天打醬油過日和*圖*書子吧，還有，你比我大，為什麼叫我老溫？」

……他是誰？怎麼來的？

……心裏有些東西死了，但有些東西正開始萌芽。

幼時的記憶，並沒有太多的波瀾，雖然打出生，百族大戰就已在進行，但妖、魔、鬼族都還只有零星活動，沒有大舉入侵人間，對於身在蒼溟的龍氏貴族，根本沒有安全問題。

晚上，所有人都睡了，自己仍不能鬆懈，因為宮裡每個清醒的人、每一雙眼睛，都可能是敵人的眼線，只要有人察覺自己沒瘋，自己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絕不能有一秒的鬆懈！

「說得好！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這是一個好開始，你不是要娶漂亮老婆嗎？成功人士都是娶了姐姐，還順便娶妹妹的，不如就娶我們三姊妹吧……小醬油鋪什麼的沒意思，起碼得是全帝國第一的醬油商，還得是御用皇商……喂，雲兒，你不要給我跑！回來！」

……朋友死了、背叛了；親手養大的狗狗，慘叫著在眼前被煮了，自己什麼也沒能為它做；腿折了，手骨碎了，曾經篤信有希望的未來，什麼也沒剩下。

想逃、想躲，但無處可躲，也欲逃無從，雖然試圖掙扎，還是失敗，最後，自己交到的朋友們，不是背叛出賣，就是被弄死，連自己入宮后一直偷偷養起的小狗，都被活活丟到鍋里煮死……

只可惜，厚道人的人生，向來都不怎麼厚道，理想與現實就是存在許多衝突，在那天之後不久，就發生了許多事，自己平實又不失溫馨的童年，戛然而止，被迫學習到很多同年和圖書人不會明白的東西，提前成熟起來。

躲在柱子後面，怯生生露出半張臉的小女生，被姐姐的霸氣宣言嚇到，轉頭落荒想逃，卻被大姊一個箭步竄上，扯著小辮子，壓制在懷裡抱過來，對著早已目瞪口呆的男孩，持續霸道發言。

「喂，老溫，你將來想要作什麼？」

再後來，就是那個男孩的出現……說男孩也不太對，因為自己那時也只是個小女孩，什麼都一知半解，短短半年的相處，說初戀、說感情，其實都講不太上，自己只知道，那段時間是自己記憶中，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做人……一定要厚道。」

……活下來了，似乎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也沒有什麼用，所要面對的，只不過是一個活地獄而已。

「啰嗦，我才不要比我小的夫君呢，要娶我就要能壓得住我，我是不會被人追上的，要也是被征服！」

為了生存，自己裝作失心瘋了，成日說著渾話，動不動就吐、暈倒、口噴白沫，披頭散髮，邋遢度日，別說不能與家人書信聯繫，甚至不能與任何人正常交談。

過去的自己，一直被人說是個堅強的女孩，但「堅強」開始轉化成鋼鐵意志，便是從此刻開始！

那一刻，自己真的發狂了，伸手到沸水裡想去撈，但結果並沒有什麼用，被人打折了手腳，抽了十幾鞭，滿身是血地扔到廁所旁，在大雪天里昏死過去。

……父親，你說得沒錯，做人果然不容易。

留著自己殘命，可以彰顯他們的威風，不過他們並沒忘記斬草除根，定時會來視察，順道一棍打折自htｔｐs://ｍ.hetuｂｏok.cｏm.coｍ己的手腳，而「瘋得徹底」的自己，必須「感覺不到痛楚」，越痛越笑，甩著變形的手臂，手舞足蹈，讓他們安心地大笑離開。

「你……你這隻是單純好大喜功吧？」男孩的頭搖得像波浪鼓，「我爹說，你這種人，就叫做聖母狗！」

那是龍家主脈中的一名貴女，雖然彼此是親戚，雙方身分卻天差地遠，她壓根沒正眼看過自己，甫入宮就被封妃，本來與自己該是兩條平行線，卻意外在宮中碰上，然後，就因為她的不順眼，自己的命運再次轉折了。

「……孩子，這世上什麼人都有，有好人，也有壞人……」

加害者們似乎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就那麼笑著走了，後頭自己在劇痛中悠悠轉醒，對於僥倖生存，也著實難以置信。

「……我靠，這貨是阿山的老婆？他小子的口味夠重啊！連這都吃得下？怪不得他不要美女……」

「做人是一件十分複雜的事，很多時候，不是你對別人怎麼樣，別人就會對你怎麼樣……對人壞，別人會對你更壞；但對人好，卻未必能換得別人的好，這世界就是那麼無奈……」

「我沒時間廢話，阿山媳婦，你就回答我，你想死？還是要活？」

被送入宮后，經歷了很多，原本的天之驕女，一夕淪為賤役，沒日沒夜地干起活來，手腫了、磨破了、凍傷了，呵口氣就再上，雖然苦到想哭，卻仍然有值得欣喜的事，交到了相互砥礪的好朋友，從絕望的黑井底看見了陽光，生命總在絕境中存有希望，自己也暗暗向天期許。

自己也不知道是ｈｅｔｕbook.ｃom.cｏm怎麼挺過那三天活地獄的，當高燒奇迹似的退了，自己撿回一命，但心裏有些東西，好像也就此死去了。

「我……我……要活下去……」

「那還用說？我的目標可大了！我要保護世界，保護人族，守護這個世界里的所有人，不管喜歡我的，討厭我的，我都要一起守護，讓世界重歸和平，開啟盛世……」

敵人被蒙蔽過去，讓發了瘋的自己，就住在茅廁旁，跟著宮裡最下賤的奴隸，一起刷著整個宮廷的馬桶，用粉碎過的手骨，日以繼夜地刷便桶，清洗穢物。

「嗯？」

「決定了，老溫，你將來的命運，就是成為舉世第一的醬油商人，還得是御用皇商，然後迎娶我們三姊妹，如果你做不到，洞房花燭夜我就用醬油活活淹死你！」

……暗無天日的瘋狂里，自己不曾放棄過，終究有那麼一天，自己會等來轉機，神也好，魔也罷，只要能給自己那麼一個機會。

小小的龍仙兒，聽著父親的說話，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呃，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把夢想變大啊，難道……多娶幾個？」

……命運的車輪，就在這一刻脫軌了！

……自己在茅廁旁的冰冷角落，沒水沒吃的躺了整整三天，發著高燒，沒有人過來問半句，當自己是個瘟神一樣，好像沾著就會家破人亡，能閃就閃。

不知為什麼，父親的這句話，給龍仙兒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並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成為她茲茲在念的一個堅持。

一點點的小希望，存滿了自己所有的寄託，在那個時間點上，自己確實相信，可以憑著m.hetubook.com.com努力、厚道、友情，逆轉命運，開創新天。

但雖然衣食無缺，安全無虞，可要說無憂無慮，也談不上，自己模模糊糊感覺到，因為父親的關係，自己、妹妹，還有母親，都不太受家族親友待見，明明父親屢屢為家族賣命，做了許多貢獻，卻沒得到應有的重視，甚至連帶他的家人都一起被當異類，受到排擠。

那日，自己正拿著馬桶刷，坐在土牆旁，吃吃傻笑，作勢要開始梳頭髮，忽然發現有個藍衫男子，離奇出現在這後宮禁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女孩傲然抬頭，「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偉大了？」

在後頭的一段時間，父親忙於外出征戰，為了讓家人的處境好些，他在蒼溟城外購置了一座破敗莊園，將妻女安排到那裡居住，雖然物資環境差得多，卻勝在自由清閑，不用看龍家親戚的白眼，對自己來說，生活反而開心許多。

不過，只能說自己太過天真了，真實世界並沒有那麼容易，那曇花一現的小小希望，因為惡意黑手的伸來，輕易被輾碎。

……我的人生，不會結束在這種地方，不會永遠困在這裏，終有一天，我會憑自己的力量掙脫出去！

哪怕才剛開始了解這個世界，對世事一知半解，龍仙兒也依稀能夠理解，自己那個總是坐在花壇一角，頭帶斗笠，像個普通下人一樣修剪花枝的父親，是個旁人眼中的好人、老實人。

小小的女孩，手插著腰，昂首說話，「年紀大小不重要，男人最重要是心氣大，什麼娶個漂亮老婆，開醬油鋪的，一點出息也沒有，男人沒有夢想怎麼行呢？萬一哪天真的實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