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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士筆一臉偷笑的神情，大咧咧的拍在尚蓋勇肩膀上，後者一怔，跟著兩手一攤，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怒意消失，無言地坐了下去。

……拼了命去干，凡事靠自己，如果自己不行了，天塌下來還有那個人在！

人類是感情動物，即使只是第一次接觸，也可能產生難分難捨的感情，何況是朝夕相處的好朋友，好兄弟，曾經並肩作戰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卻要面臨刀劍相向，任何人的內心都無法忍受，無法形容的悲傷情緒開始瀰漫擴散，淚水，是這時最廉價的發泄。

……第三大隊的付出，不容抹滅與否認，但這女人說的話有道理，自己若堅持，就是無理取鬧，這種小氣事可不是大老爺們該乾的！

類似的事情，不止一起，也非個案，此起彼落地頻傳，最終讓所有人硬下心腸，理智至上，將所有感染者視為異類，不管是否發作，一概清除。

眼下，尚蓋勇會站出來，重申當初碎星團的處理原則，溫去病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有經歷過，才能體會，才會懂得……不是誰都能動手的，不是誰都能扛得住那種壓力。

……那時，第三大隊硬著心腸，沒人性地揮下屠刀，不是因為他們殘忍好殺，只是他們都相信，這是唯一能拯救世界的作法。

現在，碎星團仍有著創造奇迹的本錢，但卻沒了這份奇迹造不出后，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底氣，那些預想中的「最壞結果」，ｍ•heｔｕｂook•ｃoｍ•com一下子增添了許多真實感。

過去碎星團面對困局，屢屢創造奇迹，這固然是因為眾人的努力，但在這背後，眾人每次面對困局時，也都有一個底氣可以安心。

對於這個裁示，最初碎星團中沒幾個人意識到它的兇險，甚至認為這不過是危言聳聽，都不太以為意，但這確實成為之後碎星團的主方針，凡是受到感染，已經或可能行為失控的，無論還保有多少自我意識、有沒有可能治愈，一概不當作原來的人看待，進行清理。

這是眾人都毫不意外的一句，尚蓋勇更立刻怒容滿面，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可不待溫去病、韋士筆開口，武蒼霓就搖搖手，道：「別誤會，我家在這次的事件中，受害最大，我是關係人，但也不至於就失去發言權吧？有些問題，希望大家先想想。」

之前入侵的魔軍、妖軍，地階為主，天階有限，撐死了也就是大能，但這一回，明顯出手的層級高了，換句話說，碎星團要面對的敵人，更為強大了，所以這回……束手無策。

這些工作，主要是由尚蓋勇率領的第三大隊在進行，溫去病、武蒼霓更多時候是在旁觀，靜聽身旁血雨腥風，哭號悲泣，瘋癲殺伐，面上裝作平靜無事，口裡喝著茶，心裏……卻也是為之顫動的。

……如果今天的亂局，不能比照辦理，大家說什麼人道、人性、好生之德，那和-圖-書豈不是把第三大隊的犧牲當成傻瓜？這是尚蓋勇無法容忍的事吧？

而在關鍵時刻，跳出來決策止血的，就是團長本人。

藍衫男子一臉森然，道：「所有感染的人，都已經不是原來的人，這是你們唯一要有清楚認知，也必須要相信的東西……做不到的，撤下去！哪個意見多的……清理掉。」

尚蓋勇語氣中帶著一絲森寒，「我覺得，當年我們就作得挺好的，那個人訂下的策略，現在也仍然能用，就算魔族的技術長進了，我們要面對的問題仍一樣，照著來，不行嗎？」

溫去病無從想像，負責揮動屠刀的第三大隊，還有指揮著他們的尚蓋勇，心裏到底經歷了多少折磨，但他們確實是搶著把臟活、累活都幹了。

這可不是好現象，此時，正是關鍵時刻，任何人都要保持高度警惕，一點兒問題就可能萬劫不復，所以此時感覺到武蒼霓不對勁，幾人臉色都不好看。

武蒼霓厲聲道：「如果不先做到這點，胡亂揮刀，殺完了這一批，然後呢？再殺敵人製造的下一批，我們最終的理想，難道是殺遍天下，直到再也沒半個活人嗎？」

……我們正在作的事，真的對嗎？

這一刻，顛覆了眾人的認知，血腥的殺伐剛剛開始，就讓人心驚膽戰了，而心軟是絕對要不得的。所以，任何人動手之前都是不忍心的，甚至是心中不願意的。

話一出，溫、韋兩人都暗叫和*圖*書不妙，這個問題的答案，以武蒼霓的聰明才智，又哪會不知？她提問出口，自是心內方寸已亂……

想到那個時候的艱難，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他們都有朋友就此消失。

哪怕全團人也知道，那個人不可靠，是靠不住的，但每每事到絕望，只要那個人跨出來，天大的危機，到他手裡都能收拾掉。

武蒼霓說話的態度，非常理智，就連尚蓋勇都不得不安靜下來，聽聽她要說的東西。

「……我不要聽見多餘的廢話，從現在起，要做的事情只有一個，不要……也不允許有人嘰嘰歪歪的。」

各方面確認的情報，基本是沒有可逆性，沒有治愈可能的，但這些人不受操控時，仍有著正常神智與人格，該如何看待，著實讓人頭痛。

那時候，面對妖族、魔族的大規模滲透，碎星團內處處疑兵，彷彿舉目皆敵，沒有誰能夠安心。

這些是說得出口的理由，還有最關鍵的那個，卻是大家都心裡有數，只是誰也不想說出口的。

執行過程中，有些碎星者狠不下心，覺得尚有餘地，不該過早下殺手，結果卻被那些無辜的「感染者」背後捅刀，白送了性命。

「你可以說這是魔族的技術精進了，我們需要時間追趕。」溫去病長嘆道：「但真正核心的關鍵是，出手的層級不同了。」

誰也不相信誰，誰也提防著一手，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忽然捅一刀過來，自己不管作什麼事都有可能和*圖*書出紕漏。

後來，溫去病和香雪聯手，非常大胆的行動，完全不顧自身安危，又是冒險解剖搞屍研，又是潛入敵陣刺探兼抓俘虜，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到識別法，並且知道怎樣提防，以藥物配合禁法施行，總算暫時止住「感染」情況的惡化，但對於那些已感染者，如何處理卻是大麻煩。

「壯士斷腕是為勇，但壯士亂斷腕，那就是頭豬！在開始之前，我希望各位先記得這一點……」

人始終是感情的生物，沒有誰可以理智得像機械，毫無所覺的做著任何事情，甚至無情無義的什麼都不在乎，如果硬要做到，就肯定要經歷常人無法想像的折磨。

殺伐持續了很久很久，鮮血染紅了大地，屍體堆成了山巒，血腥恐怖的氣息瀰漫擴散，每個人身上的都被鮮血碎肉染紅，彷彿地獄中爬出來的復讎使者。

這種滲透戰術，真正的威脅不是刺殺或破壞，是整體信任的崩潰，當明白妖魔採用這樣的戰術，周圍的人可能就是妖魔潛伏，人們的理性幾乎崩潰，眼中看到的每個人，全都像是姦細。

「……我反對！」武蒼霓冷冷道：「無意義殺戮，不是我們現在該做的。」

這一句帶著寒意的話，讓討論瞬息沉默，眾人回想到的，就是當初碎星團的舊事。

類似的動搖，不只一次在心裏出現，但第三大隊那邊處理的狀況，卻不斷為這信念板上釘釘。

武蒼霓面色平靜，緩聲說話，心情有些異樣，因hｅｔuｂook.cｏm•coｍ為如果不是龍仙兒點醒，自己也險些當了豬，說起來，自己該謝謝這位強敵，不過這話是絕不會從自己口中出來的。

「……你們幹什麼都哭喪著一張臉？這種事情，我們第一次遇上？」

這樣的干擾，比什麼刺殺、破壞都厲害，針對的是信任，目標明顯，卻防無可防，是赤|裸裸的陽謀，哪怕看得到，也防無可防，給碎星團造成極大威脅。

……人類的社會，想要正常運作，信任是不可缺的一環，很多時候都必須要彼此相信，才能有溝通基礎，在這基礎上才能合作與共事，一旦這基礎不存，最基本的信任沒有，那就真的什麼事也別想作了。

義正詞嚴，自有一股氣勢，震動全場，強烈的威壓之下，每個人都難以回應。溫去病為之沉默，曉得這鍋是砸在自己頭上了，要先遏止住源頭，那除了自己，更還有誰？

那絕對是一場慘烈的大屠殺，所有人要維持高度的理性，半點情感都不留，那個時候什麼親情，什麼友情，什麼愛情，各自感情都壓在心底最深處，每個人都變成了只知道殺戮的機械，瘋狂，無情，只有這樣才能硬著心腸，把那些面容如舊，曾與自己有過親密往來，哭叫著求給機會的親朋故舊，殺個乾淨。

……但對家人受到波及的武蒼霓，這要求也過於殘忍了。

「現在的情況，與當年不同，當年我們起碼已經止住了滲透的擴散，才向內部揮刀，清除受控者，現在……我們作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