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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土承受重壓，彌勒活佛神色凝重，確實感到吃力，雖然自己有其他手段可以反制，但那都是攻擊性手段，真這麼幹了，就怕引起誤會，只能先行撐住。

這些話，溫去病原本只打算平淡問出，用不著刻意表現什麼悲痛仇恨，自己又不是來這裏哭給人看的，但話說到一半，心頭積壓的悲怒被牽動，神情益發冰冷，隱隱有些凶厲之意。

……都已東窗事發，還能讓人無法直面現實，他的這份偽裝真是厲害，深入人心，耍弄了天下人。

聞言，在場眾僧無言地點了點頭，縱然有些想要開口的，最後也都沉默地跟著點頭。

彌勒活佛一下分神，這股氣息傳到外界，金剛寺中登時又是一亂，無茶方丈等高僧，對這斯氣息似懂非懂，只覺得朦朧中似乎有些極其深奧的東西，想要捕捉卻又難以觸碰。

依著佛門禮節，溫去病此刻的提問，就不是求開示，而是求論法。天階者追求大道的碰撞，透過這樣的流程，益發清晰本身的大道追求，佛門更另闢蹊徑，除了直接動手開打，也能藉由相互演法，各展神通，破見本心，進而開悟。

「活佛是勸我放下？」溫去病淡淡道：「可我放不下，我那麼多的弟兄，他們為了人族而戰，死得何其無辜？身亡之後，他們的家眷沒有人照顧，他們的屍骨無人收殮，世人踩在他們的墓碑上，開啟繁華盛世，如今我身證天階，能為他們所和-圖-書做的……居然只是放下？」

話未說完，溫去病主動搶話道：「大師，我有疑惑難解，可否為我開示？」

「是明其所以，但這個所以，既與李家相關，也無關乎李家，萬事有因有頭，佛友復讎，不也講究冤有頭，債有主？」

……但如此一來，寺方先前的預計全盤錯誤，對他勢必得要換個態度了。

然而，金剛寺對碎星團的基本方略，是未為友、不為敵，怎麼會一見面就幹起來了？再者，彌勒師叔是寬厚之人，連他都忍不住要出手，碎星團的這名使者，到底是有多惹人厭？

凈土之內，溫去病一口氣緩緩吐納，身體的重量恢復正常，諸般異常現象也消失，整個人看來神完氣足，獲益匪淺。

溫去病冷笑道：「大師唱得好高調，難道修佛，就修得沒有半點常人情感了？現在好像有一個專有名詞是說這狀態的，好像叫……叫什麼……哦，聖母狗！」

「明其所以？」溫去病笑道：「這有什麼所以？我的弟兄們該死，李家不得不殺光他們，我明白李家的苦衷，所以不該恨他們，就該放下？」

彌勒活佛表現得甚是豁達，溫去病卻沒法這麼輕鬆，自己可不喜歡平白欠人情，而且欠誰的也就算了，佛門最重因果，若欠了這大和尚的債，後頭搞不好就有什麼因果纏身，得想辦法先擺脫才是。

為求穩妥，彌勒活佛不得不藉助外力化解，wwｗ.ｈｅtuｂｏｏk•ｃｏm•ｃom隨手牽引，連結金剛寺的護寺大陣，接引地脈，多一份承受。

溫去病施加的重力，也順著導引，傳往外界，剎時間，金剛寺所在山脈，開始微微晃動，竟然造成了一場小規模的地震。

彌勒活佛一怔，隨即笑道：「是十字庵的來使，說是論法，但又怎麼瞞得過佛友這般的……」

眉頭一皺，溫去病心念微動，道：「活佛，外頭……好像正在論法？」

只是，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容易，特別是當溫去病的力量遲遲不見底，彌勒活佛苦撐之下，凈土也有些承受不住，整個世界，開始晃動，中央的菩提心樹震得尤其厲害，搖枝落葉。

彌勒活佛正色道：「然，紅塵遮掩本性，惡世五濁，沾染沉淪，便永世不得超脫，不能見如來，不度彼岸。」

對溫去病有好感，但考慮到將來，彌勒活佛把握住每一個觀察的機會，試圖看透溫去病所行大道與力量本質。

「哦？」

無茶方丈長聲一嘆，點頭道：「能避免，盡量避免，我們與碎星團原本沒有本質上的衝突，但……若真被逼上門來，我金剛寺眾僧又豈是怕事之人？」

滿身信徒，在地震中錯愕莫名，最開始的時候，有人大叫，這裡是金剛寺地頭，高僧們肯定會有行動，大家不用驚惶，但時間分秒過去，大雄寶殿內的眾高僧沒有動作，就連山道上的那些武僧，都一臉懵懂，不曉得這是什麼和*圖*書狀況。

彌勒活佛滿面慈悲，緩緩道：「老衲不恨，不因非人，是明其所以，故而不恨。」

此刻外頭正進行的那場論法，只是遮掩，但溫去病提出論法，正合彌勒活佛的需要，聞言大喜，登時也端正坐姿，堂堂答道：「佛友何惑？老衲願共同參祥。」

以這句為開頭，溫去病並沒有躬身拜倒，反而正襟危坐，雙掌合十，看了這架式的彌勒活佛，神色也凝重起來。

莊嚴神聖的寺院，跟隨地震，磚石都在震動，彷彿預兆不祥的前景……金剛寺也許大禍臨頭，但絕沒有人會獨善其身，剎時間，全場都是一片凝重的悲壯氣氛。

彌勒活佛搖頭道：「老衲不恨，雖然傷感，但……不恨。」

「阿彌陀佛。」

……大地上竟然還有人以為，溫剝皮不過是個油滑商人，收了碎星團的錢財，偷送人出海，還向朝廷訛錢，吃完上家拿下家。

「……我心中有怨，更有恨！」

就不知內情的人看來，鐘鳴而後大地平息，這鐘聲聽來就是神聖不可侵犯，滿山信眾紛紛跪倒，向山上的金剛寺膜拜頂禮，至於寺中的無茶方丈等人，則是想笑又笑不出來，相顧尷尬。

「阿彌陀佛！」無邪首座握拳道：「看這情勢，來者咄咄逼人，我們與碎星團恐有一戰了。」

但現在看見溫去病的神情，彌勒活佛整個明白過來，他絕不是什麼碎星團的周邊人員，而是碎星團藏得最深的那幾個幕後人和*圖*書物之一！

……而且，先前他化解自己的一托，化本身若無物，此刻卻又變得無比沉重，飛速激增的重量，到現在仍不見盡頭，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相反力量，他是如何掌握的？

多麼會挑釁？

……不過，這個年輕人的力量好強，自己比他早證道，他卻迅速追了上來，甚至還進一步反超過去，真不愧是闖入諸天大人物鬥爭，仍平安生存回來的勝利者！

他言語中的那股魄力，面對面之下，感受得尤其清晰。

剛剛的嘗試，如預料之中的那樣沒有成功，但之後就是更多的聚累能量，反覆嘗試，校正方向，一步一步登上三重天去。

金剛寺往昔也是和碎星團並肩作戰，內中的主要成員，相互都看得眼熟，當然曉得碎星團里沒溫去病這號人物，只能推測，他或許是碎星者的家屬，或是碎星團的周邊人員，不見諸于冊，這才能逃過朝廷的捕殺。

但隨著碎星餘黨自海外回歸，許多早應該死亡，連腦袋都公開示眾過的戰犯，復生回來，還都是他報上去，領過賞金的人物，這下只要不是白痴，都曉得他有問題，朱家也是因此問罪溫府。

雖然，還不可能說這麼幸運，直接踏上天階三重去，但彌勒活佛的這一下提點，確實也幫了大忙，自己前路照亮，有了方向，對於還在摸索中的凝結大日，有了更多的把握。

「……看來，這回我欠大人情了啊。」

彌勒活佛心中一凜，一直以來，和-圖-書金剛寺對溫去病的身分有種種猜測，單從資料上來看，他絕對乾淨，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瞞過朝廷、瞞過密偵司，成為官方許可的碎星獵頭人。

溫去病有些尷尬地摸摸頭，彌勒活佛笑道：「不算人情，老和尚隨口說說，佛友自己的累積夠了，有所觸發，算得什麼人情？當日佛友解我寺萬年不解之惑，為這世界傳法開道，這才是無量功德。」

大雄寶殿內，無茶方丈與一眾高僧面面相覷，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兩名天階者交手，彌勒活佛扯動護寺法陣，聯合壓制對方。

若不是親身經歷，怎會有這麼強烈的情感？怎能用這樣的姿態，以碎星者的身分發言？

「……世人哪個無怨？幾曾無恨？悲歡喜樂，愛憎怒怨，正是滾滾紅塵。」

而在彌勒活佛的凈土中，盤膝而坐的溫去病，驟然睜眼，氣息釋放，雖然沒有任何力量，卻是氣勢懾人，彌勒活佛心頭一凜，感受到其中一絲源自大道的衝擊，不由得開始琢磨、感悟，心神略分。

微微一笑，彌勒活佛長吟道：「風吹屋上瓦，瓦落破我頭，我不怨此瓦，此瓦不自由。」

彌勒活佛尚在沉吟，溫去病又開了口，「敢問大師，如果你的親人、同門，被人殘殺，被人冤枉，死得凄慘，你放得下？你能不恨？」

然而，隨著這股氣息瀰漫，寺內的幾口大鍾，竟然同時鳴動，嗡嗡傳響，遠傳整片山群，山體的震動也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