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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仙兒屏住呼吸，明明一個簡單的答案，卻怎麼都出說不了口，心跳得飛快，腦里思念更是雜亂，一面想著自己拒絕的後果，一面又想著答應后又要如何尋找破綻，替碎星者們留下生機，特別是……留給……

冥皇權柄招致的怨魂哭訴，非是無解，也不是無因而來，絕大部分都是碎星團一路走來，造下的殺戮，欠下的血債，所以只要放棄心中堅持，服膺自己的「天命」，就會有所減緩，甚至徹底消失，這一點自己早已發現，卻從不敢訴諸于口，生怕因此削弱了本身意志，貪圖這份唾手可得的解脫、輕鬆，放棄一路走來的堅持，就此屈從了那個人，遂他所願，心安理得地加害那些同樣有冤的「罪人」。

這個秘密，自己是機緣巧合下撞破，發現了李昀峰私底下準備的幾個後手，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那幾個後手的具體作用，自己一直沒能想通，現在卻有了一個瘋狂的猜想……

……但他真的有成功瞞過那個人嗎？或者，這也只是那個人用來引誘自己的把戲，讓自己放心踏入法陣樞紐的餌？如果存著僥倖心理，自以為是，就連最後一絲可能也沒了！

……如果能弄清楚他最終選擇的計畫，或許還可以先下手為強，扳回一城！

……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韋士筆一死，碎星團必有警覺，隨時都可能發難，現在根本是雙方分秒必爭的時候，你卻要走？

為了這一天，自己從數年前就開始和那個人鬥智斗勇，交出的那麼多份企畫書，每一份都是朝著一夜之間圍殺全部碎星者去的，還必須都有確實可行性，才能讓那個人滿意，不能隨便亂寫，但自己又是那麼希望能儘可能保住人下來，哪怕只是一部分，所以，在每份計畫裏面，還要拚命暗藏著不易察覺的一線生機。

可……那個人竟然一早就知道！他這幾年來，都是ｍ•ｈｅ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m一路在笑看自己的痛苦與掙扎……

藍衫文士靜靜看著怒極的龍仙兒，對於這個從沒有發生的稀罕情景，有些訝異，又有些好笑，一時間沒有開口，沉默了半晌，才道：「或許你說得沒錯，但阿山媳婦，如果真由我親自出手搞定這一切，我可以保證，你必會後悔，那可不是解脫的開始，而是真正的噩夢降臨，和你剛才說的那個結局相比……嘿，閱歷限制了你的想像啊！」

一手救，一手殺，那救人到底有何意義？如果一開始的救人，只是為了讓他們最後全死在自己手裡，那救人的意義何在？

……不會吧？棺材里的那個……真的不是他？他的人呢？是已經成功遁出，在外頭等著行動了嗎？如果是，他肯定需要盟友居中配合……

天曉得那究竟是怎樣的矛盾心情，自己一面仔細審視封神之戰的計畫，務求沒有半點缺漏，不止要一舉功成，不留後患，還要盡量減低傷亡，保住大家的命，爭取讓多一點人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迎接他們以血汗締造的太平盛世；但另一面，又要同時制定計畫，在帝都把他們全部消滅，一個不留，即將到來的盛世，從一開始就不曾給他們預留下位置……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自己沖沖忙忙中止了正在進行的活動，趕回帝都，沿途就聽到消息，四大武神中的韋士筆已經暴病身亡！

這樣的念頭閃過腦海，但隨即，自己想起了那一天他曾說過的話，跟著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想先下手為強的，不會只有我……我們吧？

懷著期望，龍仙兒急急趕回帝都，卻看到一個非常絕望的場景：一具水晶棺木，被一條金色的龍形繩索層層捆住，裡頭靜靜躺著一個人，氣息全無，似是死屍。

不久之後，封神之戰爆發，碎星團與人族聯軍大破妖魔，徹和圖書底終結持續數載的浩劫，給百族大戰畫下句號，看似輝煌無比，實則卻是一場慘勝，明明新時代即將開啟，龍仙兒卻滿心不安，深知最終的時刻將要到來。

龍仙兒怒道：「想磨消我的反抗意志，讓我不能對你陽奉陰違，但為什麼偏偏要選在這種時候？封神之戰你難道不想贏嗎？如果有沒有我們，你都能贏，那何必要下來繞這麼大圈，整得我們要死要活，你不如直接出手，把碎星團和妖魔一起殺了就算，再連我也幹掉，就再沒有人會麻煩你了！」

這一仗結束之後，妖魔盡封，可以說是畢全功於一役，持續多年的百族大戰，妖魔入侵的浩劫就此終結，對於這些年扛起抵擋妖魔大旗，一路血戰至今的碎星團而言，更是掃盡陰霾，即將迎來晴朗天光的前夕，倖存者一個個昂首闊步，一面哀悼已亡的同志，一面身心放鬆，準備凱旋入帝都，接受封賞，從此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藍衫男子笑道：「老瞎子和無雙你就別打主意了，我另有他用，剩下的資源隨你調配，先好好把企劃案作完吧……哦，對了，其實我還挺喜歡你這副樣子的，至少，你有種跑到我面前來吼，來質問發泄，不像那小子一樣只敢當鴕鳥，什麼都藏心裏想陰的，還把頭埋沙里，以為這樣我看不到……或者，他是安慰自己這樣我就看不到……哈，加油吧！」

龍仙兒倒抽一口涼氣，忽然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李昀峰的危機時刻，而是自己的！圖窮匕見的最後時刻已經到了！

……果然遲了一步，還是被他先發制人了！

大概約莫從數年前，自己境界穩固，成為實打實的天階戰力開始，那個人就不斷讓自己提交計劃書，制定大戰結束，盡逐妖魔后，在帝都全殲失去價值的碎星團的方案，最開始是每半年要交一份，逐漸提升頻率，後頭發展到每個和圖書月要交個版本，根據情況變化更新，到了封神之戰前夕，那個人簡直是瘋魔兼變態，不顧自己正在絞盡腦汁，反覆計算著封神之戰每個細節，力求不出任何岔子，一場戰役盡封妖魔，強逼自己一天之內交了三個版本出來。

「不必這麼老套了，我做！」

一個又一個的問句，勾動龍仙兒心內藏得最深的恐懼，她要死死咬住牙關，才能不把那聲「是」說出去，更又一次感到無比氣餒，自己數年來一直隱瞞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原來根本就沒能瞞過他！

「你其實根本不是衝著他們，而是奔著我來的吧！」

「所以離開之前，得先把該搞定的事情都搞定，確認事情正常運作才行。我可是很負責任的人。」藍衫男子微笑道：「計畫已經發放下去，密偵司都已經接到你和這小子的命令，布局完成，各處盟友也都連絡妥當，只待大陣發動，就會動手了。」

「別這麼輕易泄氣啊，那麼容易就屈服，才不是你！大可以再多做些掙扎的，反正我還有時間、有底牌，就再陪你玩一陣吧！」

心中糾結，腦中念頭衝突，在編整第三份材料的時候，龍仙兒頭暈目眩，險些一口血噴在圖紙上，最後把心一橫，怒氣沖衝來到那個人面前，把手邊資料朝他臉上一扔。

……這一回，希望沒下錯注吧！

龍仙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對權柄帶來的天命的質疑，更導致力量在體內騷動，耳邊彷彿又出現怨魂狂笑，但最終，那個人的聲音壓過所有冤魂。

入耳的話語，讓龍仙兒不由地一陣寒顫，莫名感到不祥……

「……這傢伙本來是好像打算要作點什麼的……當了這麼久的鴕鳥，終於打算行動了，其實也挺好的……」藍衫男子坐在棺木上，道：「我原本也打算看看的，可剛剛忽然有點不妥的感覺，一會兒就要離開，每次我不在的時候，這ｈｅtｕbｏok•cｏm•ｃom幾個傢伙就只會壞事，為了避免他接下來把自己搞死，我就只好先動手拿人，你讓他在這裏待一陣子，事情完了再讓他出來。」

……到底該怎麼辦？該怎麼選擇？該怎麼賭？

龍形繩索，是天階者也沒法掙脫的捆仙索，而棺內的人，則是韋士筆！

「或許，是因為我也討厭繁文縟節吧！」

冷靜踏入中樞陣位，龍仙兒身後浮現冥獄形象，天階神能發動，帝都大陣全面運作，開始這場血洗之夜。

藍衫男子揮揮手，身後的黑暗中，亮起了正在運轉中的法陣，中央樞紐之位尚保持空缺，只等著人進去主持，就可以全力發動，鎮壓封鎖整個帝都。

妖都封神之戰後，龍仙兒心力俱疲，長期以來作為冥皇顯身，承受萬鬼日夜控訴的精神侵襲，固是一大理由，在幕後策劃並協助封神之戰的順利完成，更令她殫精竭慮，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戰爭告終，碎星者的心情都徹底放鬆，開始暢想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了，但龍仙兒本就疲憊不堪的心卻反而緊繃到極點。碎星團的剿滅計畫，早在封神之戰開始前就已經確定。

「而我之所以這麼作，確實有一半是為了你，但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啊……你難得不覺得……每當你作出行動，指定計劃，試圖讓這些罪人得到報應后，耳邊的怨靈哭號就減輕了嗎？要擺脫亡魂對你無止無盡的騷擾，這可是最好的良藥！你一日內連出三份計畫書，很累吧？但那些怨魂的聲音，還在嗎？沒有了它們在你耳邊吵個不停，是不是覺得很輕鬆？很舒服？你其實也更喜歡這感覺吧？」

「那你要我做的是……」龍仙兒問到一半，一下醒悟過來，「你是要我操控大陣，鎮壓碎星者的力量？封死他們的退路？」

「事情完了……」龍仙兒敏銳捕捉到男子話語中的重點，「你現在要離開？」

「養兵千日，用m.hetubook.com.com在今朝，這件事既不違天地良心，也不傷你家人血親，要誅滅的不過是一群罪人，是你實現承諾的時候，還可以順便執行你身負的神明權責，對你身邊哭訴的萬鬼亡魂有個交代……這麼千應萬該的大好事，你該不會突然和我說……你不想干吧？」

一邊說著，他緩緩起身，稍事整理，拉上褲子，系回腰帶，走了出來。

可恨的就是，計劃執行者的指揮權也全部在他手裡，以他的掌控能力，完全可以跳過自己和李昀峰，以自己兩人的名義，調動下屬，甚至那些外圍盟友，也全都是由他調遣安排，在這關鍵時刻，親手制定整個計畫的自己，卻根本是兩眼一抹黑。

……這個人……他到底在說什麼？

自己不知道那個人有否察覺，只能默默盡著自己的努力，但這些年裡應他要求，前前後後交出的幾十份計畫書，每一份都必須完全不同，徹底推倒以前的做法，累計下來，碎星團都已經被滅上幾十次，次次死法不同，自己也無法估計那個人最終會採用哪套版本？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會被以什麼形式，什麼角色安插入計畫里……

正要開口，龍仙兒驀地想起一事，轉頭凝望棺中，仔細辨別。

神情冷淡，龍仙兒快步走向法陣中樞，果斷的態度，藍衫男子有些訝異，「挺好說話的啊，我原本還以為，起碼要斬幾隻她們的……哈哈，就是要先走走流程，你才會明白，怎麼今天這麼通情達理？」

「沒錯！就是你三個月前提交的第四十九套模式，另外還混了第九、第十七、二十三、五十六……一堆版本，哎，都隨便啦！」

……或者，是李昀峰搶先行動，籍借死遁出，想要有所作為？

「我……」

「……我希望你，不用考慮太久，畢竟這可是我們早就說好的事。」藍衫男子抖著腳，「或者，我們也可以俗套一點，你父親和兩個妹妹，此刻正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