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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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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馮家有女 2

第二章 馮家有女

2

「叫阿秀進來說話。」高照容卸去了妝容,在鏡子里看了看自己,還好,歲月沒給她留下太多痕迹,仍然一如進宮那年的端麗溫婉,只是褪去了當年的青澀和稚氣。
「娘娘,高公子來了。」侍女高春走進來稟報。
「叫他們都進來。」高照容暗想,這尼姑難道就是高秀的相好嗎?她還以為阿秀是貪戀美色,喜歡上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尼姑,怎麼會是個中年尼姑?
高照容笑著搖了搖頭,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雖心軟,卻有才華,姐姐怎麼能真的讓你沉淪一生。這次姐姐要去洛陽,本想讓你也跟著去,但行色匆匆,況且你現在還是白衣,所以姐姐忖度著,安排你先進平城舊宮的太醫院,等有了俸祿品級,再讓皇上征你去洛陽。」
「如此有勞娘娘了。」玄靜尼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著謝,「貧尼感恩不盡。」
高照容帶著元恪與元懷兩個兒子,走入他們寄居的靜舍。
門前翠柏如雲,篩漏了幾抹月光,滴落在生滿蒼苔的石階上,簇擁出秋夜的寒靜與清涼。階旁是大片的菊花圃,夜風裡飄逸出一股微帶苦辛的花香。
「我看你是忘乾淨了,」高照容嗔怪地道,「這幾年時間,有什麼難事,都不肯跟姐姐說了,難道開口要姐姐幫忙就那麼難?前天我還跟高肇他們說起,要拿錢給你在平城開一間藥鋪,可你這個有求必應的性子,又是菩薩心腸,開起藥鋪來,用hetubook•com.com不了一年時間就會蝕光了本錢,再說了,而今平城已不如往日繁華,什麼生意都不好做了。」
高照容疼愛地對一旁沉默不語的高秀道:「阿秀,當姐姐的可是有兩三年沒見到你了,前年過年回家省親,你也躲出去避而不見,這次要不是我打發人去找你,你還是不來見姐姐,怎麼,如今真的跟姐姐生分了?不記得你小時候,早上起來,連兩條辮子都是姐姐幫你打好了去上學?」
知道高秀很少求人,高照容一諾無辭道:「弟弟儘管說。」
「拜見貴人娘娘!」高秀和中年尼姑低著頭,同時跪下施禮。
曾經的貴婦們雖然因失意而出了家,卻並沒有真的看透紅塵。這裏靜修的居舍、殿後高聳的浮屠塔和寺中景觀,比起皇宮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一百年來帝王與皇妃公主們的慷慨饋贈,更令報恩寺在清凈中透著說不出來的壯觀和浮華。
玄靜微微抬起眼睛,安靜地望著高照容:「愛念即是執念,我身之外,都為幻影。娘娘,小乘佛法有三,曰毗曇,曰成實,曰涅槃,都為的是要修鍊內心清凈。毗曇宗,修的是前世緣、今世因、明世果,今日的富貴,就是前世的福報。涅槃宗,是一切寂滅、死生無異。而我們成實宗,乃斷情思、棄舊緣、斬愛念,所謂人生,只是彈指一瞬間,只是此刻,只是當下,只是今天。娘娘,有愛念,即為大煩和_圖_書惱,此大煩惱,便為人生一切造業之源。」
高春答應著出去,門前一暗,接著又是一亮,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青年男子攜著一個身材臃腫的尼姑,出現在高照容面前。
元恂似乎昨夜的酒還未醒徹底,不時在緊鎖的屋子咆哮怒吼著,跟著便是高道悅低沉的勸誡聲,在夜晚格外寧靜的報恩寺里回蕩著,彷彿是一隻瘋虎被鎖在了他們身邊,不時從喉間發出悲憤的嘶嘯。
「快請起。」高照容雙手攙起高秀。
聽說皇上這兩年也跟著洛陽城的名僧大嵩和尚修讀《成實論》,高照容一直很想懂得皇上對佛典的理解。
此去洛陽,雖然知道聖上對自己並無多少溫柔繾綣,可相信看在兩個皇子的份上,皇上還是會善待自己的。
高照容有幾分納罕,扭臉望向玄靜尼姑,發現她那雙原本靜極了的眼眸里,卻有兩苗閃爍著的燭火。
她忍不住用眼角飛快打量了一下旁邊的尼姑。
高秀聽她提起童年往事,不禁有些羞赧:「娘娘對我的好,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娘娘,這是來自涼州城的玄靜尼姑,她如今在京城外的寂音寺掛單,精通成實宗小乘佛法,能背誦二十多部經書。」高秀介紹著。
「法師請坐。」高照容客氣地吩咐高春搬來了綉座。
「不,是個中年尼姑。」
高照容看得出來,玄靜尼姑的舉止動作不失禮儀,深通宮規,大約出家前確實曾是個有身份的女人和*圖*書
可緊挨著太子元恂的下處,反讓她有些煩惱無奈。
高貴人在幾個生過皇子的嬪妃中,最被馮清看重,平時起居僅下馮清一肩,今天的住宿安排,也是最好的靜舍之一。
高秀並未拒絕:「是,弟弟謹遵吩咐,不過,臣弟還有件事相托。」
甚至當今皇上的生父拓跋弘還幾次意欲出家為僧,後來拓跋弘登基僅六年,便退位當太上皇,在宮中建寺修禪,直到去世。
被太子胡鬧一番,六宮出城辭廟的時刻已近黃昏。
看來這貌不出眾的尼姑竟是讀書識字懂佛典的大家閨秀出身,雖然長得寒磣了些,但才華氣度出眾,難怪高秀會與她結識。
「娘娘是大魏嬪妃、兩位皇子之母,有佐扶天子、養育皇嗣之功,自是以大乘佛法為正宗,慈悲為懷,發願度人,以蒼生為念。」玄靜的聲音很清朗和悅,有種超出面貌的婉妙,「毗曇宗的小乘佛法,認為三世為真,有過去、有未來、有當下,有轉世輪迴、因果報應,四大為實。而貧尼跟著師傅修習多年《成實論》,始知道四大皆空、三世為幻,人世間從無轉世輪迴、因果報應,所謂人生,不過是電石火光的剎那,轉瞬便寂入漫漫長夜。」
那尼姑身材臃腫,穿一件青色緇衣,仍掩飾不住她肥胖的身材,臉上膚色暗沉,半張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斑點,露出來的手背上有很多黑色圓形的疤痕,似乎當年曾經得過什麼難治的惡瘡。
「本和-圖-書宮在報恩寺聽過妙通住持講解大乘佛法和毗曇宗小乘佛法,但成實宗小乘佛法卻一直未通皮毛,能不能請法師指點一二經義?」高照容饒有興趣地問道。
而這位來歷不明的玄靜尼姑,看來也是宗室貴族出身,何況佛法上深有造詣,所以高照容當即答應:「既是弟弟所託,姐姐無有不依。本宮這就給玄靜法師安排下處,明日一早,跟本宮的車駕出發。」
「貧尼不敢。」玄靜尼姑有些拘束,高照容再三讓他們坐下,她才在南邊下首側身坐了半張凳子,並手為禮,掩在胸下,膝蓋合攏,挺直腰背,頗見儀態。
「高公子還帶了個人來。」高春有些為難。
玄靜知道她聽不進去,淡淡一笑,便住口不語。
馮清帶著幾個皇子、一群嬪妃在報恩寺拈香敬佛,又賞了香火錢后,天色便黑了下來。車駕不便上路,皇后吩咐在寺里靜舍和廂房歇息。
因此雖然高照容覺出玄靜尼姑的小乘法過於空寂,還是情不自禁地追問下去:「可是法師,倘若三世為空,父母妻兒也只是這一世的緣分,為什麼父母愛子,妻子愛夫,都重逾生命、期待生生世世相聚?本宮有時候望著膝下兩個皇子,會心中生出無邊愛念,倘若他們有難,那本宮寧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守護他們周全。」
報恩寺是一座尼庵,這裏面寄居的尼姑大多來歷非凡,未生育的先帝嬪妃、親王側妃甚至未嫁的公主們,都在這裏剃度出家,捨身侍和-圖-書佛,以修來世。
高秀指著玄靜道:「這位玄靜法師想去洛陽掛單一段時間,我想請娘娘這次南遷時帶她一併前去,安排在洛陽城的瑤光寺中。」
洛陽的瑤光寺與平城的報恩寺一樣,都是皇家專屬的寺院,裏面剃度掛單的尼姑,非富即貴。
聽高秀這麼一說,高照容倒不禁對玄靜尼姑另眼相看。
北魏自道武帝拓跋珪與晉室通婚開始,便信奉起佛教,歷代帝王都精通佛典,京城女眷也都常出入佛寺。
「姐姐說得是,我這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做什麼都難成就,最好就是安守清貧,過著一粥一飯的平淡日子。」高秀倒也有自知之明。
「阿秀!」高照容有幾分驚喜。
雖然玄靜的聲音很溫柔動聽,高照容還是不禁感覺到一種幻滅般的冷和空,這女人的心,也和她的話語一樣森冷嗎?
高照容似懂非懂,嘆了口氣沒再追問下去,笑道:「法師果然高明,來日得閑,再領教法師經義。」
面前的高秀身材高大挺拔、膚色白皙,長條臉上雙眉飛揚,眉下是一雙細長深黑的眼睛,透著脫俗出塵的乾淨,俊美中帶著幾分清新,比她的親兄弟們相貌氣派多了。
在閨閣沒出嫁的時候,高照容就很疼這個堂弟,認為以他的才華儀錶,將來定會出將入相、光大高家,可沒想到他蹬蹭到快三十歲,還是一介布衣,看來男人過於善良了,也不是什麼太好的事情。
「帶了個人?」高照容有些納悶,「是二公子還是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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