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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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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花南逃 3

第十九章 白花南逃

3

卻見相貌英俊的元叉,臉上帶著一層浮滑的微笑,走到那穿孝服的告狀女子面前,用兩個指頭撥起她的下巴,在那張俏麗憂鬱的小臉上輕佻地親了一口,笑道:「爺說過的,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爺也不會放過你。如今穿上這一身孝服,越發顯得梨花帶雨、嬌滴滴得讓爺愛不釋手,你早依了爺,你爹也不會死。秋兒,跟爺回去吧,爺是當今天子的姨夫、胡太后的親妹夫,家裡多的是金銀財寶、榮華富貴,爺自己也是一表人才,多少小娘兒想跟老爺,老爺還不肯要呢!」
目送胡太后的申訟車離開,跪伏在地不敢抬頭的元叉慢慢挺直了身體。
而他什麼也沒有做,只心甘情願地站在她身後出謀劃策。
元懌大驚,這才收束了心神,向天竺僧微笑合掌道:「弟子學禪十五年,法師何謂弟子心中無禪?」
正在永寧寺聽高僧說經的清河王元懌,第一次在聽經時走了神,在大雪夜裊裊而至、若有若無的簫聲中,他心底反覆陪她吟詠著那其中的一句詩:
「車裡是誰?這麼大胆子,敢壞爺的好事!」元叉越發怒氣沖沖,他搶上前來,一邊掀開帘子,一邊叫道,「爺才不會把你這種小小的閑官放在眼裡……」
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申訟車裡,坐著的不是普通御史,而是威震天下的胡太后本人,她神情略略有些落寞,仍然威儀甚重,讓人不敢仰視。
其實元順說的正是不少宗室和大臣的想法。就連剛才那個方外老僧也知道,他元懌既有帝王之相,又有帝王之能,卻偏偏會為了一個女子而神智昏悖,甘心放棄帝位不居,甘心放棄性命不要!
胡容箏的相思,原來種在魂魄深處。
話雖和*圖*書謙和,但語氣霸道得不容置疑,敢在皇帝親設的申訟車前帶走告狀人,這種驕橫跋扈,確是聞所未聞。
毗盧殿內,寒氣越來越重,聽經的人開始兩兩三三散去,元懌仰頭長嘆一聲,拂衣而起,也向殿外深雪中等候的三馬安車裡走去。
拾得楊花淚沾臆;
果然,紫棠面龐、身材高大威猛的元叉翻身下馬,徑自走到申訟車前,笑道:「車內不知是哪位御史大人,讓大人見笑了,我府中的一名逃婢,竟膽敢攔住大人的申訟車,是何道理?我這就將她帶走。」
忽然間,從一家點心鋪里衝出來一個渾身重孝的女子,張開雙臂,攔住了申訟車,胡容箏連忙揉了揉眼睛,吩咐道:「將那女子好生帶過來。」
申訟車還未行駛到洛陽最熱鬧的上陽街,天地間已經一片茫茫,大雪如扯絮撕綿,落得無邊無際。
長期勤于政事的結果,是她的身體情形每況愈下,那一個個無眠的夜晚,將她侵蝕成了衰弱而敏感的女人。
「元叉,言官彈劾你屢次私搶民女,朕還道他風聞奏事,做不得准,看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你這樣做,對得起朕的妹妹馮翊君胡瑟嗎?又對得起朕多年的栽培嗎?在申訟車前都敢這麼霸道,其他時候更不消提了!朕真後悔沒有聽從清河王元懌的話,竟將你從一個小小的散騎侍郎,超擢到握有天下兵權的領軍將軍!你對得起朕這番苦心嗎?快滾,等朕審明秋兒的冤情,再好好處置你!」胡容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發雷霆了,她戟指喝罵良久,才疲倦地揮了揮手,「將秋兒帶到理訟所!」
申訟車設置兩年多來,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處理了二十多起大小案件,而且未見高明處,百姓漸漸對其失去了信心。
「白花……」胡容箏雙眼蓄淚,拾起楊白花留下的那枝玉黃色的瀟湘竹的洞簫,嗚咽吹起一首她自己剛剛譜就的《楊白花曲》:
若非他傾力相助,她們孤兒寡母怎麼可能穩穩噹噹地坐到太極殿上發號施令?手握十數萬重兵的他,完全可以從胡容箏手中奪取臨朝專政成為攝政王的機會,甚至從侄兒元詡的手中奪取帝位,來一個兄終弟及。
這麼多年了,難道她就從來也沒有懂得過?
元懌撩衣上車,臉色平靜地打斷了他:「元順,有些話今後不要再提起。別忘了,是太后賞識的你,你才有今天。」
硃紅色的申訟車,又從魏宮的後殿駛了出去。那鮮明的顏色、莊嚴的衛隊和封閉和車廂,無不引起行人的注目。
「施主臉上六情畢露,愛恨纏綿,輾轉難安,哪裡是什麼學禪向佛之人!去去,可以不再聽也!」那大有化外之人風姿的天竺僧,竟然當著幾個宗室親王的面,毫不客氣地驅逐起元懌來。
街上的店鋪也紛紛上板關門,行人稀少,看來,今天不會有什麼人攔街告狀了。
拾得楊花淚沾臆……」
他端正的臉龐陡然變形,射出了兩道邪惡的目光,周圍靜立著不敢動彈的豪奴們,都聽見了他們的主子用一種可怕的聲音說道:「胡容箏,你等著,我會讓你好看!」
元恪無法得到她的情愛,元懌用了十年時間,也無法得到,可那個淺薄幼稚、胸無大志的楊白花,卻不費吹灰之力,輕易得到了她這種牽腸掛肚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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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不易發怒的元懌,心底也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嫉妒感,身為洛陽城女人們熱烈追逐對象的英偉男子,他的確有資格為此而不服氣。
只在這一刻意外的寂靜里,元叉才忽然發現,他的手下竟然全部被侍衛隊制住了,動彈不得。
「奶奶的!」元叉手捂胸口,怒發如潮,「這個小賤貨老爺不要了,我就不信制不服你!來人,把她往死里打!」
春風一夜入閨闥,
「嗯,什麼事?」
四壁,都是楊白花遺下的物件,小到裝著他一縷黑髮的絲囊、他常用的洞簫,大到他平日穿的盔甲、各種箭衣、刀劍,這些半舊的東西充滿了胡容箏的眼睛。
申訟車硃紅色的箍鐵軲轆,沿著已經覆蓋路面的白雪,向前開始駛去,空曠的街巷上,留著侍衛隊整齊的腳步,和一灘醒目的鮮血。
但攔在車前告狀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一語未畢,他啞在當地,面對胡太后一雙憤怒的眼睛,元叉啞然無語,滿頭大汗的他,忽然察覺了自己的處境,連忙翻身跪倒。
陽春二三月,
只見元叉胸前的淺青提花綾綢面火狐皮襖內,滲出一層殷紅的鮮血,而那個秋兒卻手持一把利剪,含恨站在一旁。
胡容箏的父家家世並不貴重,外援既少,又乏實力,差一點就因為那條「留犢去母」的皇家規矩送命。
元叉笑嘻嘻的,全不當一回事,待秋兒撲到面前,他合臂將那穿孝少女一把摟入懷中,忽然間,他大叫一聲,重重將秋兒推倒在地。
車前飄起了雪花,開始是一星半點,慢慢成片成團。
秋去春來雙燕子,和_圖_書
願銜楊花入窠里。
她話音未落,僻靜的街巷裡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群身著青色綢面長襖的豪奴,竟公然在申訟車前綁起了那個身穿重孝的少女,叫嚷道:「這是我們元領軍府上的逃婢,特地要捉拿回去拷問的,請御史大人莫怪!」
胡容箏微微支頤,有些瞌睡。
「胡太后再有才幹,也不過是個足不出宮的弱女子,當初,宣武帝駕崩后,身後孤兒寡母,胡太后怎麼可能是你這個手握兵權的至尊親王的對手?」
那群豪奴的身後,蹄聲得得,一匹黑色駿馬飛馳而來,馬上竟是胡容箏的嫡親妹夫、領軍將軍兼侍中元叉!這些豪奴就是他的手下。
直到半夜,這催人淚下的簫聲,才漸漸平靜下來。
「有勞。」元懌微笑抬起臉。
胡容箏隔窗看見,也嚇了一跳。
豈有此理!胡容箏拍案而起,掀簾喝道:「侍衛何在?還不快將這些狂奴拿下,將那告狀女子帶到理訟所去,朕要親自過問此事!」
含情出戶腳無力,
申訟車在洛陽城中轉了一天回宮,胡容箏更覺得疲倦異常,她坐在崇訓宮的一間靜室里,誦了一會經,才慢慢張開眼睛,向四周打量。
「含情出戶腳無力,
宮中女子,那不就是胡容箏嗎?元懌自己在心底苦笑,也許,他這輩子註定了無法將這份孽情釋懷,儘管在他的面前,她永遠表現得那麼冷漠無情……
胡容箏迅速放下車窗上的帘子,她想看看,在宮中一直表現恭順謹慎的元叉,在宮外到底有怎樣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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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秋兒體格強健,硬生生地掙脫了元叉的手,向他臉上啐了一口道:「你是我殺父的仇人,這輩子,我就算報不了仇,死也不會跟你這個賊人、惡人!你趁早死了那條心!還我爹爹的命來……」
形容枯瘦、衣著單薄的天竺老僧,在一盞青燈下將手亂搖道:「你無禪,你無佛性,你無侍佛之緣。來,老僧為你相一相。」
「法師,凡人皆有欲,為去慾望,所以學禪。」元懌賠笑道,「久聞法師有極高明的相術,曾於南朝建康城裡的秦淮河妓館里度得一名妓,謂其有佛性,後來竟然成了正果;又曾從梁宮中度一王子,從洛陽城中度一名將……法師,這三人混跡紅塵,難道無欲?」
「施主!」高坐在蓮台上的天竺老僧,忽然睜開眼睛,用枯乾的食指指著端坐在他面前的元懌,喝道,「汝心中無禪,何故亦來聽經?」
馬車轆轆駛動,元懌微闔雙目,直到再也聽不見那隱約傳來的簫聲,方才長長地出一口氣。
「長頤深准,骨相清貴,定有經天緯地、治國安邦之能,可眉心有情愛結,當永沉慾望之海,不得自拔。」天竺老僧的眸子湛然有神,只掃了元懌一眼,就侃侃而言道,「面有橫紋,不得善終,必遭橫死!施主,你若能遠離宮中女子,方可保全無事。」
胡容箏耐著性子,接著冷眼看他。
跟隨在元懌身邊的侍郎元順,注意到了元懌的失態,也有幾分明白清河王是為了什麼而神思恍惚,他忍不住問道:「四王兄,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良久,她才將臉龐貼在楊白花的一件內穿的白色絲袍上,似乎,那上面仍留有他熾熱的體溫。
隨著這聲凄厲的叫喊,秋兒一頭向元叉的懷中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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