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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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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花南逃 5

第十九章 白花南逃

5

這兩個人在毗盧殿中無語站立,心中滿懷著因對方而起的同情,滿肚子都是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眼睛也無法互相注視。
可她卻永遠無法報答他……論身份爵秩,元懌已至頂峰,他不廣攬朋黨篡奪帝位,已經要承他的情了。論私誼,元懌永遠這樣甘心付出,而不求回報,自己又能給予他什麼?情嗎?從楊白花離開的那一天,胡容箏就知道,自己的心已死。
雖然男兒膝下有黃金,但為了元氏的江山,為了大魏的天下,這一跪,又算得了什麼?胡容箏已經用行動和語言明確無語地示意:她真的沒有篡位的野心,她只是甘於做一個勤政愛民的皇太后,重用元氏子弟,封賞元家兒孫,都是為了像前朝一樣鞏固元氏宗族在朝中的勢力,更為了向天下人表明,她胡容箏,只是在為元家的江山社稷而忙碌。
不知道過了多久,胡容箏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還沒有離開元懌的肩臂,她連忙放開手,垂下眼睛道:「你放心就好,龜背之語,朕也料到是元叉塗寫上去的,但如此神龜,確實是千年一見之物,大約是大魏一統天下的祥瑞。hetubook•com•com朕已決定,將明年改年號為神龜元年,但朕絕不以此為禪代之憑,你們都給朕放心!」
胡容箏臨朝專政三年,還是第一次提出要南巡。
當夜,清河王元懌再次入宮求見,胡容箏命人將他請至永寧寺毗盧殿,抄經的練行尼們剛剛做完一天的功課,各自回房休息,胡容箏獨自在燈下讀了兩篇經,就看見元懌從門外進來了。
「臣真的能放心嗎?」元懌憂形於色,「元叉乃奸人,臣實在不明白,陛下為什麼不但不貶斥他,反而會相信他所說的話。難道,只是由於元叉與陛下有親戚關係嗎?」
此刻,出現在毗盧殿孤燈下的,是一個眼神滄桑老成、面容微帶憔悴的中年人,有些鬱鬱寡歡。
這一長列的問句將元懌問住了,細細思忖,他才體會出了胡容箏的一番苦心。呵,是的,她早已經用這麼多事情向他暗示過了,他卻從沒有領會到她的深意。
親子竟對她的威權猜忌如此,胡容箏卻至今未察,豈不可悲?
胡容箏一把將元懌扶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碰觸元懌的身體,一種奇異的感覺從www.hetubook.com.com指尖傳來,他竟是這樣瘦削,當年的丰神英朗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了這時候,他才打量了一眼毗盧殿,見這裏地下到處散放著蒲團,空中浮著香煙的氣味。
「元懌,」胡容箏和顏悅色地說道,「你猜,朕為什麼啟用元叉為侍中、領軍將軍,用元順為侍中、黃門侍郎,難道真的是他們有什麼過人之才嗎?一年前,朕還下過一道詔,凡是元氏三代以內的子孫,無論貴賤,凡無爵位者,一律賜給爵位,賞給俸祿。前年,朕甚至為曾自立為天子的元愉平反,讓他的四個兒子都回復了王室身份。你猜猜看,朕為什麼要這麼做?朕難道是整天閑著無聊,只想靠著不斷的賞賜來博得別人的幾聲稱讚和感恩嗎?朕自前年以來,日夜忙於政事,連和皇上相處的時間都抽不出來,還有心鬧那些虛名堂嗎?」
高太后至少還能落得個清凈悠閑、頤養天年,胡容箏呢,每天勞心勞力、焦頭爛額,卻不知所為何來!
茫然中,他伸臂摟住了她。
現在南邊的青徐各州正是春天,農桑繁忙,邊防又十分嚴密,南m.hetubook.com.com巡一來勞民傷財,二來毫無意義,她為什麼要南巡?
還沒等他開口相詢,舉首眺望星空的胡容箏,已經輕聲答道:「你不必擔心,朕此次南去,不準備驚動一個人,只打算帶著幾名侍從,一路走馬觀花,看一看……」
剛剛三十二歲的元懌,氣質越發顯得沉靜穩重了,今天早晨在太極殿上,他一聲未發,胡容箏深深知道他在想什麼。
聽說,元懌與正妃爾朱氏失和已久,府中也沒有別的姬妾,從那年向胡家求婚被拒后,他一直在王府別院中獨居,而自那個月夜胡容箏厲聲拒絕了他的示愛后,元懌再也沒有用眼睛或言語暗示過一次。
「朕知道。」胡容箏潸然淚下,「朕知道他馬上就要成為南朝的新貴,朕只想看他一眼,問問他,從前發下的誓願,他還記得嗎?」
是想微服私訪嗎?猛然間,元懌驚悟過來,她並不是真的要南巡,她是想到南梁去見見那叛逃已久的心上人楊白花!
「陛下聰敏過人,更應該知道臣今夜前來,會有些什麼樣的諫言!」一反平時的柔和冷靜,元懌的話鋒有些咄咄逼人。
昏暗的殿中,只在一www•hetubook.com.com張矮几上,點著一盞青銅牛角燈,燈下放著兩本經書,已經翻得有些卷頁了。
良久,元懌才開口道:「臣告退,陛下保重。」
「陛下,事關國體,陛下不能輕舉妄動,南梁的地方,向來盜賊橫行……楊白花,聽說現在已經是南朝的大將,馬上就要迎娶公主,成為梁帝蕭衍的駙馬了,陛下,你……」元懌把心一橫,索性將話挑明了。
痴心女子!元懌也不由得心下悲傷,為什麼她愛的人不能是他呢?他永遠也捨不得她受半點傷害,她卻甘心情願地在楊白花身邊碰得頭破血流!
元懌感覺到胸前的潮濕和她身體上無法克服的顫抖,更令他痛苦的是,這一切,竟都是為了懷念另一個男子。
「元懌,」見他進來,胡容箏放下佛珠,睜開眼睛,微笑道,「朕早知道你會來!」
「陛下聖明。」沒有更多的感激,元懌撩開袍角,準備跪下。
胡容箏長嘆一聲,推書而起,道:「元懌,朕只能用先帝當年的話來回答你:你……放心,你放心!」
星空湛然,幽暗的佛殿門前,瀰漫著無邊的沉默和凄涼,胡容箏忽然間將頭抵在元懌的懷中,放聲大哭。
和圖書元懌一直聽人傳說,皇太后胡容箏每夜要在永寧寺佛前讀經三刻后,再去桂殿批折至凌晨,自苦如此,和在瑤光寺落髮出家的高太后還有什麼區別?
南巡?元懌萬分愕然。
聽說現在那十歲的小皇上和她一點也不親,平時活潑調皮,和身邊的兩個保姆、一群小內侍處得十分親昵,不拘禮節,見了娘卻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願多說,甚至背後向人說道:「朕見了太后,就像老鼠見了貓,滿背都是冷汗,最好永遠見不到她才好呢!」
自己只怕害了他一輩子!胡容箏心下難過,雖然從沒有對他燃起情意,但十年相處下來,各方面得他明處暗處的相助甚多,那種發自肺腑的感激,和共同面對艱難困苦時所結下的深誼,令他們之間早已存在著一種深厚的默契和關心。
最後一句話,語氣加重了。元懌十分明白她的心意,知道以後這種問題再不必要、也再不能提出來了。
她不能辜負他,這個任勞任怨的皇叔大人,他對她,和她的孩子,一直忠心耿耿、鞠躬盡瘁。
「唔。」胡容箏將他送至殿門前,也含糊說道,「好好保重身體,下個月,朕準備出宮南巡,由你暫時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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