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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魚思故淵

作者:白鷺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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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下作的手段

第三十八章 下作的手段

寧池魚不在王府的第一天,沈故淵依舊生著氣,壓根沒問她去了哪裡。
後悔嗎?池魚低笑,沈故淵后不後悔她不知道,但她……後悔了。
池魚望著桌上的清蒸魚發了會兒呆,然後道:「問問鄭嬤嬤吧。」
這種事他本來不必這麼丟臉地開口問的,自己偷偷捏個訣就能解決。但……他剛捏過,壓根算不出來寧池魚的下落。
沈故淵又回頭看過去,就見不遠處有個身穿紅裙的姑娘卧倒在雪地里,那一身艷紅在白色的雪地上顯得分外奪目。
煩躁地閉眼,沈故淵決定不去想了,好好補個覺吧。
他腰腹有傷,這一記肯定吃不住,然而池魚沒想到,沈棄淮是個半隻腳跨進黃泉的人了,他哪裡還會因為吃痛鬆手?抱起她,毫不猶豫地就朝斷橋沖了過去!
「你……」沈知白微惱:「池魚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該怎麼想?」
……
「上路吧。」沈故淵掃了身後一眼,一揮紅袖,頗為不悅地踏上了馬車。
往下掉的速度越來越快,照這個樣子來看,她肯定屍骨不全,摔成一灘肉泥也說不定。
「姑娘這麼凶,還帶匕首?」那人笑道:「當心別傷著自個兒。」
「你身上有葯香。」沈棄淮勾唇:「而且你的腳步聲,我聽得出來。」
「哎呀!」鄭嬤嬤別開臉:「我是覺得主子挺喜歡池魚丫頭的,誰知道……你們先去準備吃的和熱水,我去準備葯浴!」
郝廚子皺眉看著她道:「你又出什麼餿主意了?」
聽出是小二的聲音,池魚起身打開門,就見他不好意思地道:「衙門挨個查人,說是有賊人混進城了。」
「不——」池魚奮力掙扎,這人卻是縱身一躍,直接從斷橋上跳了下去!
然而這天晚上,一個人「哐當」一聲砸在了她的窗台上,池魚反應極快,匕首出鞘,立馬把人咽喉抵住:「什麼人?」
老鴇見有貴客來,連忙道:「這位公子,您快來勸勸,他都喝了一晚上了!」
「輪不到你來管!」狠狠拂袖,沈故淵抬步就消失在了院牆之外。
「哎哎!」那人完全不明白方才還柔柔弱弱的姑娘,這會兒怎麼突然跟發了狂似的,十幾招殺招接連不斷地朝他甩過來,逼他到了窗口,一拳將他狠狠打飛出去。
沈知白皺眉抬眼,就見那一向仙氣十足的三皇叔,此刻紅袍凌亂不堪,雪白的髮絲從臉上滑過,擋得一雙眉目陰暗看不清神色。他坐在墊子上,一言不發地繼續灌酒,像是壓根沒聽見人說話。
「路過罷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那人站直身子,比她高了一個頭,劍眉星目,粗獷得很:「姑娘要是想留我在這兒過夜,我也不介意。」
「停車!」
好笑地看她一眼,那人道:「你這姑娘倒是有意思,竟然也不怕我。」
「人無貴賤,至於好人壞人,那是你們去分的,在我眼裡都一樣是人。」鄭嬤嬤笑眯眯地道:「醫者仁心。」
被人嫌棄了,換做常人,定然直接就走了,然而這個人不同,他就喜歡往那種嫌棄他的人身邊湊,然後看著人咬牙切齒又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裏會有變態的愉悅。
沈故淵幫了她太多,又總是和她在一起,所以產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這情愫都不一定是喜歡,她何必這麼奮不顧身地想讓他愛上自己?黎知晚的忙,她可以不幫的,反正沈故淵最後也不會娶她。
「主子,車備好了。」蘇銘在外頭等著他:「乾糧也都準備好了,足以到安寧城。」
「這下你可以去接三王爺了。」池魚笑道:「跟他說我不在府里了,他就能回去了。」
既然如此,那問一下又怎麼了?反正不會死。
「三皇叔。」沈知白走近他,喊了一聲:「您瘋了嗎?」
安寧城硝煙四起,城牆多處坍塌,城中叛軍已經西逃,南稚帶大軍往西追,寧池魚卻是跟著錦囊的指示往東邊山上走。
微微有些惱怒,沈故淵轉身回房,呯地一聲倒在床榻上。
另一邊有人好像倒在了雪裡,撲棱一聲,地上雪被砸了一個坑。
很奇特的葯香,溫和好聞,讓人忍不住想找找那香味的來源。
「道別的話我說完了,你自己上路吧,不遠送了。」
「是啊,我被打倒了,都會站起來,因為我背後有你。」沈棄淮眼眶紅了:「可現在,你不在我背後了,我再站起來,又有什麼意義?」
陰暗的冬天,風吹得刺骨,池魚爬上山腰,跟著地圖就找到了一個斷橋。
沒錯,就是撕碎,他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半點也沒有心疼她的意思。
見她是個姑娘,護城軍倒也有禮,稍微看了一眼這房間,就轉身走了。
「不然呢?」沈故淵冷笑:「要不是有任務,你以為我會對她這麼有耐心?她早死了八百回了!現在只要任務完成,我定然不會管她!」
第二天,他照常起居,與和_圖_書人商議完攻打安寧城的事情之後,就坐在屋子裡發獃。
疼,無休止的疼痛淹沒了她,池魚睜大眼看著沈故淵,眼裡滿滿的都是茫然。像要被遺棄的貓咪,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為什麼這樣對自己。
話剛落音,那人猛地逼近,手肘一抵便將她壓在了牆上,低頭一嗅,十分輕佻地道:「真香。」
「為什麼不能呢?」池魚微笑:「我不愛你了,也不恨你了,你我之間雖再無情誼,但也值得一聲道別。」
穿的是夜行衣,然而這男人面巾都沒帶,長得倒還人模人樣的,但眼裡的神色總瞧著讓人不太舒服。
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池魚震驚地回頭看著他,反手就狠狠給了他一個手肘。
一陣噁心之感湧上來,池魚反手直襲他腹部,招式驟然狠絕,打得這人措手不及,連連後退。
「去靜親王府吧。」沈知白道:「我能照顧你。」
「哈哈哈。」沈棄淮道:「是死到臨頭才能說兩句真話吧,池魚,有句話你說得不對,你說我只是為了自己不會被欺負,但……在你『背叛』我之前,我是愛你的。」
笑意有點僵,池魚垂眸:「嬤嬤也是想幫我,只是……他接受不了我,所以不怪嬤嬤。」
鄭嬤嬤皺眉,連忙起身跑進主屋。
「你想去哪裡?」沈知白皺眉:「你一個姑娘家……」
池魚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池魚眯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啪——」夜光杯摔在地上碎得稀爛,沈故淵抬頭,眼神涼涼地看著他。
「我就做不到。」沈棄淮搖頭:「我殺你的時候恨極了你,要是看著你在火場里被燒死,我一定不會跟你道別。」
「我讓你滾,你沒聽見?」沈故淵聲音低沉,眼裡仿若黑雲壓城,讓人不敢直視。
「師……師父。」艱難地喊了他一聲,池魚想問問他是怎麼了,可沈故淵壓根沒給她問的機會,抵著她,糾纏不休。
抿了抿唇,他斜眼掃了四周,沒說什麼。坐下來等著鄭嬤嬤上茶。
他當時也是煩了,隨手把她和沈棄淮捆在了一起,才導致寧池魚這十年感情錯付,落得個要被自己所愛燒死的下場。這是他欠她的,所以要償還,幫她抹平心裏的怨氣,再尋一段好姻緣。
她怎麼忘記了,自己的仇家不少,這樣一個人落單在外頭。萬一被人認出來,是很容易被報復的。
結果鄭嬤嬤當真知道,只是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在長樂街呢。」
池魚笑了笑,坐進澡盆里,看著自己胳膊上的傷道:「他這是覺得我故意給他下藥,所以恨我了。」
月亮掛在枝頭的時候,主屋的門打開——或者說是被人從裡頭一腳踹開了。
「哼。」沈故淵沉著臉道:「做錯了事,逃跑就是解決的辦法?」
「沈棄淮大限將至。」鄭嬤嬤深深地看她一眼:「你應該很想去送個行。」
「這樣啊。」鄭嬤嬤點頭:「那您就寬心吧,池魚姑娘現在很好,說不定能自己找到合適的姻緣。」
還有這樣的?沈故淵黑了臉:「老頭子是不是故意想整我,所以把這根紅繩給我了?」
等散場的時候,沈故淵站在主屋門口目送他們出去,順便堵到了出來倒水的鄭嬤嬤。
永福客棧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客棧,住店很貴,秉著節約為上的原則,池魚走了幾條街,找到一家偏僻乾淨的小客棧。
想了想,池魚決定,乾脆躲在客棧不出去好了。
池魚平時都是乖巧地喊沈故淵作「師父」的,今日喊的,怎麼都是「三王爺」?
「是嗎?」鄭嬤嬤問:「您到現在為止,還只是想完成任務而已?」
沈故淵本是體寒,周身一向冰冷,可現在,他身上的溫度比她還高,像炙熱的火,要把她這隻不知天高地厚撲過來的飛蛾焚燒殆盡。
知道什麼了啊?沈知白很莫名其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怪怪的,你也怪怪的!」
「別多想了,這個人嬤嬤幫您照看,您先去找馬車吧。」鄭嬤嬤塞給她一個錦囊道:「找不到人的時候,就打開這個看看。」
池魚在客棧里待著,每天都坐在窗口靜靜地盯著院子走神。外頭不少人在找她,她懶得露面,索性就不出門。
鄭嬤嬤搖頭:「他是真心疼愛你的。做的事情,定然都不會害您。只是主子,您也莫要自己害自己。」
沈故淵涼涼地看她一眼:「誰知道你的熱水裡有沒有什麼葯?」
也許余幼微說的是對的,上趕著應和的男人,總是不會重視你的,反而覺得你低賤。男人這東西,就得勾著。讓他欠得慌,反而很容易把你捧在手裡寵。
他昨晚一晚上都沒能休息,心裏實在煩躁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寧池魚這樣做,壓根沒有考慮他的感受。而且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那她的事情,他還有必要管嗎?
然而……現在想想,她是不hetubook.com•com是會很疼?
「姑娘,想哭就哭一會兒。」鄭嬤嬤心疼地看著她:「嬤嬤幫你守著。」
池魚沉了臉,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出招,直攻他命門!
寧池魚的紅繩是有的,可紅繩那一頭卻沒人,按理來說有紅繩者就會有姻緣,然而寧池魚是個例外,她沒有姻緣對象。
長樂街說白了就是煙花柳巷,沈知白怎麼也沒想到沈故淵會來這裏,壓根不用仔細找,往人最多的地方去,一定能找到他!
沈知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可看池魚這一臉輕鬆的樣子,跟鬧著玩似的,他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就順路把她接到永福街的客棧,讓她先暫住這裏。
低頭看著這漣漪,池魚努力咧著嘴,笑得更歡。
「客官裡頭請。」老闆娘很是熱情地道:「有空房,客官自己選選要哪間。」
本以為他會一直是她的方向,然而經過那疼痛至極的一夜,池魚發現,她的方向總是在別人身上,所以一旦那人跑得快了,她就會迷路,掉進沼澤,泥足深陷。
「他昏迷前說,我要是救他,所有的賬一筆勾銷,以後誰找我?煩,他幫我擋著。」池魚撇嘴:「所以我在猶豫,是把他手砍了呢,還是救救他。」
「哎。」沈知白跟上來問:「你行李都不拿?」
「不必。」池魚道:「我恢復了身份,存了月錢在,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孝親王又氣又笑:「故淵,你還是小孩子不成?這鬧的是什麼脾氣?」
池魚其實打得不錯,至少匕首已經在他胸前劃了一道口子,可這人就是嘰里咕嚕說個沒完,讓人很生氣。
花眠樓外頭擠滿了人,男女都有,都踮著腳往裡頭看著什麼呢。沈知白一瞧,立馬讓護衛擋開人群,往裡頭走。
微微一驚,寧池魚下意識地後退:「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睜開眼,卻是蘇銘一臉擔憂地看著他道:「主子,您也太冷了。」
好冷……
鄭嬤嬤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起身往外走,七拐八拐的,很是準確地就找到了池魚所在的客棧,推開了她的房門。
「嘭」地關上窗戶,池魚手微微發抖,給窗戶上了個栓,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脖頸。
艷紅的顏色在雪地上化開,潔白的雪被浸得透紅。後頭射箭的人無動於衷,甚至轉頭,瀟洒地走了。
她眼眶也有點發紅,人這一輩子會愛錯多少人呢?很多人不是不愛了,完全是被命運捉弄了吧。
說完,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拍拍手起身就往外走。
「是啊,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沈棄淮道:「與其又過上那種被人追著打的日子,不如早點死了。」
池魚被吼得莫名其妙:「我做錯什麼了嗎?」
來人顯然沒想到自己沒摔下來,半晌沒回過神,哭笑不得地道:「對面屋檐上的雪那麼厚,都沒人掃嗎?也不怕屋子壓垮了!」
沈故淵渾身戾氣,胡亂披著紅袍就往外走,步子極大,白髮張狂。
她不難過的,要是再因為一個人難過,那多傻啊。
「我得罪他了。」池魚輕描淡寫地道:「出去避一段時間就好。」
他怎麼就自己害自己了?沈故淵翻了個白眼,起身就往外走。
池魚摸出袖子里的匕首擦了擦。
沈棄淮深深地看她一眼,笑得悲涼:「你竟然能這麼平靜地跟我道別。」
以往沈故淵總會在她要死的時候來救她,可現在,他生她的氣了,她死了,他可能反而更開心吧。
「嗖——」一道箭從他臉側擦過去,沈故淵渾身一凜,皺眉回頭。
「他會後悔的!」鄭嬤嬤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一定會後悔的!」
就這樣?沈故淵眯眼,這老太婆一點愧疚的意思都沒有嗎?就算不愧疚,不是也應該上來替寧池魚喊喊冤,說說她去哪兒了?
「師父小心啊!」池魚連忙跑過去扶住屏風,抬眼一看,就見沈故淵衣袍半褪、領口微張,原本冰冷的臉上帶了點潮|紅,眼神兇惡至極。
沈棄淮要死了嗎?也是啊,如今朝廷寸步不讓,安寧城準備不夠充分,他敗是遲早的事情。只是,他也不是那種敗了就會自刎的人吧?怎麼會要死呢?分明還有逃的機會。
「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積福的事情還是要做的。」鄭嬤嬤蹲下來看了看,給了瓶葯給他:「讓他吃這個,外傷找個大夫就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沈知白突然看不清池魚的情緒了。以往她有什麼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但現在,這一張臉笑得簡直和黎知晚一模一樣,禮貌又疏離。
前線傳了捷報來,靜親王等人左右找不到沈故淵,第二天沈知白便往仁善王府跑了一趟,卻見只有池魚坐在屋子裡用早膳。
輕巧落地,沈知白皺眉抬頭看了看那窗戶,想了半晌,還是決定先去仁善王府問情況。
「有。」鄭嬤嬤過去,愧疚和圖書地道:「是嬤嬤騙了你,嬤嬤對不起你。」
「這位公子可莫要再喝了。」老鴇心疼地勸起來:「您有什麼想不開的,說給姑娘們聽聽,姑娘們變著法兒也得逗您開心,您這樣喝傷身子啊。」
鄭嬤嬤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能默默背過身去站著。
手鬆開,沈故淵任憑這幾個老頭子把自己抬進去。進了主屋,鼻息間還能聞到一股子屬於寧池魚的葯香,然而床榻是空的,四處都沒人。
第三天,沈故淵被凍醒了,躺在床上不能動的半個時辰里,他突然有點煩躁。
死亡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湧上來,池魚伸手想抓住什麼,茫然地抓了半晌,池魚苦笑。
「對了姑娘,老身過來是有件事要說。」鄭嬤嬤道:「您可能得去安寧城一趟。」
鄭嬤嬤嚇了一大跳:「姑娘?」
揮手示意她們都先出去,沈知白關上門,跪坐在沈故淵面前問他:「發生什麼事了?您為什麼不回王府?」
這麼多年來,沈棄淮與她的恩恩怨怨。已經說不清楚了,但好歹相識一場,愛過也恨過,他若是要死,她怎麼都該去送,就像他也曾經想踏進她的靈堂,為她守靈一樣。
正想著,背後一陣風突然就卷了過來,池魚一凜,一個側身想躲開,然而動作沒對方快,被人一把鉗制在了懷裡。
冷哼一聲,沈故淵繼續閉眼睡覺。
失重感驚得她尖叫出聲,池魚死命打著這個人,卻聽得他道:「本是想一個人死了也好,但你來了,那我可就捨不得孤零零地上路了。寧池魚,你這輩子生死都是我的人。」
沈知白眨眨眼,萬分不解。他說錯什麼了?
大限將至?池魚一驚,心裏一跳。
池魚聳肩,指了指自己的腳踝:「我倒是想。」
直覺告訴沈知白,出大事了,然而等他跑回永福客棧看的時候,寧池魚早已經沒了影子。
池魚眯眼,把人押進屋子,拉到燭台邊看了看。
這怕是,得用最好的靈藥才行了。
「為什麼?」沈知白皺眉:「眼下各大親王都在找您,第一場正式交鋒咱們這邊險勝,但損失不少,孝親王說有要緊的事想和您商議。」
「知白侯爺早啊。」池魚笑眯眯地道:「用過早膳了嗎?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
屋子裡地龍燒著,火爐也燒得更旺,然而床上的沈故淵還是冷得眉毛上都掛了霜,嘴唇發白。恍惚間,他覺得有隻手蓋在了自己的額頭,忍不住皺了皺眉。
鄭嬤嬤在阻礙他,非要他親自開口問不可!
簡直是氣得想一個雷落下來打在她頭上,叫她好好清醒一下,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混賬事!
定了定神,池魚點頭接過東西:「我知道了。」
……
「主子!」鄭嬤嬤連忙攔住他,硬著頭皮道:「側堂有熱水,您這是要往哪兒走?」
「我來跟你道個別。」池魚道:「一路走好。」
拍拍心口,鄭嬤嬤走進來關上門:「既然是個賊人,那就扔出去好了。」
頓了頓,沈故淵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又死不了,你怕什麼?」
「他在氣頭上,聽不進去的。」池魚喊住她:「嬤嬤還是先給我上些葯吧,我怕明天睡醒,會動不了身。」
「這可怎麼辦?」沈知白皺眉:「很多事情還等著他一起商議,這多事之秋,他哪裡能突然消失?」
已經同床共枕很久了,寧池魚很熟悉沈故淵的胸膛,每次被他抱著,都覺得很安心。可眼下,同樣的胸膛,她卻忍不住瑟瑟發抖。
「主子。」鄭嬤嬤依舊行禮,然後繞過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有那麼一瞬間寧池魚覺得他瘋了,站在草叢裡看了他許久,猜不透這人在做什麼。
小二的背後站著兩個護城軍,池魚一頓,連忙低頭讓他們掃一眼屋子裡。
這個名字她有點熟悉,以前幹壞事的時候,跟不少人交過手、結過梁子,其中有一回砍了個男人的手,他好像說什麼……
來不及想明白了,眼前的人雙眸血紅,咬著她的肩膀惡狠狠地道:「你想下地獄,我成全你!」
話落音,兩人朝著深不見底的崖淵里飛快墜去!
這麼一說,再聽聽主屋裡的動靜,蘇銘和郝廚子瞬間都明白過來,齊刷刷地瞪眼看她:「你竟然敢做這種事!」
葉凜城?寧池魚頷首關門,眯了眯眼。
「真好啊。」有低低的笑聲傳過來,那姑娘埋頭在雪裡。似嘆似解脫地道:「死在你手裡,我下輩子終於就不用遇見你了吧。」
捏著門框的手一僵,沈故淵皺了皺眉。
池魚眯眼:「你來幹什麼的?」
他穿著一襲滿是鮮血的盔甲,袍子破了,有血從衣裳里浸透出來,看起來受了很嚴重的傷,然而他竟然都沒包紮。
沈故淵眯眼,收斂心神先與眾人議事。
池魚很茫然,沈故淵為什麼突然這麼恨自己?又為什麼突然跟她這樣?
長嘆一聲,鄭嬤嬤抬手m.hetubook.com.com扶她下床。怕她冷著,乾脆直接裹著被子去了側堂。
但轉念一想,她不在更好,他壓根不想看見她!
「還恨我嗎?」池魚問:「恨不恨我幫著別人對付你?」
可這麼一看,她覺得這些男人真沒意思,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過,為什麼非要對誰動心,想跟誰一生一世呢?
「既然捨不得我,想跟我道別,那不如陪我一起走。」沈棄淮低聲道:「不然我一個人上路,多孤單啊?」
「一般的紅繩,都是相互能找到對應的人,月神們打個結即可。」鄭嬤嬤道:「可池魚姑娘不一樣,她的紅繩無主,哪怕是您打的結也沒用,她的姻緣,由她自己做主。」
「既然來了,不如陪我來看看這風光?」沈棄淮回過頭來,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池魚,你還怕高嗎?」
「你……」池魚皺眉:「你以前不會這樣消極。」
說著。掃了一眼屋子裡。
「打架怎麼能心急呢?你瞧,吃虧了吧?」那人笑著,一掌拍過來,池魚正企圖拔出匕首,躲避不及,被他擊退兩三步,皺眉低斥:「你能不能閉嘴?打架也絮絮叨叨個沒完,活像只下蛋的雞似的!」
「沒什麼好哭的,三王爺何等人物,能與他有夫妻之實,我足以讓全京城的姑娘羡慕了。」咧嘴笑了笑,池魚道:「多少姑娘想和我換都來不及!」
鄭嬤嬤低頭一看,好傢夥,地上的人昏迷不醒,還死死抓著人家的腳踝不放。
血腥味撲面而來,寧池魚蹲在地上,聽見聲音就回頭朝她看過來。她旁邊倒著一個人,一身黑衣,嘴角鮮血滿溢。
池魚沒應他,顯然對這種半夜來的不速之客沒什麼好感。
「這府里,除了我自己,沒什麼東西是我可以帶走的。」池魚聳肩:「就這樣走就好。」
雪地的那一頭,有穿著鎧甲的人手拿弓弦,弦錚然作響,箭已經射了出去。
那人嚇了一跳,邊笑邊躲開:「好生兇惡的女人啊,二話不說就想殺人?可惜你這力道不夠,沒吃飯吧?」
可現在,寧池魚是他的人了。
沈故淵是被四大親王從花眠樓抬出去的,畫面之轟動,震驚半個京城。到了仁善王府門口,沈故淵扒拉著門框,滿眼黑氣地道:「我不進去。」
「池魚姑娘……」
「鄭嬤嬤。」看著面前的人,他終於開口:「寧池魚去哪裡了?」
「這能是餿主意嗎?」鄭嬤嬤跺腳:「光靠他們兩個,八輩子也走不到一起去!」
池魚傻了。
「放心吧。」池魚擺手:「我沒什麼大事,你們先忙即可。」
主屋裡東西摔砸的聲音不斷,還伴隨著寧池魚的悶哼聲,蘇銘想進去看,被鄭嬤嬤一把攔住,拖到了外頭。
「池魚姑娘現在挺安全的。」沒有直接回答他,鄭嬤嬤抬頭問:「您想見她了?」
沈故淵:「……」
一氣之下,池魚直接一個掃堂腿,反身一記猛刺直衝他胸口。然而這人彷彿是早有預料,往外一滾。她的匕首就深深地插|進了木質的地板里。
大雪紛飛,夢裡的雪是好久不見了,這回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鋪得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沈故淵茫然地走在雪地里,不知道自己該去何方。
侵略的氣息從這人的身上傳來,席捲了她的所有感官,池魚慌了,掙扎著抬頭,想問他是怎麼了,結果面前的人直接低頭,狠狠地攫住她的唇。
小二擦了擦頭上的汗,賠笑道:「不好意思啊客官,他們說什麼搜查江洋大盜葉凜城,為著您的周全,也只能叨擾了。」
傲嬌地別開頭,他悶聲道:「不說便不說吧,我也不是想見她,就是沈棄淮的死期要到了,總得她在場才行。」
池魚掙扎了一下,縮著脖子道:「我現在就滾,您先鬆開我。」
她不知道沈故淵的下落,下人卻知道嗎?沈知白很懷疑,但還是去問了一聲。
池魚放鬆了些,正常情況下的沈棄淮她打不過,但受重傷的沈棄淮,她還是不怕的。
坦白說,若是沈故淵溫柔地引誘她,她絕對抵擋不住,會歡歡喜喜地從了也不一定。可現在的沈故淵,跟溫柔沒有半點關係,一邊想索取她,一邊又想撕碎她!
鄭嬤嬤心裏一涼,跪地道:「不管怎麼說,都是老身的錯,您別出去了,外頭哪有什麼好去處?」
「別誤會,我沒殺人。」池魚起身,拍了拍手:「這賊人身受重傷,不知為什麼到我這兒來了。」
青樓酒水向來盈利豐厚,以往來人,就算喝死了她可都是不管的,可這回,老鴇竟然勸他別喝了。
池魚冷靜了許久,終於恢復了平靜,正想就寢,卻聽得有人敲門:「客官。」
沈棄淮低笑出聲,長長地嘆了口氣,抬頭看向遠處的天:「有什麼好恨的呢?人生那麼短,能愛的人本來就少,還要花力氣去恨人的話,不是很可悲嗎?」
於是沈知白改口:「你一個人在外頭和*圖*書,始終不太妥當。」
在萬劫不復之前,她好歹要想辦法自己爬出來,要是爬不出來,就想想這一身有多疼,那就不會留戀沼澤的溫暖了。
池魚坐在主院的水池邊,聽沈知白說完情況,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沒錯,沒有兵敗的痛苦,也沒有要逃的慌張,沈棄淮就這樣坐在萬丈懸崖之上的斷橋邊緣。愉快地哼著小曲兒。
想起這話,池魚抹了把臉。
池魚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對上他這張臉,索性轉身往回走。
以後,多愛自己一點兒吧,池魚想。
輕佻!寧池魚嫌棄地鬆手,將他推到窗口邊:「請便。」
池魚笑著點頭,選了一間不臨街的,打開窗戶外頭就是個清凈的院子。
「是嗎?」沈故淵滿不在意地揮手:「隨便打打就好了,沈棄淮那個人,沒有好下場的。」
不在王府能去哪裡?
池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後退,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我的老天爺啊。」捂著心口,鄭嬤嬤臉色難看地道:「主子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沈故淵冷哼,他最信任的人跟著個丫頭一起算計他,還用的是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他能不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牽好她和沈知白的紅線,寧池魚卻半點不珍惜自個兒,竟然獻身給他,他能不氣?他分明只把她當徒弟,她卻跟他做這種事……他能不氣?
池魚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沒什麼反應,但沈知白卻沉了臉,抿唇起身:「我去找他,池魚你在府里等著。」
慵懶地看他一眼,沈故淵道:「我不想回去。」
池魚接過葯看了看,有點心疼:「把您的好藥用來救這種江洋大盜。會不會有點不值當?」
安寧城?池魚愣了愣:「去那邊做什麼?」
「你這手是怎麼了,都沒個力氣的。」
沈故淵沒有再吭聲,屏風上頭掛著的紅袍被人粗暴地扯下去,池魚就眼睜睜看著那屏風跟著朝里往下倒。
沈故淵皺眉,立馬朝那穿著盔甲的人追過去,可是那人走得很快,他還沒追上,自己就已經凍僵了。
一片寂靜之中,除了蘇銘,再沒別人了。
沈棄淮坐在斷橋上,哼著小曲兒。
但是要進澡盆的時候,被子落下來,鄭嬤嬤傻眼了。
微微一驚,沈知白瞪眼:「這是為什麼?」
「我大哥葉凜城不會放過你的!」
還沒來得及申辯,整個人就直接被扔下了樓。
滿身青紫和紅痕,主子當真是……半分的憐惜也沒給她!
池魚崇拜地看了鄭嬤嬤一眼,然後把葯給人塞下去,再掰開他的手往床上一丟,出去讓小二叫大夫。
池魚被風吹得說不出話,心裏又氣又怒,一把將這人推開,心想我要死也一個人死!
親王們都來了,勢必是要直接在這裏商議要事,所以鄭嬤嬤沒一會兒就端著茶來了。沈故淵斜眼睨著她,想聽她說點什麼,然而鄭嬤嬤眼皮都沒抬,恭恭敬敬地上了茶就下去了。
她需要找個地方仔細冷靜幾日,沈故淵不想見她,她也未必想見他。
「哎,招式倒是很到位,但是功底淺了點吧,內力都不足。」
疑惑地看了看主屋裡,確定沈故淵真的不在,沈知白才坐下來問:「你師父呢?」
柔嫩的觸感到現在還能從指尖上回憶起來,沈故淵知道,自個兒昨晚與其說是在與她歡好,不如說是在發泄自己的惱恨,他生平最恨被人算計。就算是她也不行。
池魚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神色看起來比沈故淵平靜許多,見她進來,還笑了笑:「嬤嬤,有熱水嗎?」
飛出去的人靈活地落地,揉了揉胸口,覺得這姑娘真是有趣得很,像貓似的,一惹就炸了毛。然而他還有要事在身,等有空了,定要好生跟她把這一拳頭討回來。
鄭嬤嬤眼眶都紅了,捏著拳頭轉身就走:「我去找主子!」
池魚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落在澡盆的水裡,盪起好幾圈漣漪。
「皇叔放心把。」沈知白在旁邊道:「池魚已經不在王府了,您安心進去。」
「好。」池魚乖巧地點頭,繼續吃她的清蒸魚。
「來不及了。」咬牙切齒的四個字,帶著無邊的惱怒,凍得池魚渾身發涼,正有點茫然,整個身子就被人壓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主子。」鄭嬤嬤平靜地提醒他:「先跑的人是您。」
自己找?沈故淵皺眉:「她的紅繩,我系在沈知白身上了。」
寧池魚回來了?
「他是不想聽見我的名字,所以沖你發了脾氣。」池魚起身:「眼下正是朝廷需要他的時候,所以想他回來的話,我就別留在這王府了。」
所以現在,這人直接在桌邊坐了下來,一副跟她很熟的語氣,開口道:「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裏?」
他倒是想得開,池魚抿唇,靠近了他幾步:「你是想死在這裏?」
沈知白點頭。帶著困惑繼續乘車去長樂街,馬車晃啊晃,他突然就反應過來哪兒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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