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池魚思故淵

作者:白鷺成雙
池魚思故淵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十三章 你撒謊

第五十三章 你撒謊

「這個混賬!」池魚磨著牙道:「我還以為他這些年有長進了,結果卻還是那般無恥。人家一片真心,他怎麼能這般無情?」
沈知白臉色沉了沉,問那夥計:「你這兒有後門?」
鄭嬤嬤低頭,覺得自家主子最近心思多變,她也不好多說,就僵硬地站著。
沈故淵平靜地看著她的背影,也沒開口留人,掐指算著,略有所思。
「我不會放你走的……不管你去哪裡,你生,我追你踏遍這山河,你死,我隨你墮入那黃泉!天上地下,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你!」
忠親王收了何宛央為義女,在王府擺了酒席,請了靜親王、義親王和仁善王爺。沈青玉還沒來得及搬府,被沈故淵一併帶了去。
「……沒事。」緩過神來,池魚朝沈知白傻笑:「我師父一向事情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能突然出了什麼事,他就先走一步了。小侯爺要問安也就下次再問吧。」
「不過,與我就算了。」沈青玉道:「我不好拒絕忠親王,等會他們若是再提,便你來拒絕吧。」
沈知白眼有痛色,看著自己那淺白色的衣袖漸漸浸透了兩塊水漬,眉心微微攏起。
「這件事其實本也該本王和故淵做主。」花廳里,靜親王笑道:「但是犬子對池魚郡主甚為上心,所以想聽聽她的意見。」
裡頭的宛央沉默了許久,抬眼看著面前的人問:「那你會喜歡你將來要娶的女子嗎?」
「這豈止是運氣好。」沈青玉神色複雜地轉頭看她:「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福氣。」
納悶地走出琴坊,宛央抬頭就看見了池魚郡主,她避開了人群躲在旁邊的小巷子口,很是沮喪地瞅著琴坊,腳尖在地上划啊划的,看起來可愛又可憐。
心裏一喜,何宛央眼睛一亮。
「你撒謊!」池魚看著他的眼睛,執拗地搖頭:「你這種人,怎麼可能有喜歡的人,你興許連什麼是喜歡都不知道。」
然而,現實殘酷得如冬天沒有火爐的仁善王府主屋,把她一顆心冷得哇涼哇涼的——別說被驚到了,他連個意外的表情都沒有!沒有就算了,現在還不下來找她,難不成她要灰溜溜的一個人回王府?
敢情剪一下不解氣,還非得剪碎了才泄憤吶?池魚撇嘴,進去將菜放在桌上:「吃飯了。」
好久沒被他這麼主動拉過了,池魚小臉兒一紅,欣喜地看著他道:「沒聊什麼啊,在等你出來。」
鄭嬤嬤用手肘抵了抵她后腰,池魚連忙上前兩步,將手裡的東西舉到他面前:「這個……是我親手繡的,嬤嬤說您身上的花紋該換款式了。我……我就綉了一下。」
沈故淵坐在屋子裡等晚飯,隨手翻了幾頁姻緣簿,慵懶地靠在軟榻上發獃。
「自然是有的。」夥計拱手道:「咱們這鋪面大,後院也是一起辦了的,前後自然都有門。」
沈知白微蹙了眉頭:「我問不問安沒什麼要緊,倒是你,你與他一起來,他卻一個人先走了,這是什麼道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沈故淵半闔著眼,不太友善地看著他們。
「那咱們就來看看這把。」
沈青玉不耐煩地道:「世家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只要她與我門當戶對,其餘的可以不論。」
池魚一個激靈便站直了身子,笑道:「看風景啊。」
那語氣太悲傷了,震得他心口一陣陣地疼。伸手想去抓,那影子卻越來越遠,遠到盡頭,一片血紅色。
然而,二樓的隔間早就空了,幾杯茶都已經涼得沁人,池魚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抓了個夥計來問:「剛剛在這兒的白髮人呢?」
她一點也不脆弱,也不是受不得委屈,就是忍不住想流淚。
池魚順著他看的方向望過去,就見沈青玉表情很僵硬地望著庭院,何宛央站在他身後,痴痴地看著他。
在座的幾位王爺都是心軟慈悲的人,義親王聞言就道:「既然如此,那何不再指一段好姻緣?前塵往事,就不必再究了。」
「這話怎麼說?」忠親王道:「他們也不熟……」
有什麼想不開的呢?決定了要留住這個人,就早做好了被他那張鋒利的嘴攻擊的準備了。給自己打了打氣,池魚暗暗握拳,來日方長!
「什麼?」
沈故淵沉吟。
「有過。」沈故淵抽回自己的袖子,看著她道:「先前是我忘記了,最近我才想起來,我有過一個深愛的人,要回月宮才能把她找回來。」
微微一頓,她回頭,就見一身青白寬袖雪衫的沈知白站在不遠處,有些驚訝地道:「你怎的也在這裏?」
沈故淵神色自如,眼裡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一張臉俊朗得不近人情。
越是想不明白,心裏反倒是越揪得緊,像是落白的爪子爪上來,爪尖兒用力,掐著心口不放了。
庭院里兩男兩女站著,多多少少都有點尷尬。
「我不和*圖*書喜歡你,跟你的身份沒有關係。」沈青玉皺眉:「就算你變成公主,我也一樣對你沒有絲毫兒女之情。」
揉了揉眉心,沈故淵覺得,他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個沈羲,跟他應該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不然他一個旁觀者,斷然不會那麼痛。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個噩夢給解開,日夜困擾,實在很惱人。
「嗯?」沈故淵斜眼:「你先前還說為了報恩一定會找一段好姻緣。」
池魚瞧著,心不在焉地點頭:「不錯是不錯,但是這弦不好,音色不純。」
哇。太過分了!池魚聽得擼起袖子就要出去揍人。
一陣子酸楚從心裏泛上來,池魚激動得泛了淚花,死死抓著他的袖子看著他。
沉默地想了想,池魚苦笑搖頭:「暫時想不到別的了。」
池魚挺起胸膛回視他,目光灼灼,比泰山還堅定不移。
嗯?可惜?池魚不解地看著他道:「有什麼好可惜的?送給你的東西,我再多扎幾個針眼都……」
寧池魚乾笑兩聲站起來,朝各位行了禮就往外退。
青玉?忠親王喜上眉梢地道:「這倒是好,本王本還想著不知道該如何照顧青玉呢,來做我女婿好啊,以後我這老頭子天天就給你們操心,也不怕閑得無聊了。」
「哦,是嗎?」沈故淵皮笑肉不笑地問:「繡得辛苦嗎?」
池魚滿眼懷疑地看著他。
捏手屈膝,池魚道:「我隨師父來的。現在也該回去了。」
「青玉哥哥。」宛央怯生生地道:「我這算不算運氣好?」
第一計獻衣顯然是失敗了,不過沒關係,她還可以做菜。
忠親王聽著這話倒是樂呵,笑著道:「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靜王爺最近可為小侯爺的婚事操碎了心,如此一來,我倒是能給他傳個喜訊去。」
她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想過去跟她說兩句話,可礙於前頭的忠親王,宛央還是忍了,乖乖地跟著忠親王上了馬車。
想起很久以前嘗過的寧池魚的手藝,沈故淵很掙扎,但掃一眼那菜色,好像又還不錯。
池魚下意識地就道:「師父教得好。」
「那你這是幹什麼?」葉凜城哼笑:「苦肉計也沒人看啊。」
葉凜城立馬跳開。撇嘴道:「不識好人心!」然後就進了側堂里去。
「我壓根不信。」池魚勾唇,眼神恍惚了一陣,變得堅定:「他定然是想趕我走,所以編出這麼個理由來,聽著都覺得荒謬。」
沈知白有些惱怒,想了想身後的人,還是緩和了神色,轉身打算安慰她。
寧池魚的婚事,反正與他是不成的,既然不成,那他就得尋法子將她另許個好姻緣,才能算功德圓滿。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沈故淵皺眉抬頭,看向她手裡捧著的東西。
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卻又在半路打住,沈知白笑道:「不嬌氣,我倒是喜歡看。」
嗤笑一聲,沈故淵將那袍子扯過去,放在身上信手捏著,眼皮子一抬就給了她一記眼刀:「你別的沒學會,臉皮怎麼越來越厚了?」
她當真是好不喜歡被人扔下的感覺啊,像是自己沒用了一般,人家連走都不屑帶上她。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偏生是沈故淵。
好在寧池魚似乎壓根沒被他傷到,反而是眨巴著眼在軟榻旁邊蹲下,撐著下巴看著他道:「師父,你知道我想留下你,我也知道你想走。所以我做這些在你眼裡很無聊,但同樣的,你這冷漠無情的戲碼,在我眼裡也很無聊啊。」
「有勞。」沈故淵頷首。
……
「嗯。」沈故淵起身道:「那我就先出去看看他們。」
「不是……」
才不要咧,池魚鼓嘴,抬腳就要跨進琴坊。
池魚一喜,驚訝地拉著他的袖子:「你也這麼覺得?」
「不好玩。」沈知白道:「我倒是想像葉凜城那樣幫幫你。」
輕輕嘆息一聲,沈知白眼眸深深地看著她道:「罷了,他不陪你,我陪你好了。樓下那麼多古琴,去挑一把稱手的吧。」
池魚輕哼一聲:「我不管,反正我感受到的就是這樣,你繼續冷漠無情好了,我去給你做晚膳。」
說完,他就拍了拍腦門,低笑道:「當我沒說,池魚,走。」
斟酌了片刻,沈知白小心翼翼地問她:「要吃甜糕嗎?」
「恩我報過了。」池魚閉了閉眼:「我已經與人拜過堂,斷然沒有要再報答你,再成一次親的道理。」
池魚眉頭一皺:「我都說了不嫁他。」
鄭嬤嬤說,他前世沒有什麼姻緣,若是不一直做這個夢,那他也就信了。但這麼幾天連續不斷的誅心之夢,沈故淵起了疑心。
斜他一眼,沈故淵冷聲道:「多管閑事,你若是再在我眼前晃,我不介意把你送回大牢。」
沈故淵道:「不用聽了,我替她做主了就是。」
精巧的邊紋,暗繡的春花秋月,這哪裡是和圖書寧池魚能繡得出來的?
笑意僵在了臉上,宛央愣愣地看著他:「你……還是不願意娶我?」
沈故淵臉色很難看,眼角餘光瞥著想溜走的鄭嬤嬤,低喝一聲:「你又教她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就是你不懂了。」沈故淵道:「直接去靜親王府,難免落人口舌,背後編排些不好聽的。去忠親王那裡就不一樣了,忠親王新收義女。邀幾個王爺過府喝杯酒,你和沈知白見個面也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你就拿你繡的來糊弄我?」
旁邊的寧池魚一早猜到要發生什麼,只管盯著那邊的沈青玉瞧。
瞧她手指上那點點紅星,倒是比這衣裳來得真。
「郝廚子今日肚子疼,去歇著了。」池魚道:「您不吃這個。就沒得吃了。」
嗯?竟然不難吃?
起碼暗紋里藏著的那兩隻鴛鴦的確是她繡的,只是看不出來而已嘛!
微微一噎,沈青玉有點茫然。
夥計想了想,道:「那位貴人半個時辰前就走了。」
「你與她是有夫妻相的。」沈故淵道:「既然你還沒有正室,何不試試呢?」
「三皇叔……」沈青玉皺眉,他不懂這唱的是哪一出,他和何宛央是認識的,三皇叔應該知道啊,這怎麼就裝作什麼也不懂似的,亂點了鴛鴦譜?
鄭嬤嬤嚇了一跳,很是無辜地擺手:「這跟老身可沒關係。她自己說要繡衣裳給您的。」
「那我就放心了。」沈故淵頷首:「本來還愁你若是嫁去靜親王府,會給我丟人,現在看來。也不算小侯爺虧了。」
對啊,為什麼不能娶她的?他要的不就是個門當戶對而已?
「你分明沒有斷絕七情六慾。」池魚抿唇:「你不是個純粹的神仙,你是有可能喜歡我的。」
所以,何宛央和沈青玉的姻緣,他不打算一步步慢慢來了。直接把兩人送做一處即可。
「那當真是可惜了。」
「錚」地一聲弦動,池魚驚得眨了眨眼,晶瑩的眼淚落下去,砸在了淺色的琴身上。
歡喜還沒傳到四肢,就被這一句話凍僵了,池魚歪了歪腦袋,好笑又鼻酸地問:「你這意思,是你有喜歡的人了?」
「熟的。」沈故淵煩躁地揮了揮袖子。一股子清風朝忠親王吹去。
池魚眨眨眼,本是無心聽故事的,但瞧著他這像模像樣的架勢,還是忍不住問:「後來呢?」
池魚等啊等,都看見宛央跟著忠親王走了,也沒見著自家師父下樓來,眼瞧著天色都要晚了,池魚深吸一口氣,提起裙子就打算自己上樓去找人。
「這區別可就大了去了。」沈知白眼梢一挑,雙指往琴面上一敲,正兒八經地說起書來:「這把琴,背後的故事與別的不同。相傳一百多年前,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有個少年愛上了一位姑娘。可那位姑娘住在河對岸,河上無船不能相通,那少年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啊,最後就做了這麼一把琴出來,以琴聲傳情意,朝河對岸的姑娘表明心意。」
目光如月華,溫柔地繾綣在她臉上,沈知白似嘆似笑,看著她道:「你若是不哭,少年該怎麼用琴聲安撫你呢?這琴的名字,叫淚落。」
「得了吧。」池魚撇嘴:「今日來這裏,就是葉凜城教我的,說什麼要一眼萬年地驚艷沈故淵。結果驚沒驚著,倒是被人厭了。」
沈故淵不太耐煩了,懨懨地道:「那我回去好生問問吧,至於宛央和青玉的婚事,倒是可以直接定了。」
沈知白挑眉:「你們說他們的媒,我和池魚迴避什麼?」
鄭嬤嬤心裏一跳,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家主子,不要就不要,這麼傷人做什麼?
沈知白笑了笑,伸手捏著袖子給她擦了擦臉:「瞧吧,心裏委屈還是哭出來舒坦,你一個人躲著難受的話,可沒人給你擦眼淚。」
「師父?」瞳孔微縮,池魚不敢置信地盯著他道:「這可是上好的金絲錦緞!很貴的!」
「哎呀,你們當著兩個人的面兒說媒,年輕人總是會不好意思的。」靜親王嗔怪地看著他們道:「原以為你們說媒靠譜呢,結果倒是幫倒忙。」
池魚慢慢冷靜了下來,歪著腦袋想了想,對哦,自己好像更慘哦,人家好歹還有成親在一起的可能,她呢?
池魚咬唇,淚眼朦朧地抬眼看著他道:「我先告訴你,沈故淵說過,我哭起來特別丑。」
挑了挑眉,沈故淵伸手捏著那紅袍的領子,扯起半邊來掃了兩眼,眼含譏諷:「你繡的?」
沈知白不高興了,轉頭看著寧池魚道:「也就你這麼傻,當真一直等著他。」
眼神一黯,沈故淵睨著她,眼裡充滿了不屑。
這猜的是沒錯的,沈故淵本也是慢慢悠悠地在人間晃蕩,不打算走。可自從皇陵棺材里躺了回來,他每晚都做噩夢,夢裡那女人給他的感覺還越來越近。
靜親王也點頭:「沒立牌坊也沒進洞房,改嫁不和*圖*書算什麼大過錯,加上如今這親王義女的身份,招個上門女婿來一起孝敬你,倒也不錯。」
「不用了。」池魚咧嘴笑了笑:「我沒事。你這次不用想著怎麼寬慰我。」
定定地看著她,池魚道:「師父,你何必自欺欺人?」
瞧他又拿了一把跟上一把差不多的古琴,池魚忍著淚意揶揄:「這把怎麼了啊夥計?與前頭的有什麼區別嗎?」
沈知白失笑,目光柔和地盯著她,點頭道:「嗯,看風景。」
池魚一臉無畏地道:「換做之前,我給你什麼東西你都不會拒絕的,那才是你沒有七情六慾的正常模樣。眼下我做什麼你都不領情,反而顯得很在意我。」
這一角看琴的客人本還挺多,但沈知白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也算有眼力,竟然就空出這麼一個角落,給那姑娘痛痛快快地哭。
「真要給宛央找個姻緣的話,我看堂下就有人合適。」沈故淵轉眼看向沈青玉:「而且鎮南王之前與忠親王交情匪淺,他的兒子來做王爺的女婿,想必王爺十分高興。」
嚼了兩下,味道還不錯,沈故淵意外了:「不是你做的吧?」
「這……」忠親王哭笑不得:「這哪裡做得了主?萬一湊成一對怨偶,誰也不高興,反而傷和氣。」
沈知白很自然地站在池魚身邊,低聲道:「你看那邊。」
她的計劃是很美好的,準備了花瓣也準備了焦尾琴,將這麼久以來一直藏著偷練的琴藝一股腦全抖出來了,為的就是能讓沈故淵大吃一驚,順便看看她這個昔日里不成器的小丫頭,如今也是小有所成。
說罷,自己也拿起筷子來吃。
沈故淵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吃完的時候筷子一放,道:「你這是能當好一個賢妻良母了?」
這個主意好啊,白撿一個義女,還多一個女婿?忠親王很滿意,側頭問沈故淵:「故淵你既然是宛央的恩人,這婚事,不如你也幫忙著張羅張羅?」
「可辛苦了!」池魚連忙把手伸給他看:「您瞧瞧,全是針眼兒!」
「王爺。」沈青玉有些尷尬:「我與她……」
沈故淵沉默不語。
池魚笑眯眯地坐下來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勾了勾唇,沈故淵打開門就往外走。
「怎麼,你這是不願意么?」忠親王冷靜了下來,一臉好奇地看著他道:「我這義女長得也算周正,你看不上?」
幾位親王齊齊點頭。
「三皇叔這是幹什麼?」沈知白坐在他旁邊,小聲問:「瞧著讓人背後發涼,好像要算計誰似的。」
嘆了口氣,沈知白搖頭:「這世間的緣分,早一步是有緣,晚一步就是無緣,那姑娘先愛上了別人,自然不會再喜歡他。那個少年想得通透,琴聲一奏就是好幾年。後來姑娘出嫁了,少年抱著琴隔著一條河相送,送出了好遠,最後再也沒能看見她。」
沈知白連忙拉住她,哭笑不得地示意她冷靜。
「後來,這位少年得知那位姑娘有心上人了,氣得摔了琴。」沈知白摸著親身中間的一條橫紋道:「可摔了之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放不下那姑娘,於是就補好了琴,在那姑娘為心上人傷心落淚的時候,奏曲以慰。他彈的曲子很溫柔,像月光流淌,總能讓那姑娘撫平心傷,安寧入睡。」
臉上一紅,何宛央揉著衣角,小聲囁嚅:「我也沒想過能這樣……但是現在……那個……他們說要給我找門親事。」
「你們剛剛聊什麼了?」
沈故淵額角上青筋爆了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道:「這還能看出在意?那我要是一刀殺了你。豈不是愛慘了你?」
「三皇叔也在?」沈知白道:「那我便去問個安吧。」
池魚端著晚膳去主屋的時候,就看見蘇銘抱著一堆剪得零碎的紅袍出去。
「嗯。」沈青玉恢復了常態,平靜地道:「你如今的身份要再嫁倒是終於不尷尬了。」
池魚被他逗得笑了笑,眼眶卻是發紅,睨著他道:「的確不錯,但我不喜這顏色,太淺了。」
「幾個時辰就能綉好這麼一件袍子,鄭嬤嬤的活兒都得被你搶了去。」沈故淵冷笑,眼裡沒半分溫情地道:「這些無聊的把戲你就少玩一些吧,沒用。」
要是心裏當真有深愛得不得了的人,怎麼可能忘記,又怎麼可能同她有那麼多糾纏?
「他這點把戲,江湖氣重,哪裡適合皇室貴胄?」沈知白不以為然地道:「我來教你,保證能有成效。」
沈青玉的臉色可謂精彩,震驚未散又多一層驚惶,頻頻往何宛央那邊看。
池魚側過頭去小聲道:「你看他穿得那麼喜慶,就適合當媒婆,能算計誰啊?頂多是說個媒。」
天地一片雪色,茫茫無涯,穿著盔甲的人跪在雪地里,撿起一枚紅色的香囊。
「有勞師父費心。」池魚扯了一個笑容給他:「我吃飽了。」
池魚氣極反笑:「師父要hetubook.com.com牽線,不是該帶我去靜親王府嗎?去忠親王府幹什麼?」
沈知白伸手抓著她,無奈地道:「你這是在替宛央不平,還是替你自己不平?」
「好。」池魚笑眯眯地同他一起上樓。
鼻尖一酸,池魚終於是沒忍住,眼淚齊齊往上冒,盈在眼眶裡沒落,有些憤慨地看著他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想哭,還說這種故事逗我哭?」
拍了拍腦門,池魚道:「對不起,我重說一遍。師父,這袍子可是我綉了幾個時辰才綉好的!」
何宛央捏緊了手,不敢抬頭看。
「喂,你啞巴啦?」葉凜城道:「臉色這麼差就進屋去歇著啊,在這兒吹什麼寒風?」
「今日遇見忠親王,他提起沈知白和你,想讓我幫著牽線。」從袖子里拿出一段紅繩來,沈故淵道:「別的我不會,這個我是最在行的。」
「主子?」鄭嬤嬤驚了驚,料到他要做什麼了,連忙急急地喊了一聲。
說著,看了幾個年輕人一眼:「知白,你帶著池魚青玉和宛央先去庭院里走走,過會兒再回來。」
看一眼她這滿臉抵觸的模樣,沈故淵也不著急,收了紅繩就道:「嫁不嫁隨你,但我答應人的事情還是要做的,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忠親王府。」
池魚皺眉睨著他:「看我笑話這麼好玩?」
幸好沈故淵沒有再為難她,想了一會兒,就揮手讓她出去了。
放了筷子,池魚沉了臉:「我不嫁。」
「嗯。」沈知白頷首,帶著她下樓,一把把地去挑琴。
沈故淵安靜地等著,直到鄭嬤嬤從外院回來,他才起身攔去了人面前,一雙眼陰鷙地道:「你以為你們瞞得死緊,我就當真不知道了嗎?」
說完,放了筷子就走。
「但。」臉色一變,沈故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旁邊低著頭的宛央愣了愣,有點錯愕地看了他一眼。
池魚沒哭一會兒就拿他袖子抹了臉,吸著通紅的鼻子問他:「我這樣是不是太嬌氣了?人家提前走一步而已,我竟然要哭。」
「嗯。」眉心微攏,沈故淵道:「我的七情六慾,本也就沒有乾淨,我會生氣,也會高興。更是有可能喜歡一個人的。」
他昨晚的噩夢太疼了,疼得他今日起來心神不寧。
「沈羲。」看不清臉的女子抱著啼哭的嬰兒,哽咽著問他:「這麼多年,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他們一併要迴避,自然是要連他們的媒一起說了。池魚抬眼,望了望坐在一旁的自家師父,心裏嘆了口氣,替他們關上了門。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伸手捂了捂心口,沈故淵道:「我愛過,也回憶起這裏最痛的時候。那些東西只是被我暫時忘記了,不代表不存在。而你,只是我的任務而已。」
「話別說太死。」沈故淵道:「我定的姻緣,還沒有不成的。我說成不了的姻緣,也沒有能破天命的。」
池魚心裏也發虛啊,很想退縮,但回頭看一眼鄭嬤嬤,她還是鼓起勇氣道:「是我繡的沒有錯!」
半個時辰前?池魚傻眼了:「不可能啊,我一直在下頭等他,他若是走了,我怎麼會沒瞧見?」
池魚錯愕地微張著嘴,半晌也沒回過神。
扁扁嘴,池魚伸手將他的衣袖按在自己臉上,哽咽出聲。
在看見何宛央的時候,沈青玉傻眼了,瞪著她半晌沒說出話來。
沈知白說,勾引有身份的人,要賢惠端莊大方,外貌出挑沒有用,要能料理後院,能讓男人安心,最好是能抓住男人的胃,這比琴藝重要多了。
「無妨。」沈知白將整幅衣袖都借給她:「我不嫌。」
池魚垂眸,覺得這人世間的情愛不圓滿的可真多啊:「這樣的人,那姑娘都不喜歡嗎?」
說罷,紅袖揚得老高,一轉身就回了庭院裡頭。
眉梢微動,池魚拉著沈知白就默不作聲地退出庭院,躲在月門旁邊偷看。
捏著剪子的手一頓,沈故淵皺眉看著她道:「你難道不是該更心疼你親手繡的袍子嗎?」
「那為什麼我不行?」何宛央皺眉,終於不再怯生生的了,看起來倒像是生了氣,不服氣地問:「你要門當戶對,如今我與你勉強能算門當戶對了,你又說對我沒私情。可對別人沒私情你都能娶,為什麼就不能娶我?」
「喂。」旁邊一直想裝作沒聽見的沈知白還是忍不住站了過來,一腳跨進兩人中間,將池魚護在身後,皺眉看向自家三皇叔:「皇叔最近脾氣不太好,興許得喝點涼茶消消火。」
撓撓頭,池魚垂著眼眸笑:「興許是我方才哪裡做得不對,他不高興了。小侯爺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可出風頭了。在下頭檯子上彈了一曲,琴藝有師父的三分之一了,他定然覺得臉面上過不去,所以先走了。」
池魚滿臉猶豫地進來,頻頻回頭看後頭的鄭嬤嬤。
「玉兒!」不知是誰撕心裂肺地喊m•hetubook•com•com,他的五臟六腑倒是跟著疼,像要糾在一起攪碎一般。
沈知白氣笑了:「你還能扯些更有譜的理由嗎?」
池魚和沈知白還站在月門處偷看那庭院里的光景,冷不防的,面前就多了一堵紅白色的牆。
「等我?」沈故淵白她一眼:「你不抓緊時間和沈知白培養培養感情,等我有什麼用?」
「那看看這把。」打發了夥計,沈知白拿腔拿調地充當起夥計來:「這把杉木琴造型可是這店裡數一數二的,客官您仔細瞅瞅這弦,都是上等佳品。」
義親王笑著拱手:「這有何不妥當的?」
池魚愣愣地看著他,沒反應過來要去攔,眼睜睜地看著那剪子在衣襟上落下,「咔擦」一聲,好端端的袍子就被剪開了。
「小侯爺這是要送我禮物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池魚深吸一口氣,努力壓著鼻酸的感覺,拍手道:「你這麼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沈故淵皺眉:「必須問她的意見?」
「好。」靜親王笑眯眯地道:「多給知白美言幾句,等這親事成了,本王自然是要給你媒人紅包的。」
這個模樣倒是頭一次見,葉凜城挑眉,跳下去左右看了看:「池魚呢?」
池魚一點也不氣餒,蹦蹦跳跳地就又出去了。
話沒說完,她就瞧見沈故淵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剪刀。
沈故淵不悅地看著她:「我要郝廚子做的飯菜。」
葉凜城被釋放出了大牢,叼著草根爬上主院的牆頭的時候,就看見沈故淵白著臉披著衣裳坐在院子里走神。
沈故淵看了沈知白一眼,一把將池魚拉到旁邊。
這算什麼?不想看見她所以寧可從後門繞路走了?沈故淵是傻的嗎?任憑他再怎麼躲,回去王府里一樣要見面啊,她想不明白,把她丟在這裏,對他有什麼好處?
沈知白意外地挑眉:「他說話那麼難聽,你也不難過?」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卻很重要的事情被人抹去了,他想不起來也找不回來,只能快些完成這凡間瑣事,回月宮裡去找水月鏡看個明白。
怎麼會這樣呢?宛央想不明白了,郡主說三王爺不喜人鬧騰,不喜人在他面前晃,也不喜女人進主屋。可她在仁善王府這幾日,分明瞧見郡主經常在他面前鬧騰,經常在他面前晃,也經常……在主屋裡歇息。她還以為,三王爺對郡主是不一樣的,甚至說是有些情愫的。可怎麼一轉眼,他便要商量她和別人的婚事了?
「認真?」睨著那對尚算看得過去的鴛鴦,沈故淵嘲諷地道:「怕是扎手扎得最認真吧?」
大冬天的喝什麼涼茶?沈故淵煩躁地道:「你勸勸她吧。」
「也不全是我繡的。」鄭嬤嬤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一些,扯起軟榻上的紅袍,捏著一處給他看:「這對鴛鴦就是郡主繡的,她綉工自然是比不過老身的,不過很認真,您看。」
沈知白抿唇,眼神深邃地看著她。
池魚抿唇,看了看那邊準備開口的沈故淵,淡淡地道:「他是急著想回去屬於他的地方了,所以大鍋炒,一鏟子想把所有事都做完。」
忠親王頓了頓,點頭道:「故淵覺得妥當,那本王便可以去找青玉商量商量。」
正想著,門就被人推開了。
「我這個義女,有點特殊。」忠親王笑道:「是故淵介紹的,身世有些飄零。」
然而,轉過頭來,池魚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哭著,表情獃獃的,看起來像是走了神。
沈故淵回神,皺眉看他一眼,道:「有事出去了。」
「你說什麼?」沈故淵眯眼。
「池魚。」背後有人喊了她一聲。
沈知白失笑,搖頭垂眸:「你想得開就好。」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池魚眨眨眼,意識到不對,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說,這當真是我綉來要送給師父的。」
「說媒?」沈知白低笑:「我原以為他今日來就為著你我呢,想不到還有別的媒要說。」
忠親王笑眯眯地就帶著宛央下樓了,宛央一步三回頭,就見三王爺微微轉了身子,一雙鳳眼掃向窗戶的方向,臉上無悲無喜。
池魚愣了愣,回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當然是宛央,我有什麼好不平的?」
捏著筷子的手一僵,池魚緩緩側頭看向他:「你說什麼?」
「這把是桐木古琴。」伸手從架子上取下一把來,沈知白翻手就橫在她面前,眉眼帶笑地道:「我瞧著這花紋不錯。你覺得呢?」
猶豫地在桌邊坐下,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看著比較正常的肉放進嘴裏。
「義親王覺得妥當?」忠親王眼睛亮了亮。
「豈止是飄零。」沈故淵補了一句:「未入洞房就守寡,簡直算是凄慘了。」
沈故淵的目光先散了,低頭一思忖,鬆了語氣道:「其實你說的未必沒有道理。」
池魚連連點頭,笑道:「我如今可不是先前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小丫頭了,帶我在身邊,師父你只有享福,沒有受罪的。」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