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盡量將事情說得理所當然，不想額外再生枝節。

康沉沉吟片刻，突然說：「你可以全職在我家做飯，食宿全包的那種。」

許幸目光微抬, 停在他手上凝滯片刻, 而後有些猶疑地抓住。

護士推著路小柯往病房走，其他人都跟在後頭，許幸也連忙趕上去。

女人氣質出眾，穿一身珍珠白A字裙，手上戴一塊價值不菲的鑽表，不過精心打理過的栗色波浪大卷此刻已然有些凌亂。

康沉眉心一跳，見她蘋果馬上削完，他往外走，並低聲喊道：「出來。」

說著，她上前，似乎是想揪住許幸衣領。

「你就是路柯的老師？」許幸話還沒說完，就被岑子衿打斷，她雙眼通紅，上下打量許幸，聲音突然提高，聽起來還有些尖銳，「就你這樣還做老師，一萬多的學費是白交的嗎？！」

她喘著氣，拉了拉康沉袖子，「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高跟鞋滴滴答答一路敲過瓷磚地板，也重重敲在許幸心上。許幸眼睛紅紅，微仰著腦袋，看向CT室亮起的進行中燈光。

「真的嗎？食宿全包的話，工資我可以少……少…五百塊的。」她頓了頓，又改口，「少一千塊吧？」

「公司逼你？」

放完狠話，她踩著細高跟，蹬蹬往外走。

許幸瞬間就明白了這女人的身份，之前路小柯的報名資料上填過她的聯繫方式，她應該叫岑子衿。

見她來，康沉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很快結束通話。

她站直，緩慢地點著和-圖-書頭，指了指許幸，又轉頭指向那打完電話的肇事男子，「我告訴你們，要是我兒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們全都別想好過！」

「傷得不重，不過有輕微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48小時，沒有異常的話，休養兩周左右就可以了。」康沉冷靜轉述著醫生的話，末了還補了句，「你不用太擔心。」

路小柯今天醒來之後就老老實實地承認了錯誤，他是故意拐帶著人家小姑娘躲開大人去找玩具店的，只是過馬路的時候看錯了紅綠燈的方向，噔噔噔跑過去，被車撞了。

康沉還想堅持，許幸低垂著眼，先開口堵了他的話，「我現在……真的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跟著進了病房，見其他人也想進，她一把將人全都攔在外面，而後狠狠合門。

她在門口來回急走，手交握著搓捏，不時又掩唇扶額。

說著，康沉直接推門。

到醫院停車場，康沉下車。

岑子衿往旁邊踉蹌幾步，抬眼時目光忿忿，可面對康沉，也不知道在忌憚什麼，到底是沒有再繼續撒潑罵街。

許幸把削好的蘋果放在一旁，又輕手輕腳起身，給路小柯捻好被角，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病房走廊，康沉半倚牆壁，問：「怎麼辭職了？」

見狀, 康沉神情和緩不少，他朝許幸伸手, 「下來。」

旁邊有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低聲講著電話，還有和路小柯一起不見的小姑娘若若無措地站著，若若媽媽半蹲下身，似乎是在安撫。

m.hetubook.com.com康沉站在她對面，雙手插兜，「你不用再道歉了，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責任。」

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岑子衿剛好趕過來，逮著醫生又好一頓問，知道傷得不重后，整個人才卸下力來。

路小柯住的單人病房，這會兒已經睡著了，腦袋上綁一圈繃帶，小臉上有輕微的擦傷痕迹，換了條紋病號服，臉色仍然有些蒼白。

康沉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似是安撫。

兩人僵持幾秒，康沉用力一甩，將岑子衿的手甩開，冷冰冰警告，「你給我適可而止。」

許幸搖頭，「我本來就是直接責任人啊，辭職是應該的。」

還未等到路小柯從CT室出來，許幸先等到了公司打來的質問電話。

銀灰色轎車一路疾駛至醫院, 康沉薄唇緊抿, 難得神色凝重。

在車外站了片刻, 遲遲不見副駕有人出來, 他又繞到另一邊, 拉開車門。

她坐到旁邊矮凳上，默默削蘋果，小聲向康沉道歉，「今天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許幸微訝，「我…我能進去嗎？」

許幸心裏滿是愧疚，對著若若媽媽，彎腰連聲說了好幾次抱歉。

「小柯，他還好嗎？」許幸站在門口，聲音輕輕，提著保溫桶的手往後躲了躲，有點局促。

不知想起什麼，岑子衿突然冷笑一聲，點點頭，頗為諷刺地開口道：「對了，我記起來了。路子謙說，你是許悅表妹對吧？你跟你表姐真是一路貨色啊，念書的時候許www.hetubook.com.com悅就是個投機取巧只會賣乖喜歡搶別人男人的賤人！你這個當表妹的，原來也是向她看齊……」

康沉沒再追著繼續問，只是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辭職也好。」

她不想逃避或者推脫什麼責任，人總是要學著面對，也要學會承擔。

路小柯帶了定位手錶，鞋子也都帶有定位晶元，失蹤的可能性其實不大。怕就怕自己溜出去, 然後出了意外。

她話音剛落，若若就拉了拉她的衣擺，小聲解釋，「媽媽，不關許許老師的事 ，是我們自己偷跑出去的，路柯…路柯說要送我一個奧特曼……」

現在幼兒教育這一塊本來就很敏感，輿論轟炸的力量也過於強大，公司不想觸這個霉頭。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一邊跟著推車走，還一邊用手背抹著眼淚。

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公司那邊電話不停，留在醫院暫時也沒什麼用，許幸打算先回一趟啟真。

許幸忙點頭，咬著唇，忍了好一會兒，到底是沒忍住眼淚嘩嘩往下流。

許幸面色蒼白，卻一句話都反駁不上。

走廊燈光明亮，許幸低頭看了很久腳尖，終於小心翼翼抬眼。

兩人趕到CT室時，已經有好幾個人守在門外。

平日里她也算得上牙尖嘴利不服輸，可到現在她也不想辯駁，只不停重複著對不起，心情糟糕透頂。

「我應該為今天的事情負責，而且，我大概也不適合當老師吧。」

岑子衿是擁有百萬粉絲的美妝博主，微hｔｔps://wｗw.hetubｏok.ｃｏm.coｍ博轉發動輒上萬，她要是添油加醋將矛頭直指啟真，肯定會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

俗話常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那麼意外大概總是留給沒有準備的人。

「你不如直接進去看看他。」

許幸則在聽到康沉說出「車禍」兩個字后, 腦子全然空白——

事實上，今天她回公司后，領導就明確表示，她如果不辭職，公司也會立馬炒她魷魚，原因無他，出事之後岑子衿已經第一時間向他們公司施壓。

許幸一眼就看到站在中間的年輕女人。

許幸也不明白，上個洗手間的功夫，怎麼就能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可事情就是真真切切發生了。

越說，小姑娘聲音就越小，頭埋得低低的，很是自責。

康沉聞言道：「我送你去。」

如果顧家的話，也不至於明明人就在星城，兒子放學還要當叔叔的去接了。

好在小孩子那邊沒什麼事，岑子衿提的要求也不算太為難，一是學費的全額賠償，二是解僱許幸。高層那邊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

晚上許幸再到醫院時，康沉正在走廊打電話。

許幸解了安全帶，手捏住座椅邊緣, 指骨綳得很緊, 指尖泛白。

可康沉眼疾手快，突然伸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許幸一僵。

她的手很冷，康沉握緊，往外拉了拉。

見康沉來，年輕女人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康沉很有耐心，並不催促她馬上給出答案。

許幸借力起身, 腿還有些軟。

見康沉被人指著鼻子罵，許幸下意識上前一步，擋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m.ｃom在康沉面前，「路柯媽媽，我是啟真的培訓老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

許幸順著他的目光看進去，除了床上躺著的那小小一隻，沒有其他人，她稍稍鬆口氣，邊往裡走邊壓低聲音問：「他媽媽呢？」

聽康沉說完，許幸沒接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小聲說：「我已經辭職了。」

司機人還好，沒有丟下小孩子逃逸，送醫院也送得很及時。

康沉沒再多說，只深深望著她離開時的狼狽背影。

「你不用在意那個女人的話，你以為她真的有多顧家么。」

吃了閉門羹，若若媽媽臉色很不好看，之前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也忍不住沖許幸抱怨，「許老師，你到底在幹什麼？明明知道小孩子貪玩，最後一節課了你都不能看好嗎？」

這一天她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對不起了，一遍又一遍重複，儘管知道這樣的道歉很無力，但除了道歉，她也做不了更多。

許幸頓了頓，沒再多問。

許幸垂頭，心情到底還是有點低落，「辭職我就沒工作了……」

康沉沒說話，只望向病房裡面。

在安全門后挨了十分鐘罵，許幸返回CT室，剛巧碰上路小柯出來。

她快步上前，憤怒地指著康沉質問：「子謙不是把小柯交給你了嗎？你就是這樣看著他？康沉，他好歹也是你的侄子，你如果不想照看就直說好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的眼睛已經紅了一圈，沒哭，但眼裡有水光, 以及滿滿的不安和驚惶。

許幸想伸手碰一碰，可手停在半空中，最後還是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