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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鴻書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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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這條名叫「公主」的船是在大半個月前離開紐約港口的。航程已經到了尾聲。明早就能抵達上海了。
應該是后雇的那位名叫彩霞的小姑娘。而彩霞並不認得蕭夢鴻。
顧簪纓安慰她:「你別難過。憲兒很聰明,也非常懂事。等下我會好好和他說的。哦對了,你這次回國,打算要留多久?」
憲兒七虛歲了,預備下半年上學,現在認得許多字了,姑父彭思漢也教他英文。現在已經能流利對話了,口音是純正的牛津腔。他的皮膚白皙,頭髮漆黑而柔軟,往後用髮蠟整齊地梳了過去,露出清秀的額頭,穿著西服時,就像個嚴肅的小紳士。他的容貌裡帶著他母親的清秀影子,但是一雙眉眼卻又像極了他的父親。他在大部分的時間里偏於沉默,不大愛說話,比同齡的男孩顯得要老道許多。
蕭夢鴻微笑說了聲「沒關係」,自己隨手撣了撣。
「謝謝你二姐。這次回來,我想多留一段時間。」
蕭夢鴻望了眼遠處那幾個孩童,笑道:「能把孩子帶好,更是辛苦不易。」
蕭夢鴻獨自回到住的艙房。
「恕我冒昧說出以下的話,我對你懷了一種情感,很久以前就開始有了。我一直希望能娶像你這樣的一位妻子,我會給予你最大的尊重和愛護。從前我知道你應該無心再談感情,所以不敢打擾你。現在過去了這麼久,趁著這個機會,我正式地向你求愛。希望你能答應我。」
他從椅子上跳了下去,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珊瑚兩年前嫁了人,去年生了兒子,兒子還小要她照顧,現在沒回顧家做事。
並不是珊瑚。
「我都喜歡。」他說道。
憲兒和二姑姑父的感情很好。
她撥通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嘟聲時,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我的字寫完了。姑姑我去玩了。」
顧簪纓現在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平常就不大出去。這會兒在房裡,正陪著憲兒寫字。
……
方太太目送她背影時,邊上另位王太太靠了過來:「剛才你和那位蕭小姐都聊了什麼呀?」
蕭夢鴻苦笑道:「二姐,憲兒是不想和我說話是吧?」
所以這幾年顧簪纓和丈夫搬回了家裡。陪和圖書伴顧太太之餘,也將憲兒視同自己孩子看待。憲兒三四歲時就親自開始教他讀書啟蒙。
過去的這五年時間里,斷斷續續的,薛梓安總是不經意地會時不時出現在她的身邊。以一個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的身份。
「這就是蕭小姐的手段了。哪裡是我們這些老老實實在家的女人能知曉的。」王太太撇了撇嘴。
但她無意再談感情。
在五年之前,她選擇離婚的那一刻,對此,她就應該做好了準備。
魯朗寧太太還沒回房。她和衣躺了下去,閉目片刻,忽然坐了起來,從行李箱里拿出一架飛機玩具模型,檢查了下,見沒有任何損壞,這才放下了心。
這座位於紐約市中心地帶的以捐贈人赫夫納命名的高層藝術館打破了傳統的藝術館慣例,有著區別於傳統建築的不規則曲線線條。它以上升的螺旋和斜坡構成了主體,頂部以玻璃圓頂採光,遠遠望去,猶如一座白色的凝混土雕塑。
彩霞放下電話去叫人。
這時彩霞來敲門,請顧簪纓去接電話。顧簪纓下去接電話,片刻後上來,高興地對正在寫字的憲兒說道:「憲兒,猜猜是誰回來了?你的媽媽!她明天就到北平了。她想和你說話,在電話里等著你……」
「我不想和她說話。」
蕭夢鴻下船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電話局打電話。
或許是受了他父親職業的影響,顧簪纓告訴她,憲兒很喜歡和飛機有關的一切,甚至立志長大了也要當像父親一樣的飛行員。
他用這個年齡的孩子不該有的冷淡語氣說了一句,接著放下了手裡的毛筆。
薛梓安上月個去美國洽談一筆業務,知道蕭夢鴻和魯朗寧太太搭這條船回國,於是跟她同船回來。他本就認識魯朗寧太太。旅途枯燥,幾人在船上自然時常結伴一起吃飯,很是尋常。換了件衣服,便去了餐廳。薛梓安已經在桌旁等著了。吃完飯,魯朗寧太太提議去甲板上散個步。
尋常女婿通常是不願意住到妻子家裡的。唯恐被人詬病吃軟飯。
電話被接了起來,傳來一個年輕女僕的聲音:「顧公館。請問您找誰?」
憲兒繼續寫了起來。沒寫幾個字又停下來,遲疑了下,再hetubook.com.com道:「二姑姑,祖母說,等你生了弟弟妹妹,你就沒空再管我了,是不是?」
她真的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憲兒和她生疏才是正常。
薛梓安面露微微失望之色,但很快道:「那我也回了。」
蕭夢鴻朝談興正濃的魯朗寧太太說了聲,轉身離去時,聽見他在身後忽然又叫了聲自己,便停下腳步回過頭。
雖然在方太太眼裡,出去做事的女性等同於沒有丈夫養,包括她那位在唐人街洋行里做事的小職員丈夫的幾個中國女同事,屬於可憐的範疇,她對建築師也遠不如麻將知道的多,但一聽說在美國得了獎,立刻就覺得厲害了,加上這位蕭小姐十分美麗,而且風度高貴,身邊往來的又都是有身份的人,自動就把她和那些她看不起的拋頭露面做事的女人們分開了,心裏甚至生出些遠觀的艷羡仰望感。見兒子在她面前撒賴,還把她衣服弄髒了,唯恐她會怪罪,掏出手帕來,順手又把正撒賴的兒子從甲板上拎了起來,扯著耳朵又罵。
方太太肯向素昧平生的蕭小姐訴說自己生活里遭受到的不如意,卻不願在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王太太面前露半點苦。只道閑聊了兩句。
蕭夢鴻立於甲板一角眺望前方時,一隻臟污的皮球朝她飛了過來,擦她胳膊飛了出去,球便掉進了海里。在她淺色衣袖上擦了道明顯的污痕。
次日上午,公主號抵達了上海。
王太太便道:「你還不知道吧,那位蕭小姐,其實不好稱她小姐。但叫太太又不恰當。她是離過婚的。」
正因為這樣,他的靠近令她有壓力感。所以一直盡量避免和他獨處,讓兩人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赫夫納藝術館從建成后就引發了巨大爭議,不止建築業內,在公眾中也是褒貶不一。在喜歡它的紐約市民看來,它極其漂亮、外觀無與倫比,給視覺帶來震撼的美感。而在厭惡它的人眼裡,這是一座令人失望的醜陋到無法直視的怪胎。關於藝術館的爭論甚至登上了紐約時報的版面,蕭夢鴻的名字也時常被提及。在爭議最激烈的時候,紐約時報撰文寫道:「……我們曾計劃邀請來自於東方中國的帶了點神秘色和*圖*書彩的女建築師談一下她設計這座藝術館的初衷和想表達的內容,但是如她一貫的風格,並未接受採訪,只說了一句話,建築本身就是建築師的表達。」
顧簪纓遲疑了下,最後下去重新拿起電話,對著那頭等待著的蕭夢鴻說道:「德音,憲兒剛跑開了……大約是去庭院里玩了,我等下就告訴他你回來了的消息……」
一條豪華郵輪行駛在傍晚的海面之上,朝著中國的方向而去。
這座龐大的,有著流暢線條的幾乎完全是以鋼構和特殊強化玻璃建成的建築在問世的第一天起就引來了芝加哥市民的參觀和驚嘆。陽光之下璀璨猶如一座水晶宮殿。獲得了巨大讚譽。在隨後為期一百多天的博覽會期間,這座展館的本身也成了一個供人參觀的標誌。蕭夢鴻和湯普森也因為設計了這座建築而一舉成名,當年共同獲得了美建築師協會頒發的金獎,並且獲得了協會向國外建築師授予的名譽會員稱號。隨後第二年,蕭夢鴻與湯普森在紐約成立了以兩人姓氏共同命名的建築師事務所。
「在的。您稍等,我去叫我們二姑奶奶。」
一個在甲板上玩耍著的五六歲的男童跑了上來,倒在蕭夢鴻腳邊便打滾起來,嘴裏嚷著要皮球。住三等艙的他的懷孕的母親方太太追上來一把捉住兒子,拍了一巴掌,口裡道:「蕭小姐,對不住呀,我兒子把你衣服弄髒了,我手帕給你擦!」急忙掏自己的手帕。
這條船上的中國人里,這位和一個美國太太一道住頭等艙的蕭小姐很是引人注目。在船上大半個月了,方太太陸陸續續在麻將桌上聽說了她的一些事,聽聞她是個有名氣的女建築師,在美國得獎。
他的語氣,似乎略微帶了點小心翼翼。
男童扭開母親的手,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跑到另頭看另幾個大些的孩童斗紙牌。
憲兒手執毛筆寫了半篇字,忽然停了下來,放下筆,視線落到姑姑隆起的腹部,輕聲問道:「二姑姑,我聽祖母說,再過幾個月,你肚子里的寶寶就要出生了?」
想到很快就能和兒子見面了,蕭夢鴻的心裏忽然湧出了一陣激動,又有一絲緊張,甚至忐忑。
如果說,這座博覽會展館只是為她打hetubook.com.com入當今的國際建築師業開了個不錯的頭,那麼幾年之後,極富爭議的赫夫納藝術館的問世,才真正令她的名字被人所熟知——當然,並非全部都是讚譽和欣賞,也伴隨著激烈的抨擊和質疑。
憲兒長而捲曲的眼睫毛動了一下。
夏日的傍晚,夕陽落下了海平面,海風吹來也沒了白天的腥熱感。甲板上三三兩兩到處都是散步乘涼的人。
五年前顧父去世后不久,顧簪纓為了陪伴母親,和丈夫彭思漢商議住回顧家。
蕭夢鴻憑欄吹了片刻的海風,扭頭見薛梓安正注視著自己,便微笑道:「謝謝你請的晚餐。明天船就到上海了,我白天也有些乏,想回去收拾東西,然後早點休息。你呢?」
方太太鬆了口氣,於是用略討好的語氣道:「蕭小姐,聽說你是個女建築師?真是了不起了!哪裡像我,只會帶孩子。」
但彭思漢一口就答應了太太請求。他有足夠的聲望和底氣隨同妻子住到顧家而無需顧慮什麼。
蕭夢鴻沉默了下,說道。
……
顧簪纓微微一怔,說道:「不會呀,姑姑還是和以前一樣……」
毫無疑問,在美國的建築業內,蕭夢鴻現在也已經有名氣了,事業正處在上升的通道里。
以他的條件,到了現在還不結婚,難免有些奇怪。
顧簪纓摸了摸他的頭:「累了嗎,累了就休息下。」
他找到了設計過芝加哥博覽會展館的蕭夢鴻。而蕭夢鴻也交給了他一份答卷。
一年之前,美國著名的千萬富翁赫夫納決定向紐約市捐贈一座藝術館,並將自己的所有收藏都陳列其中供人參觀。但他有一個條件,希望把藝術館建的有別於傳統風格,是前所未有的,能讓人一見就印象深刻,甚至無法忘記。
顧簪纓和彭思漢結婚數年,夫妻感情很好。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直到今年年初,忽然發現有孕了。
但是他走的很快,一眨眼就進了他自己的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方太太嚇了一聲:「離婚?看不出來啊!同船的那位薛先生彷彿在追求她。我見他們常常一道在餐廳吃飯。聽說薛先生是個資本家,人又器宇軒昂,蕭小姐要是離過婚了,薛先生怎麼會看得上一個被夫家棄了的女人?」
……
m•hetubook•com.com的初次亮相,就是五年前與湯普森共同合作的芝加哥萬國博覽會展館。當時這個設計從幾百份稿件中脫穎而出,被芝加哥建築委員會選中,徵求過市民意見后,經過一百多天的時間,展館就如期出現在了公眾的面前。
顧簪纓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憲兒……」
方太太不語,心裏忽然覺得那位蕭小姐彷彿也沒那麼值錢了。一個被婆家棄了的女人,外表再怎麼風光,也是可憐的。比較起來,自己受到的來自家庭的那點不公,似乎也並非不能容忍了。
丈夫去世后,顧太太漸漸開始沉浸於佛法。最近兩年更是沉迷,已經開始吃齋。上周去了西山碧雲寺禮佛,說是給顧簪纓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這自然是件大喜之事。夫婦兩人都十分歡喜。顧太太更高興。
蕭夢鴻很久以前就感覺到,他對自己懷了一種超過了普通朋友的感情。
顧簪纓笑著點頭:「是。到時候你就當哥哥了。憲兒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二姑奶奶在嗎?我找她。」蕭夢鴻說道。
……
魯朗寧太太挽著蕭夢鴻散步時,遇到了船長,攀談起來,剩下蕭夢鴻和薛梓安停在了欄杆邊。
「這倒也是……」方太太見她意外地隨和,言談里彷彿沒有瞧不起自己,忍不住就向她訴起了苦:「像我,上頭生養三個了,肚子里又有一個要爬出來了。男人不過是個拿死薪水的小職員,又不體諒我,我累死累活沒片刻安生。偏我那個婆婆在家裡還到處向人說我好吃懶做。這趟回了國,我索性就把三兒丟給她養,省得白擔了個好吃懶做的名!」蕭夢鴻和她閑聊兩句,最後朝方太太點了點頭,轉身下了甲板。
薛梓安挑了這個時間終於向她表白了,蕭夢鴻驚訝之餘,忽然感覺鬆了一口氣。
……
……
蕭夢鴻下去時,魯朗寧太太告訴她,薛梓安來過了,請她們一道去吃在船上的最後一頓晚餐。
……
薛梓安彷彿遲疑了下,忽然朝她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微微激動的神色。
彷彿鞋子終於落了地似的。
「不累。我把這篇字寫完。」
這是她預備送給憲兒過生日的禮物。
她的行李白天就都收拾好了。回來並沒什麼事。
方太太有些尷尬,急忙又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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