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嗯？」沈倦抬眼。
小攤老闆被刺|激到了，接下來的十八個氣球，他體現出的個人身體素質宛如一個優秀的國家級雜技表演運動員，扭曲著肥胖的身體，啤酒肚顫抖著從各個角度丟氣球，後來乾脆兩個一塊兒丟，氣球一個接著一個，五顏六色的碎了滿地。
林語驚伸著頭偷偷看了一眼，她原本以為這種小的遊戲攤位的獎品應該都很醜，結果沒想到那個鑰匙圈竟然很漂亮，小小的滑板裝飾，上面刻著精細的花紋，還能當開瓶器來用。
「想，」沈倦抬手，指尖掛著鑰匙圈的金屬環勾過來，低聲道，「想要，我喜歡這個。」
林語驚舉起槍，眯著眼，瞄準。
嗯嗯？
林語驚笑了，眉眼彎彎，非常胸有成竹地甩了一下頭髮，看起來非常驕傲。
男生說：「戴這個我就不帥了。」
沈倦道：「這個地方這種遊戲太多，獎品不弄好一點沒人來。」
它的子彈應該是向左下角偏……
林語驚一臉茫然：「氣球？」
隔壁攤位「砰」的一聲，又是一個氣球破掉的聲音。
他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不少人了，都在圍觀，一個男生啪啪鼓掌：「我操，牛逼了這兄弟。」
好的，沒事，這個一定是角度問題，再往上提一點就好了。
一般這種氣球，一排排綁在那裡，都會有幾個是特製加厚的。
倒是粉粉|嫩嫩的顏色，十分少女。
沈倦垂下頭，無聲地笑。
林語驚點了點頭，豎起手指在空中劃了一下：「這一排，都要中。」
沈倦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翹著二郎腿的小攤老闆：「老闆，你扔吧。」
林語驚點點頭：「行業競爭激烈。」她說著走過去，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發現沈倦沒動，又抬手拽著他衣邊兒，到那個攤位前，看了一遍裏面擺著的獎品。
林語驚心道我還以為你是想裝個逼，原來不是。
林語驚中了一個五個連著的，可以換一個小鑰匙圈，她在一堆鑰匙圈裡挑了很久，最後挑了一個帶毛絨彼得兔掛件的。
林語驚抱著那個毛衣上縫著她名字的首字母「L」的泰迪熊，手裡勾著小兔子的鑰匙圈，覺得自己今天晚上收穫滿滿。
小攤老闆沒馬上動，狐疑地看著他，一方面覺得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一方面又覺得扔著的話他根本打不到：「你是幹什麼的？」
沈倦把書一合，看著他：「放下，摸髒了我今兒讓你橫著出去。」
「你看！」有個女生小聲不滿道，「人家別人的男朋友都戴！你為什麼不要！」
「嗯，打不掉，和_圖_書」沈倦手抄進口袋裡打了個哈欠，「所以只能這樣。」
林語驚端起槍，很輕，裏面是黃色的硬塑料子彈。
「砰」的一聲，氣球在半空中應聲而破。
沈倦抬起頭來。
最裡面的架子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棕色泰迪熊，大概半人高，穿著一件綠色的毛衣，毛衣上縫著一個紅色的字母「L」。
沈倦說：「我什麼時候說了。」
不過她還是挺好奇的，轉過頭來問沈倦：「你是怎麼做到的啊，我覺得它那個槍一點都不準，子彈亂飛的。」
林語驚回過神來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沈同學，你現在是要反悔了嗎？」
小攤老闆還沒反應過來，在地上找了一圈兒，確定了那個氣球確實是破了，他轉過頭，遲疑著，慢吞吞地將手裡的另一個也丟出去。
沈倦神情自然，看起來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就這麼弓著腰湊近了看著她，安靜地等著。
男生抬手鼓掌，非常給面子：「厲害！強得讓我害怕。」
林語驚差點笑出聲來。
沈倦「嗯」了一聲。
蔣寒受到了一點驚嚇：「你今天起這麼早？」
「BUFF加持。」
她感覺自己的智商和判斷力在不斷的被侮辱，盯著那個氣球盤盯了一會兒，扭過頭去。
小攤老闆叼著煙，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大概是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要求：「我丟，你打？不是，小夥子，那樣的話氣球是動的，動的，你打？」
「……」
深秋夜裡風寒涼，此時卻好像格外的熱。
林語驚彷彿在他臉上看到了十加二共計十二個大字。
她莫名有點緊張，死死地盯著小攤老闆手裡的氣球。
嗯？
沈倦捧著書在看，聽見聲音叼著袋早餐奶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
老闆正在把新的氣球換上去，看見他們非常熱情：「玩伐啦小姑娘，十塊錢二十發。」
林語驚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高級的玩法。
林語驚的腹誹還沒咆哮出去，小攤老闆跳著將手裡的一個氣球丟向半空中，綠色的小氣球跟著風的軌跡飄飄悠悠地往下落，林語驚的心跟著提起來。
「我現在扔了啊？」
蔣寒覺得自己在歡聲笑語中打出了兩個字，GG。
這玩意兒難道其實是像長了腿兒一樣，上下左右亂飛的？
林語驚垂著頭，認真地把自己的一串鑰匙從上面卸下來，然後，她拿著鑰匙圈手掌攤開在他面前，眼珠在黑夜裡看起來亮亮的：「我可以把這個給你。」
她懷裡一空，抬起頭來，瞪著他，和圖書眼神像是看著個情敵。
「……」
兩個人走到門口，沈倦扯掉頭上的發箍，抬指揉了揉耳根。
那個兔子的做工跟這個鎮店之寶泰迪熊實在沒法比，很小的一個毛絨玩具鑰匙扣，奶白色的彼得兔，身上一條歪歪扭扭的粉白小裙子，五官也十分粗糙，大小眼，其中一隻眼睛縫得還有點歪。
剛剛那個打爆了氣球的女孩子歡呼了一聲，轉過頭去，抱住旁邊男生的腰，撒嬌道：「我厲害嗎？」
她先瞄準中間的一個藍色的氣球開了一槍。
「嗯。」沈倦繼續垂眸看書。
「少女獻祭，」沈倦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忽然俯身，貼近她耳畔，低聲說，「願意把身心都獻給我嗎？」
沈倦挑了挑眉，靠站在旁邊看著。
「我贏來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你，」沈倦歪了下腦袋，懶洋洋地笑，低聲問，「你是我誰？嗯？」
「你看過《冰與火之歌》嗎？裏面的Tyrion Lannister，」林語驚抬手，手掌豎著立在自己鼻尖上，「他有張海報，半邊臉是藍色的，跟你剛剛一樣，而且他外號也叫小惡魔。」
林語驚翻了個白眼。
這次很低，眼看著即將要落地，沈倦垂手。
又是「砰」的一聲。
沈倦以為她又炸毛了，抬手剛想揉揉她的腦袋，就看見她手伸進毛衣口袋裡，掏啊掏，把她的粉色小兔子鑰匙圈掏出來了。
另一個男生說：「這兄弟頭上還戴了個角。」
看起來像個鎮店之寶。
林語驚目標很明確，指著那個熊：「那個要怎麼才能得。」
林語驚配合道：「什麼？」
林語驚抬手拍了下桌角。
「直接扔？」
林語驚看看自己的兔子，再看看人家的熊，也覺得差距有點大，慢吞吞說：「你要是不想要——」
「我不打你綁好的那個，你拿著氣球，向空中隨便扔，我來打，」沈倦耐心地說，指了指那個穿著綠毛衣的泰迪熊，「還是連著20槍，全中我們要那個。」
她轉過頭來看向沈倦，少年站得很直，微側著身子，垂頭，塑料玩具槍的槍口再次抵上桌面，他像是完全沒聽到身後的聲音，唇角向下抿著，冷淡而專註。
黑色的鐵門開著，沒鎖。
沈倦順從地垂下頭。
沈倦神情松懶，「嗯」了一聲。
他推門進去，一進屋就看見沙發上的人。
溫熱的吐息染上耳廓，林語驚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快麻了，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她付了十塊錢，看著小攤老闆把氣球系滿，抬手咬著手腕上的皮筋，把頭髮綁起來，紮m•hｅｔuｂｏｏｋ.coｍ•coｍ成高高的馬尾，看起來利落又自信滿滿。
他放下粢飯糰，看見旁邊放著個粉色的兔子：「哎，這哪個姑娘落下的吧，你放這兒別找不到了啊到時候，」他頓了頓，看著上面串著的那幾把鑰匙，越看越眼熟，問，「老沈，我怎麼看著上面掛著的這把有點像工作室里的鑰匙呢？」
她點點頭：「所以，就算你去，也打不掉一排。」
林語驚身子往後仰了仰，觀察了一下，發現有點歪，摸索著發箍的末端幫他正了正。
沈倦看著她，忽然勾起唇角：「你知道惡魔一般都喜歡什麼嗎？」
這玩意兒塑料做的，極其劣質，壓得他生疼。
沈倦垂眸，沒說話。
林語驚後退了一點點，拉開距離，兩隻手手指捏著小惡魔發箍的兩端，掰了掰，清清嗓子，聲音有點飄：「你……頭再低點。」
——讓一讓，老子要開始裝逼了哦。
她指尖摸到他微涼的耳廓，沈倦僵了一秒，林語驚已經垂手了。
林語驚看了他三秒，沒說話了，垂下頭去。
「幹嘛啊倦爺，我就看看，反正王一揚又不在，」蔣寒仰天長笑，「哈哈哈哈這個娘炮，挑的還挺好看。」
他抬起頭來。
沈倦已經拉著她往邊上靠了靠了，只是兩個人停在那裡不動，還是有點兒礙事，他們旁邊是個打氣球的小攤位，此時那裡正站著一對情侶，不停地傳來氣球破掉的「砰砰」聲。
「那個鑰匙扣，還挺好看。」林語驚湊近了沈倦，小聲說。
就是你用這種塑料玩具槍，無論怎麼樣都打不破。
「……」
林語驚一臉空白：「啊……？」她愣了兩秒，「你不是說給我的……」
「那個得一排連著全中，」老闆說，「那個很難的呀，不過你要是連著中五個，就可以換一個鑰匙圈，十個就給你一對情侶的馬克杯。」
老闆沒反應過來：「什麼？」
女孩很高興，兩個人抱在一起，熱情地啃了對方一下，然後拿了一個小鑰匙圈走了。
有各種小鑰匙扣，眼罩，馬克杯，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
蔣寒敏感地察覺到，這人今天心情不錯。
沈倦抬起頭，笑著舔了舔嘴唇，走過來，從她手裡接過槍，晃了晃，丟在一邊，拿起旁邊的一把塑料小手槍，垂頭問她：「想要那個熊？」
林語驚頭上的那個還沒摘，她似乎沒什麼感覺，懷裡抱著個熊，臉被擋住大半，沈倦抬手，抓過她的熊。
少年長眼漆黑，挺鼻薄唇，下頦的線條削瘦，混合著少年氣和稜角感，半張側臉被旁邊藍色的霓虹和*圖*書燈光線浸泡，讓人想起冰與火之歌的海報。
沈倦單手握著那把黑色的塑料玩具手槍，槍口在桌面上點了點，拿著槍的手指抬了抬，又握緊。
「這是什麼？反差萌？」
這家店和她以前見過的稍微有一點點不一樣，背景板上系著一排排彩色的小氣球，正方形，橫著二十個豎著二十個，就像消消樂一樣，連著一橫排或者一豎排打中一定個數的氣球可以換小獎品。
「我就這麼扔？」
「小惡魔。」林語驚忽然說。
「砰」的一聲，那個藍色氣球左下邊的一顆黃色的破了。
女生難以置信地說：「是什麼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自己不戴這個是帥的？」
「嗯，他這種，要拼個一排才能換的，一定不會讓你打滿一排，裏面會摻著固定的幾個特質氣球，很厚，打不|穿。」
夜市公園裡背景嘈雜，不遠處旋轉木馬旁邊立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廉價音箱，放著歡快的兒歌，音質很差，四周有女孩子的笑聲，小朋友吵鬧聲。
她實話實說：「你現在看起來，挺惡魔的。」
為什麼？？
這會兒人比剛剛少了很多，時間有點晚，帶著小朋友的基本上都回去了，只能看見一對對的小情侶還有成群結隊的女孩子。
小攤老闆摩拳擦掌，一手拿著一個氣球：「我扔了啊？」
她抱著個熊有點吃力，沈倦拿過她手裡的酸奶，塞進她小書包里：「其實不是你槍的問題，是氣球。」
蔣寒照舊周六上午十點鐘，準時到工作室，他走到弄堂口，先去常去的那家店買了兩個大號的粢飯糰，然後掏出鑰匙走到工作室門口，準備開門。
「砰」的一聲，沒破。
「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沈倦平靜地說。
沈倦靠在旁邊樹榦上，低垂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
蔣寒捏著那個兔子的耳朵，揉啊揉：「耳朵還挺軟。」
「我還以為你沒起來呢，」他拎著粢飯糰的袋子走過去，其中一個放在他面前茶几上，邊說，「給你買了個早點，黑糯米加的虎皮蛋，對吧，我還特地要了個加量大號的，不過你起這麼早，應該也吃完了。」
林語驚在遊戲里玩這種不太行，但是現實還是有點區別。
沈倦揚眉：「我外號不叫小惡魔。」
林語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沈倦，恩斷義絕了。」
她抬起手臂，將手裡的小發箍戴在他頭上，少年漆黑的髮絲在指尖穿過，觸感竟然意料之外的，有些柔軟。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啊啊這個小哥哥背影好帥，我繞過去看看他長什麼樣。」
林語驚想起他拿著www.hetubook.com.com筆和線圈機的時候的小動作。
蔣寒以為是沈倦昨晚忘記鎖了，因為這個時間，沈倦一般都還沒起床。
兩個人逛了一圈兒，旋轉木馬上坐的全是小朋友，再裏面的摩天輪下面則全是情侶，林語驚覺得哪個好像都不是屬於她的快樂，於是買了一份章魚小丸子，兩人靠著右邊往外走。
沈倦本來只是想幫她拿一會兒，看見她的表情，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她本來想要那個藍色的小鯨魚的，因為和她的名字比較搭，兩個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挑了兔子，粉粉的，比較符合她小少女的氣質，而且摸起來質量也要稍微好一點。
蔣寒嚇了一跳，往後蹦了一步：「哎喲媽呀。」
「運氣好。」沈倦放下塑料槍謙虛地說。
「這是我的。」沈倦說。
她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後退了半步，誇獎道：「沈同學，你進入角色的速度還挺快。」
林語驚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很精確地計算著角度，十槍以後，她覺得這個二百五子彈根本不是向左下角偏的，不然為什麼氣球不碎，她覺得自己明明已經打到了的。
小攤老闆到最後已經認命了，麻木地丟出去最後兩個氣球，不情不願地，慢吞吞地去拿他架子上的鎮店之寶，轉過頭來，一臉受了欺騙的表情：「你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嗎？」
還真是個鎮店之寶。
林語驚甚至能感覺到自己一點一點，不斷的在升溫。
「行，」小攤老闆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丟在地上踩滅，站起身來，拖過旁邊的一袋氣球，「我隨便扔了啊，20發，你都中了我十塊錢都不收你，我那個鎮店之寶白送給你。」
你到底扔不扔啊！
「誒，這他媽真是——？」蔣寒抓著那兔子拎起來，仔細辨認了一下，「不會是王一揚的吧？這人怎麼回事兒啊，腦子起泡了？現在開始用粉兔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娘們兒唧唧的傻逼，哈哈哈笑死我了。」
林語驚以前從來沒玩過這種東西，她唯一一次去遊樂園是初中的時候學校組織的春遊，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也不是不知道怎麼玩。
林語驚覺得自己找到了訣竅，這個槍不可能是準的，遊戲里她搞不清楚的，李林一直跟她說的什麼彈道，現在看起來就比較清晰了。
「……」
他皮膚很白，頭上帶著發紅光的小惡魔角，林語驚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明明是個很可愛的東西，被他生生戴出了點兒邪氣來。
沈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字一頓說：「這，是他媽，我的。」
沈倦直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