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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著幾縷頭髮的頭對著小山。

一具缺了一條腿的泛著黃光的乾屍。

他有些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又有些費勁地把什麼舉到了小山眼前。

匪首有些驚訝。

小山蹲在那裡，擋著「蛙」的天，向「井中」伸出了柔軟白皙的手。

匪首扯掉了面罩，朝窖底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如果你辦了這姑娘，我信你。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不然你們都得死。」

那人看著小山，嗤笑：「小小年紀，不要給自己造孽，褻瀆神明的罪，你受不住。」

小山本身聲調清澈純真，嗓音此時卻拖了起來，長長的調兒，帶著威懾的意味：「帘子擋著這張臉，天王天天瞪著你，你還能安穩睡著，何必信神，不如信我。」

他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微微一笑：「因為，我也是……神啊。」

少年既覺得眼前的姑娘眉眼秀氣得不像話，又覺得她溫柔可愛得不像話，似只溫柔可親的小兔子，那個小山口中「胖胖的不起眼的人」大概是他在發夢吧。

地窖內的空氣本就不夠清爽，宋唯覺得兩人之間距離興許過近，便往後退了退，手往後爬了爬。

宋唯和豆沙都很驚訝。後來豆沙想起什麼，心中便hetubook.com.com有數了。

宋唯從小分明立志成為警察，豆沙打小就是胖子一個橫行無忌，分明也是兩個膽子大的，這會兒冷汗卻都流到了屁股梢兒。

宋唯的表情依舊有種尿急的尷尬，他說：「好的，師兄。」

唔，這下可真麻煩。

宋唯從臉羞紅到耳朵根，謙虛地回了一句：「一點點年輕，一點點好看。」

他……摸到了什麼……

灰襖子，灰褲子。

那人又吃了一驚，未知他猜到了幾分，但情緒一閃而過，荒謬可笑的濃烈感覺佔據了上風：「信你？你是什麼東西？」

小山說：「你想問我有沒有錢，如果我出得起錢，你就放了我和老太太。」

那人駭極了，迫切問道：「誰告訴你的這些話？」

槐樹下的那雙臉，滿是突出的疤痕和疙瘩，似是被燒傷的痕迹。

宋唯沒有伸出手，有些尷尬地問：「那些人呢？」

因此地窖上的大石頭和木蓋移開時，宋唯一下子彈了起來，豆沙本來也想裝成自己很怕的樣子，但看見宋唯這個樣子，噗嗤笑了出來。

宋唯依舊很尷尬：「師兄，不是豆沙，是它。」

宋唯和豆沙被一齊扔進了廢棄的地窖。

對面和-圖-書眉眼恬靜的姑娘微笑著回了一句：「你好。」

從前的他像一顆剝開的蒼白的沒有色彩的荔枝，現在的他更像莫奈畫出的睡蓮，靈魂呼之欲出。

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眉眼越發燦爛放肆：「況我怎不是神？我救你于苦海泥漿，脫胎於你心魔生滅。洞悉、救人，歸於自我，生滅由你，神才這樣勞碌。你說我不是神？」

臘月的天地，是雪在做船舶。

豆沙是個極度克制的姑娘。在任何一個有旁人的環境中，都沒有真正憤怒或者悲傷過。

那塊冰冷的讓人汗毛悚立的東西……是什麼……

他生得像一束燦爛的陽光，可豆沙在黑暗中，細長的手腕不自覺抵住了眼睛，壓住眼球中澎湃的東西。

小山面容上流淌著乾淨和靡艷，那點紅顏黑髮，把素和白沉到了極致，也把色和靈染到了極致。

然後，瞬間有些毛骨悚然。

擋住雪花，望向地窖的，不是那個三個蒙面人，而是小山。

姥姥中氣十足，活潑極了，她老人家這輩子參加了無數場喪禮，怎麼哭都有講究：「俺滴孫兒啊，這不快死了，俺的那個孫兒啊，你們可放了俺們吧……豆沙啊，豆沙乖孫媳貞操不保啊啊啊啊，httｐs://ｍ.hｅt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你等著姥娘去救你啊我的小豆沙！你別怕，孩兒，小山不敢不要你，不要想不開！想不開的都是缺根筋！你等我拿拐杖打死占你便宜那個小鱉孫兒！」

小山很無辜：「突然來了一群身高八尺的大漢，怒目金剛似的，薅住他們一頓捶，這會兒綁到一根繩上串成了串兒。」

小山的雙眼和圓圓的眼眶四目相對。

姥姥一邊唱一邊哭一邊拍腿，小山尷尬地加了一句：「我還沒死。」

豆沙放下手肘，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暗中的少年，繼而移開視線，微微露出細白的牙齒，望著少年身後那片黑暗又未知的區域，若有所思，帶著笑，緩緩開口：「其實是怕的。」

地窖門被蓋上，上面壓了塊石頭。

「『沒有看到的真相，一定只是恰巧還沒有看到』。宋唯，你聽說過這句話嗎？」豆沙問他。

小山笑了：「我若是神，你今天褻瀆我該你受罰；我若不是神，冒充了神的你這樣褻瀆神，怎能不死無全屍？」

他說：「你們，一個個地，每一個人，從案發起的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不都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了嗎？」

他低頭，揉了揉被勒得發青的手腕和圖書，笑道：「當著妻子寇婆的面和別人的兒媳婦通姦，生下了天命之子，接著敲詐勒索，讓別人乖乖捧出十萬，天王恐怕也膽寒。」

小山面無表情，立在堂屋正中，眼睛含著秋水長天。

又讓人把二人臉上的膠帶撕了下來。

姥姥戲上眉梢，聲淚俱下：「列位大俠，求求恁，放了我乖孫和我孫媳吧，你們要殺人，就殺了我，要搶劫，就搶了我，我一把老骨頭了，沒有在怕的！蒼天啊！大地啊！無情的命運啊，你們就這樣對待我傅婆婆的嗎！我老婆婆一輩子沒幹過什麼壞事，為什麼讓我中年喪女，晚年喪孫！」

豆沙在黑暗中帶出一聲笑。那點笑，像一朵含著極甜汁液的花。輕嗅而現香糜。她在黑暗中輕輕吐出一句奇怪的話：「宋唯，有人說過，你看起來像個好人嗎？」

那廂匪首讓人把唐小山和姥姥放了下來。

他吐字清晰，諷刺極了：「你們這些警察，披著人皮乾著吃人的勾當，還要壓得人不敢張嘴，究竟是憑什麼呢，只有神才可以治你們的罪，只有神才可以挖你們的心，讓你們自相殘殺。」

「你也讀過啊？推理作家奈察在作品《奇怪的一天》中，主人公大偵探Doctor Miracle早晨m•ｈetｕｂｏｏk•cｏｍ.cｏm對電車中遇到的老朋友Edward所說的話。」宋唯津津有味地對豆沙聊著一本書，在這個詭異的環境中。

他望向了小山，小山似乎早已洞察了他是何意，白如瓷器的臉帶著憊懶之態，全無之前懦弱恐懼的樣子。

寇婆？乾女兒？

大風起兮，雲飛揚。

小山自由了！

匪首顯然也很頭疼，揮揮手，下面的人就又給姥姥綁上了膠帶。

宋唯像深井中的蛙，睜大眼睛看天，雪花卻緩緩飄落。

他問她：「你怕嗎？」

《奇怪的一天》是一本很棒的書呢。宋唯心想。

豆沙仰著臉看小山，嬌氣天真：「哥哥，我怕。」

宋唯在黑暗中本想拿出火機，但是思量這地窖冬天不知道是否還殘留甲烷、硫化氫等易燃氣體，萬一失火，死得豈不更快。

他尷尬地在黑暗中打了一聲招呼：「小山妹妹，你好。」

宋唯和豆沙不知道待了多久，事實上兩人在恐怖的情緒中度秒如年。

木下有鬼，槐也。

宋唯愣了，少年指著自己清爽如水的眼睛：「沒有人說我像個壞人。」

他吐出神字，卻像鬼。

小山看宋唯那張臉，跳了腳：「你個王八蛋，對我們家小小孩兒怎麼了？」

她頗實誠而古怪地開口：「你真年輕，又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