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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扶了扶眼鏡，笑道：「候老大還坐得住啊，別忘了，當年可是你跑去做卧底，引著警察找到『他』的。」

他喉結吞咽著，卻捨不得逃走，捨不得移開眼睛。

遊戲還是重啟了。

他垂著長睫毛：「哦？」

城中城下，海中海中。

「有個男人殺了我，把我藏在小樹林，布娃娃從小玩到大，坐在我的墳前看我，你怎麼不救救我啊，唐警官？」

小山拿著豆沙的襖，那股屬於女孩子乾淨的馨香便朝他鼻子撲去，既單純又霸道。

他含笑問它：「你有冤？」

姑娘眼睛望著倉庫緊閉的門，彷彿沒有聽見他們的爭論，含笑開口：「我決定的事，就這樣定了。」

豆沙笑了起來，嘴上不饒他：「天天喂你吃的飯都夠養一頭豬了，還敢說沒人煮飯。哥哥一會兒也回來，他說明天也會到三十三中去。今早買的新鮮整雞還在泡著，一回兒撇了乾淨雪水給你們燉點雞湯。」

傅梨湘不會是這個模樣。

看她微微笑著，卻又轉身卻對宋唯嘆道：「你呢，是越發沒出息了。」

張猴子率先開口，嘆了聲：「說是社團，警察也打，可我們從來沒幹過傷人的事，不過是一群沒家的人互相依靠著討生活，誰受欺負了有個幫手罷了，莫名其妙地，尋了這麼大仇。」

90年過完年，唐富明就把豆沙安排到了棉紡四廠做會計。豆沙雖說只有初中文憑，但是字寫得極清秀，且做事有條理，因此去了棉紡四廠，漸漸工作得也得心應手起來。

「師姐？」從學校偷溜回來的宋唯推了推馮琬，她才回過神來：「嗯？」

溫柔地，又帶著留戀。

她再次抬起眼，蹙眉看著唐小山。

宋唯卻興奮地站到了電視前：「師兄，聽說L市從宋至今，被黃河水掩埋過數次，如今的L市地基不穩，城下有城，城中套城，是不是真的？」

李珣冷笑：「我和張洋的人也由他指https://m.hｅtubｏok.com•ｃom揮？」

豆沙抬頭看他，宋唯心中喊了一聲卧槽，危險，小宋哥，逃走，快逃，划水，飛機，火箭都可以呢……TOT。

宋唯說：「走。我知道藏屍地在哪兒了！」

侯起垂頭點了支煙，笑中帶著挑釁：「沙姐怎麼說，當年可是你讓我去的，這會兒『他』來了，你還不貼身二十四小時跟著我，保護我，我怕得很哪。」

一下谷底，宋唯就傻眼了，除了他媽的烏泱泱的水就是水下水上他媽的烏泱泱的鵝卵石，藏個毛的屍，連個皮蛋都藏不住。

小山雙手枕在頭后，又點了點頭。

小山倚靠在門框，眼含春花桃葉落水色，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唯。

豆沙眼中微光閃現，很快卻又恢復平常，她脫掉棉襖，遞給小山，挽起袖子笑道：「你們先進屋中生上火，過兩天就要降雪了，冷得難受。我去廚房給你們煮點菜。如果要喝點熱酒，我也從園子里扒出來，溫上。去年老李叔釀的糧食酒，這會兒拿下油封，味道剛剛好。」

走了幾步，還未到堂屋，宋唯突然站定，伸出手來。他伸出那雙比誰都要乾淨的手，撫掉豆沙發上的花。

「哥哥！」她歡快地跑了過去，握住了唐小山的手。

宋唯在旁人面前無論是硬聊還是巧言，都是極能說極自信的，到了豆沙面前，卻手足無措地搖著頭，說著不用不用。心裏也有些羞恥，眼珠子都帶著不好意思，自己為了喜歡的姑娘還是違反了原則。

他換了雙拖鞋，問豆沙：「最近在廠里還好嗎？」

李珣點頭：「我也從手下兄弟口中聽聞，前些日子，在衡水打工的羅老五去了北京，後來聽說自首蹲了號子，羅老無心思縝密，一向只有『他』支使得動，怕是給『他』頂了罪。」

侯起把煙圈吐到了張洋臉上，用手點著他的衣服說：「我和_圖_書的命很金貴的，張老大！」

宋唯在豆沙面前總是忍不住笑眯眯的，咧著嘴，怎麼誇都覺得不夠，柔聲說著：「我覺得你比我剛見你長高了那麼些，可是怎麼吃不胖呢，你瘦了是很好看，但是胖了也一定好看。」

小山眼都沒眨，看著黃蓉奪過楊康手中的打狗棍，站在眾人之中。

豆沙眉毛疏淡，頭髮發質也很細軟，髮辮上落了很多干碎的蓼藍花瓣，是今天廠中放染料時，飛到大家身上的，拍了許多，仍未除盡。

我一定給你尋個最舒服的死法。

侯起抬頭，吐了個煙圈，帶著無賴的笑：「沒聽見沙姐怎麼說，是所有人，你不服啊？」

候起笑了：「回來就回來，怕什麼，最近羊肉正膻，請『他』吃鍋啰。蔥花供不起還是麻醬少了？」

這麼久了。

「我查過地圖，有宋以來，L市從小城演變至今，最初的城址和現今的有交集的地方，正是從這座山谷開始，向內城延伸；而海中海，第一個海指的其實也就是太行山脈，古書傳聞中太行山是愚公所移山脈，太行山被天神移到此處，而此處本來就是海，山海原本就可互相轉變，而第二個海指的是L市唯一的水源地桃花水庫。L市在內陸，又缺水，並沒有真正的海。因此兩廂結合取交集，埋屍地應該在桃花谷下。」

依照唐小山平素的模樣，現在恐怕應該在人前大吐特吐了，可此時，他卻連眉毛都沒蹙，面無表情繼續順著棉朝上掏，直到摸到一個紐扣狀的對講機。

宋唯很鄙視地看了一眼小山，問：「跟你賭，幾天為限？我上報領導再加上搜屍體少說也得兩天吧。」

一樓確實更冷，宋唯認命地生起火來，對著煙管子，直弄得滿臉煤灰，才咳嗽著怪叫一聲：「我想到了。」

宋唯又問：「聽說L市山曾為海，海曾為山，是不是真的？」

鄭與斌卻惱怒地斥著唐小山：「誰讓你hｅｔｕbｏｏk.cｏｍ.coｍ私自破壞證物的，這樣不講手法，布娃娃上殘留的或許有別的……」

姑娘乾淨絨軟的模樣讓宋唯急切解開謎底的躁動平息了許多。他看著她，溫和地商量道：「我今晚能在你家吃飯嗎？」

傅梨湘啊傅梨湘。

小山頗有些冷淡地把襖扔到了沙發上，然後給宋唯倒了杯水，打開電視，調出僅有的一個頻道，正在播《射鵰英雄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它依舊那麼溫柔，這溫柔甜膩到了極點，卻變成一種惡毒：「山中圍藏之城、瀆山玉海之都，你躲在這裏好逍遙啊。我被埋在城中城下，海中海中，第三指揮部不是無所不能嗎，你猜猜我在哪兒啊，傅梨湘？」

宋唯蹙眉思索：「城中城下，海中海中，是在哪裡？」

「怎麼個賭法？」

他話還沒說完，馮琬卻聽不進去了，低下頭去看手中證物袋中的布娃娃。娃娃上沒有殘留任何指紋，且撕扯的痕迹只是順著之前兇手縫補的痕迹，線頭一絲不亂，連內部的棉花都未受損。

「我冤啊，唐警官。有個男人殺了我，把我剁成一塊塊，你怎麼不來救救我啊？」

宋唯著了迷，一直想著這八字，推著自行車到了唐家門前都忘了停住腳步，兀自往前走著。

豆沙食指碰碰鼻尖，像個俏皮的男孩子：「多謝你給我買的假證。」

等到宋唯一臉便秘地坐到老孫頭鐵鍋前的時候，忍不住地罵小山：「你個畜生，為啥不早告訴我桃花谷里全特么是鵝卵石！」

張洋一向溫和淡定，這會兒卻也坐不住了，他盯著倉庫窗欞上俯衝驟停的烏鴉，說：「從種種痕迹看來，『他』應該回來了。前兩日幫里幾個兄弟喝醉了，大腿莫名其妙被人砍了幾刀，血管都被人割斷，手段如此冷辣，不是那些小打小鬧的小流氓幹得出來的。」

聽說大家被布娃娃嚇了一跳……

晚飯未吃，便去隊里借和圖書了輛車，跑了三十里的山路，到了L市標誌性的景區桃花谷。

豆沙平和道：「候老大別怕，從今天開始，我不在，威英幫上上下下各堂會都由你指揮，為了你的安全，必要時也可以用非常手段。」

古有烏盆包公前伸冤，今有布娃娃尋唐警官。

姑娘拿著手帕擦汗，擦完了，卻甩在地上，溫和開口：「我們來講這個道理。他一個人護住了我們所有人的命，大家都是孤兒，平白走到一起，不過是段緣分，我當初派他去死，他也去了，如今你用命護他，難道不該？」

他點著豆沙的額頭，說著你越發有出息了。

每一個小女孩的辮子梢兒大概總掛著幾顆小少年的心。

大家神色都很凝重，或者說，看著首座的幾人凝重，便愈發不安起來。

小山居高臨下沒有感情地看著這個布娃娃。

一手撐著下巴，玩味地看著這個小東西。

張洋搖頭，不讚許：「侯起是我們三人中地盤最大的，手下人數眾多，個個機靈，哪兒用得著這樣全社團出動，惹了警察眼反倒麻煩。」

豆沙的臉晃了過來，「嘿」一聲，嚇了宋唯一大跳。隨後，少年的臉上漾出了這世間最燦爛的紅暈和笑容。與那日在籃球場上智珠在握的模樣大不相同。

盤著發的黑衣姑娘思索了許久，才開口道：「大家怎麼看？」

唐小山斷斷續續地回憶了對講機中的話，他隱去了「傅梨湘」三字，卻說到了受害人所在的地點「城中城下，海中海中」，馮琬心心念念著傅梨湘，自然想到了那句「山中圍藏之城、瀆山玉海之都」，心中悵然的同時，看著小山的表情卻專註了許多。她打量著他，怔怔而認真地打量著。

小山聽著赫赫哈嘿的武打聲，點頭應了句：「是。」

淡紅色的花映著青得發藍的發，都是尋常的顏色，放到一起，無論如何都是不尋常的好看。

小山打了個哈欠，笑得酒窩都出來了：「不用wwｗ.ｈｅｔuboｏｋ•ｃｏｍ•ｃoｍ，就賭今天的晚餐。」

娃娃彷彿在眨眼：「我有冤。」

唐小山把布娃娃拿到了辦公室。

那句從嗓子眼就要輾轉念出的「我喜歡你」還沒來得及念出來，毛茸茸的豆沙就像一副瞬間活過來的潑墨山水花，花鳥皆驚，望向了門外，微微一笑。

「有個男人殺了我，說我不該逃，把我腳趾割下，縫進布娃娃肚子中，你怎麼不救救我啊，傅……梨……湘……？」

不知不覺，豆沙的頭髮也留到了腰際。

PM 01:00 蝶花舊廠，威英幫眾。

李珣自然不忿，怒氣沖沖，指著侯起問姑娘：「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一直這麼護著他！你怕他什麼？！」

小山故作高深地想了想，笑嘻嘻地開口：「我跟你打賭不在這裏。」

那聲音就是從這裏傳出。

宋唯是個完美主義者，豆沙深知，心中暗暗嘲笑，他如果看見以前的自己，不知道跑得有多快，這些話可見都是屬於男人的「鬼話」範疇。

唐小山怯生生地看著馮琬，話都說得結結巴巴，馮琬五味陳雜地收回目光，暗笑自己多疑。

她來到這裏時一無所有，哪有什麼初中文憑。為了上工，宋唯便託人給她辦了個假證。

「你輸了，你請我去北河沿上吃泉水燉魚；我輸了我請你去。」

桃花谷在連綿山脈正中，下有一個水庫，水質清澈甘甜，是全市的水源。

他無辜地說：「我自己一個人，沒人煮飯，明天還要早早去三十三中。」

唐小山臉色慢慢變得冰冷，從口袋中掏出手套戴上，沿著縫補的痕迹撕開了布娃娃的肚子，果真在裏面找到了十根趾骨，趾骨旁邊的棉被紅黃相間之物黏作一團，應是剝除皮肉后殘留的脂肪和血跡。

宋唯笑了，但是心中暗罵唐小山不識相。有這樣一個大舅子，媳婦幾時能娶到手。

那些趾骨被送到馮琬處鑒定，說是依照骨頭藏在布娃娃中的狀態判斷，受害人已死了兩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