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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筆記

作者:書海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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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三章 枯枝白雪花謝飛

第二卷

第四十三章 枯枝白雪花謝飛

他聽到了呼門聲。
宋唯眾人聽到回應,本來精神一振,但是屋內人卻突然傳來一句:「我病了幾天了,沒精神,你過完年再來吧。」
僻靜孤冷,甚至沒有過年絲毫的味道。
宋唯覺得自己像一隻長著一雙大腳板的鳥,一路上跌跌撞撞,如今只想收起腳,舒展寬大的羽翅。
「等著。」這人緩緩地喘勻氣,爬起了身。
「只是因為你沒有指紋,畫著武生妝嗎?」少年冷笑,超前又走了幾步。
胡隊臉瞬間變得通紅,他做了個手勢,大家準備踹門進去,男人卻來了一句:「我手裡有人,你們別動!」
宋唯冷冷地看了一眼緊閉的門,修長漂亮的手熟練地解扣脫槍。
那個沒有人發現的人啊,在你們徹夜酣睡的時候,把我一塊塊切碎扔掉。
是指李女和豆沙嗎?
「證據就藏在這間屋子裡。」宋唯用鼻子努力嗅著:「那些姑娘的假髮,每天都在眼睜睜血淋淋地看著你,我能聞得見。該怕的難道不是你嗎?」
「是鄭隊長的聲音!」二大隊的警員聽到熟悉的聲音,詫異叫了起來。
如果這窄漏空間另有乾坤,就一定在我腳下。
氤氳雪光中,家家煙火。
一棟老樓,殘破不堪,蛛網遍布,還有一股歲月侵蝕的霉味。
那雙眼,化了一半的妝,紅色的胭脂水粉撲簌簌地向下掉著渣滓。
男人正是那日鄭與斌所見的地下賭場的真正主人,亦是白帝的傳話人。他無辜笑著:「那廂神仙在打架,哪能讓您和那位宋小警官這麼順利。況且當時證人溫泉酒店外瞧見的就是崔生,只可惜您沒查證,就貿貿然去摘花,不過話說回來,誰讓您如此心急呢!」
胡隊一愣,宋唯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句,我去。
跟隨著的其中一個老刑警一拍腦袋:「我排查過這裏。從前彷彿是廣電老家屬院,挨著大菜場,後來前頭被劃成了電影院,圍起了一堵牆,出入不方便,這家屬樓也老舊,上上下下因此搬空了。」
裏面是一張簡易的地圖。
樓外擺著幾蛇皮袋雜物。
鄭與斌?
「我柔弱又多病,我的骨頭到了陰雨天都是僵硬的!你不和圖書要胡扯。咳咳……」男人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珠子卻緩緩詭異地轉動著。
他受夠了被支使、被愚弄。
鄭與斌怎麼會在這裏?
崔國生搖頭吱唔:「我不知道。我有一段日子沒見他了。平時他缺錢了,就出來跟我干一段時間。手頭寬裕了,就歇了。」
冰冷的光線向著老人的左側掃去,那裡果真有一把槍,只不過,槍是抵在老人槍是抵在老人太陽穴上。
不可否認,這個孩子有一股蠻橫的勁兒,無論如何要找到罪犯的心也是好的。只是,他突然的出現和發生的變故太棘手了。
他的目光看向宋唯,有些信賴也有些遲疑地無聲詢問著。
手裡有人?
等見了豆沙,他想問出那句很想問的話。
宋唯笑:「老而不朽的人才怕死。」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道中清晰而突兀。
他覺得自己的心在劇烈地跳著,那個聲音在縱深處吐出三個字:「關上門。」
宋唯攥住崔國生:「他有槍!」
那個聲音問宋唯:「你不怕死?」
少年沉默了很久,定住步子,輕輕開口:「你沒有殺了她,對吧?」
胡隊不喜歡犯錯。
怎麼會等到花謝花飛,枯枝白雪,熬到今日,最後散盡一口氣。
胡隊著急:「你這孩子說點啥!」
「砰!」
一動不動。
那個年輕的男人冷冷一笑,瞬間把槍轉向,對準了少年宋唯的胸口。
他想起了少年剛剛告訴他的話。
他不願被人打擾愉快的時光。
鍾錶滴滴答答地轉著,到了十八時,立時噹噹敲響,振動著牆壁,駭得少年和那人都一怔。而不曾見過天日的一副副長發,彷彿唱著哀歌,在牆壁上悠悠蕩蕩地晃著。
宋唯又向前幾步,悄無聲息從口袋中掏出一把警用手電筒,在對方竭力辯駁的時候,緩緩放在自己左眼側,猛地對著黑暗處推開了那束光,強烈的光迅速刺向了黑暗中的角落。
宋唯卻抬起頭,厲聲開口:「答應我!!!」
宋唯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到了另一個男人愕然的聲音:「你怎麼會有槍?!」
他愕然地彷彿被人念了定字訣,卻迅速用力地尖叫起hetubook.com.com來,像是畏懼光芒的殭屍,又像武裝森嚴卻被暴晒在陽光下的老吸血鬼。
隨著這聲音的湮沒,宋唯推上了門,背靠著門,適應環顧著四周,緩緩轉過身。
他看了鄭與斌一眼,鷹眼帶笑:「您到底知道了深淺,您派人尋我,也算是透了信兒,要爭這個大獎。」
鄭與斌冷笑:「你們不講規矩在先,如果你們不想讓第三指揮部贏,從現在開始,規矩由我說了算!」
少年呵了一口氣,輕輕開口:「可是,我怎麼能放了你。」
宋唯細思,默不作聲從不遠處扛來幾個晾衣架,堵在一樓住戶外,又向大家借了外套,搭在晾衣架上。

宋唯吐了口氣,笑了起來,他說:「別罵我。我也不知道為啥喜歡她。我也不懂,也……恨。」
有些錯,發生了,是要鬧笑話的。
透過這扇門和客廳,拐角的小卧室不遠處的地板上,有一團扭曲的東西趴在上面,細看來似乎是人,用手指卡住槽縫兒,摳開一塊地板磚,謹慎地露出一點兒光,貪婪地朝裡頭兒瞅著,似乎看到了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地縫裡的光似乎被感知到,歇斯底里的求助哭泣聲從裡頭遙遙傳來,惹得這人頗不悅,重重地蓋住了地磚,又用山水石牢牢壓住。他頭上黑色的長發如漆似瀑,像幾千幾萬條蛇伏在地板上,陰冷冷,蟄著眼,吐著舌頭。
「猜的未必准。」宋唯自己先開了口,雖然是謙讓話,但其實經過幾個小時的心理戰,險些站不穩。
老刑警低著聲兒應道:「因為遇鬼證人清晨出現的地方離這裏不遠不近,因此多多少少會查到這裏,但是不細查的原因——這您也看到了,家屬樓完全不符合證人指證的獨門獨院。」
越是柳暗花明,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要沉下去。
救豆沙。
少年已經一步步走到了老人的身旁,他幾乎能聽到特屬於老年人的近乎腐味的呼吸聲音。
硝煙……瀰漫。
老刑警眯眼一看,衣架和衣服堵在一樓外,形成了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
那口怨氣,等著塵埃落定的怨氣。
是誰殺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我,割了我的長發,讓我看不到媽媽。
回蕩著,那句話。
宋唯握著手電筒,細細環顧牆壁,呵了一口氣,輕輕開口:「為了她們,我怎麼能放了你。」
他做了兇手的人質?!
「從前為什麼排查到了,又為什麼沒有細查?」胡隊細問。
崔國生低聲說了一句:「伯,過年了,我來看看你。」
鄭與斌攥住男人的衣領,寒聲道:「你們敢騙我!害我在宋唯面前跌這面子!」
那個沒有人注意到的人啊,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殺死了我。
鄭與斌等了許久,才等到了驅車而來的黑衣人。
小法醫聽到鄭與斌的聲音,眼眶紅了紅,覺得自己平素是誤會了他。真男人也。
「你怎麼知道是我?你知道你在污衊一個什麼樣的人?你犯了一個不可彌補的錯誤,你誤解的東西,我都可以解釋!」
「把槍卸了。」那個聲音陰毒而煩躁。
胡隊和宋唯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
有了人質,一切會變得不可控。
「伯,不在家嗎?」崔國生又敲了幾下。
「你也說了,我是這麼安分可憐的人,你居然污衊我殺了人!沒有人懷疑過我,你也不應該。」
他垂頭說:「我回不來了,你們要救豆沙。」
屋內安靜了幾十秒,才輕輕開口:「你來看我,不帶吃的,帶著警察來。」
崔國生帶眾人走了許久,指著路,東拐西繞,到了一個衚衕的盡頭。
所有的窗帘都是一一拉實的,他抬頭看了一眼,頗為安心。
胡隊在十米外,聽到了槍的響聲。
「你們剛才看到了。我送到樓外頭空地上,他得空了就收收撿撿,我下午再扛走。好些日子不打照面也是有的。」
握著槍的,才是他。
胡隊煩躁極了,拿出對講機,準備彙報情況,屋內又傳來蒼老沙啞的聲音:「是誰找到的我,進來。其他人後退到家屬樓外面。」
「你!」男人驚駭。
如果我答應你,喜歡你一千年一萬年,誰欺負你,我都讓他踩著我的屍體先過去,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下輩子先喜歡我,先跟我在一起,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少年覺得熏www.hetubook.com.com熱的空氣碰觸到面孔,一切變得敏感,他默默向前挪了幾步:「崔啟誠,中專學歷,1955—1964年,在市公立中學教書,1965年娶了剛和白姓男人離婚的陳萍,1966-1982年,在市第一劇院攝影部工作,直至退休。你不貪不佔,無欲無求,愛喝茶愛讀報,在單位沉默寡言,多次把全國勞模的稱號讓給別人,老同事都對你印象不深,你像個不曾存在過的人,大家只記得你家出了事兒,女兒死了,老婆跑了,自己養著一個可憐的外孫。可是可憐過就算了,之後的那些年,沒有人在意你,沒有人探望你,連過年去看望老職工的戲院領導都想不起你。他們扛著米面,累得呼哧呼哧,走了許多街道,慰問了很多沒用的老人,剩餘一兩袋米面,卻始終記不得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誰呢?我問了很多人,大家一嘴一舌,如同拼圖,湊了一個殘缺斑駁的你。你的檔案甚至都佚失了,他們連你的年紀都眾說紛紜。」
門外爆竹聲響,已近下午五點。
他望著手電筒的光束指向地地方,泠然齒寒地開口:「或者,只是因為你這張老臉嗎!」
胡隊沒料想鄭與斌居然比眾人快一步找到犯罪嫌疑人。
如若醉酒的證人是從電影院圍堵的牆外翻牆而入,繼而誤以為這是一個院落,完全有可能。
我想……討你的下輩子。
「進去!」胡隊點頭,摁住了槍,崔國生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幾個民警押持下,走到了東戶前,在門前敲了幾下門,用方言喊著:「伯,開門。」
宋唯繼續向前走了幾步,輕輕開口:「我聽見了風的聲音。我的腳下,有風。」
宋唯走了進去,目光所及,都是黑暗。
今世還沒有過完,卻已經開始盼著來生。
本來只是專案組的事,現在極可能演變成全局出動。
僵著身。
宋唯胡亂抓起桌上的塑料杯,倒了一杯水,咕咚喝完,少年的臉頰白得閃著瓷光,他放下杯子,擦擦嘴,說,走。
鄭與斌舔舔唇,打開紙條。
鄭與斌咆哮著:「快走,不要管我!」
如果師姐能用崔國生的DNA和被砍頭的嬰孩的D和圖書NA進行比對,出於同一父系的結果做實,一切恐怕更妥帖些。
「一切都結束了。」男人用口型告訴這玉樹一樣的少年,這讓人熱愛惋惜的少年。
眾人安靜極了,甚至連呼吸都試圖掐斷。
是誰奪取我的意志,讓我晝夜哭泣,長發纏上新的鮮血。
「誰告訴你我沒有指紋,會畫武生妝的?是崔國生嗎?他從小就不是一個好孩子,他習慣撒謊,還有幾次想要扼住我的脖子,殺死我這個可憐的人,你們做警察的怎麼就如此誤信了他?」
「這個人是……」哪怕答案呼之欲出,小法醫也還是瞪圓了眼睛。
他極緩慢地朝前走著,卻為崔國生突然的出現感到不悅。
不停地回蕩著。
「你每天收的那些雜物……」
男人從窗內用白手套丟出一張紙條:「規矩不規矩的,咱們從此都是一家人,說起來還是太見外了。我們倒也不指望您一個人,如果偌大警局只認識您一個,這不是太可怕了嗎?不過,說來也不是咱們可怕,還是警察更可怕。咱們這些粗人哪懂破案,有人懂就成了。有些考試該作弊還是作弊。這裏頭兒有人通信兒。上面那位祖宗有惜才的心,但也得看您忠誠不忠誠不是?您方才主動示弱是示弱對了。答案我也為您提前討來了,保管宋小警官和第三指揮部贏不了。」
從門內地縫傳出一串鑰匙,宋唯深深看了胡隊一眼,轉身,拾起了鑰匙,眾人則在胡隊的手勢中,退出家屬樓。
「可是你殺了人!這世界沒有比你更兇狠的惡鬼,柔弱可與你不搭邊!」
被第三指揮部選中的……少年。
世間如果有鬼,該有多好啊。
被挾持的,不是鄭與斌。
走到客廳時,喉嚨中想再發出一句什麼抱怨,太陽穴被突然被一樣冰涼的東西抵了上去。
崔國生像只瘦弱的鵪鶉,被促著往前引路。
老人怔了,點了點頭。
像敘著家常,談著天,說著話。
「伯,開門。」
他像是呢喃,輕輕地問著。
他怎麼知道警察到了的?
「還是見過人再說。」胡隊心急如焚,但是說話時照舊壓了壓。使勁壓了壓。
強光下的那張臉,皺紋溝壑,蒼老得彷彿會被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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