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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打算成為壞人。

由他自說自話很久，尷尬得快要窒息了，那個男人才用沙啞得詭異的聲音輕輕開口。

「喂，您是錦城大廈11層的房東嗎，您好，我想要看看您的房子，喂，您聽到了嗎，喂，是信號太差了嗎？」

但是對方瞬間又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彷彿宇宙中的黑洞，壓根沒有迴響之意。

阿潤決定慢慢地、找機會搜集證據，令那個女人親口說出真相。

他顯得很尷尬，這個男人看著阿潤，雖然似乎被阿潤的容貌震懾，但是更多的是狐疑。男人彷彿看到了熟悉的人，也彷彿，見過和阿潤類似的容貌。

從來沒想到的。

真是個奇怪的人。

阿潤一點都不想他再這麼做，他的人生也一點不該再是如此。

豆沙的外祖深陷泥潭，已經沒有能力照顧豆沙。

舒捲的綠葉上帶著水珠。

還獄中人清白。

而且，他可不認為，房東真的不會回來了。

在最開始。

且這孩子之前都是母親用母乳餵養，如今他去哪裡給她尋母乳，買了奶粉去喂，全都吐了出來，一口都不肯喝。

他拿出那本筆記，也終於明白那個人從前為什麼不似這輩子，去自首，而是實在因為稚子無辜可憐。

許久，那個沙啞的聲音才響起：「可以。」

推開門的一瞬間，門外卻站著一個穿著警服的漢子。

他在發黃的牛皮筆記里清楚又猶豫地寫著，直到翻到一片空白。

豆沙十分難養，雖然還是懵懂嬰孩時家中遭遇如此大的變故，本不該有什麼記憶，但是阿潤悄悄抱走她以後，這孩子似乎有幾分對至親的惻然悲慟之情，一直發著高燒，啼哭不止，阿潤疑心養不活，又要擺www.hetubook.com.com脫那群追捕豆沙的人，每日換著旅館，十分手忙腳亂了一段時間。

黑布飄落在了地上。

對方用十分溫柔的語氣，即使到現在，阿潤都覺得他的語音太過溫柔。

他如果自首，豆沙必死無疑。

阿潤隨著他的目光，怔怔看著那個匣子。

「對，我聽到了。你好。」

本來只是去探望友人，卻惹下這麼大的麻煩。雖然存心改變歷史 ，但是似乎也隨之把未來的痕迹湮滅，一切又變未知。

只是因為，那種沙啞的嗓音給人印象深刻，所以一旦帶著溫柔的情緒，顯得怪異而令人心頭一震。

也許主人剛剛洒掃過。

正如往日忙碌。

他們什麼錯事都沒做過。

那個男人又輕輕問她：「您聽過，我是說，或許，您聽過豆沙這個名字嗎？」

周末快樂。看明白了吧，至此。

他很欣慰，除了每隔三個月就要換租房這一點，令他也覺得頗為繁瑣以外。豆沙則更不滿，還沒有熟悉周圍的環境，也還沒有交到朋友，就又換了住處。

這裏面啊，是個警察。

又過一月，清晨，阿潤一覺好眠，睜開眼，發覺已經八點了。他忙忙碌碌地給豆沙做早飯、忙忙碌碌給她穿衣服，忙忙碌碌叮囑她在託兒所的注意事項，忙忙碌碌地給她的小書包中準備衣服、尿不濕等物。

阿潤看著花，只稍微想過一瞬，注意力又被眼前的明艷吸引，紛亂的心緒變得平靜起來。

他抱著那個匣子，不知該如何開始自己的對話，但是依舊硬著頭皮，指著匣子，說了句奇怪的話：「這裏面，是一個去世的警察。」

「是我。」特殊的聲線。一聽不忘。

「hetubook.com.com您……只租了三個月？」他顯得猶豫。

「我真的……好想念我的妻子啊。」那個人卻笑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抱歉，我只是，真奇怪啊，是不是。如果能再看到她一眼，這輩子，我真的只要，一眼就可以了。」

阿潤用半邊肩膀夾著電話，另一隻手用鉛筆飛快地划著：「那這周六可以嗎，您可以的嗎，唔，下午四點吧，到時我們在大廈門前的咖啡館碰面吧？」

後來阿潤在申力找到了穩定的工作，也有了穩定的收入，但是如果那個害了豆沙全家的女人不死的話，一直不勝其擾。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在陰暗漏雨的旅室內奄奄一息，阿潤心酸得不像話。

當然也只是三個月租罷了。

他掀開了黑布。

阿潤心一橫，抱走了那個柔軟的嬰孩，雖然之後因為難養育而頗有後悔之意，可是終究還是堅持下來，直到豆沙現在長成如今這樣健壯開朗的模樣。

「啊，是您，房東先生。」阿潤笑了，不知為何，他一直挺喜歡這位房東先生，大概是因為，他要的房租也確實很良心價格的緣故。

房東已經離開這座城市，所以聽從他的指示，阿潤把租金給了自己的同事，似乎因為是朋友，之後再轉交就可以了的緣故。

而這個孩子，也不能只叫豆沙，連姓氏都沒有，只能流浪在城市的地下，做著一隻黑暗的瘦小的隔著井蓋仰望太陽的小老鼠。

每個家的保質期都不會超過三個月。

他硬著頭皮又問：「或許，您這周有空嗎，我想去看看房子。」

可真是尋常的一天啊。

起初的退燒藥是藥房推薦的，可是灌了進去也無用，後來只得用肛塞m.hetubook.com.com退燒，但是當日退了，第二日又要燒起來。

誰也都不是壞人。

「雖然很想和您會面，唔，喝咖啡是嗎，喝咖啡很好，很好，喝咖啡可真好啊……」電話那邊的人卻漸漸消音，悄無聲息下去，他似乎已然說不下去，許久，才磕巴開口：「我是說，對，真的很遺憾，我沒辦法跟您見面，因為沒辦法，所以我會提前把鑰匙放在門前的花盆下面，您可以自取，如果決定了，電話告知我就可以。」

那個男人大概這樣想著：等過了今天吧，只要這個孩子燒退了，就去警局說清楚……過了明天吧，只要這個孩子痊癒了，就去警局……啊，等到她肯喝奶了就把她託付給別人，可是，她為什麼不肯喝牛奶，怎麼辦……她肯喝奶了，但是皮包骨頭，再養胖些吧……她對我笑了，寶寶對我笑了，喂，我是舅舅啊，我的小心肝……把她送走吧，這家人看起來不錯，再偷偷觀察兩天，我就走……寶寶哭了……寶寶又哭了……第三天了，還在哭……抱回來吧，一起流浪吧，哪裡都可以吧，做犯人也可以吧，只要不看到警察，風餐露宿也可以吧，只要肯做工，總能養活她，沒有未來也可以吧，只要還有這個孩子……

「啊，那太好了。」阿潤擦了擦額上的汗，四月份，S市進入了雨季，又悶又潮。

深夜中，這樣的話顯得蕭瑟悲涼。

1998年初，阿潤總算安定下來時，看著說話還不利索的幼|女，十分苦惱。

可他為什麼不能和自己相見？

某天深夜，不知是幾點，阿潤卻被電話吵醒。這間公寓的電話從未搬來時，就一直是通著的，他揉著眼睛，走到客廳，拿起話筒https://m.hetubook.com.com時，對方卻又是一陣沉默。

細細算來，從抱走奄奄一息的嬰孩，到現在，已經一年半了。

因為嘗到了久圍的家的寧謐，他決心租下這間屋。

這樣不對。

房源是熱心的同事提供給他的。

黑色的照片。

「您發生什麼事了嗎？」說完阿潤就後悔了，他責怪自己多嘴。

「總之，您會明白我是什麼意思的。」他聽著阿潤壓抑的嗓音，輕輕開口：「公寓內的任何東西都可以使用，除了卧室床下的那個保險柜。」

蓋雲怕她不信，慌亂中，想起一件事。

「喂，阿潤，錦城大廈不錯，裏面環境單純，女郎很多很年輕。哈哈，逗你地，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在意這個，但是老實說，你的女兒也該上幼兒園了吧，錦城附近亦有不少私立幼兒園。」那個同事如是說著，摁下圓珠筆，寫了一個電話：「喏，這是我一個朋友的電話，他就住在錦城，似乎因為要出國，所以著急找租戶，你可以聯絡一下。」

「嗯。那是留給一個人的。」他不再言語，阿潤以為他掛斷了電話，可是細細聽著，那些呼吸聲還在。

阿潤有些鬱悶，大概是在忙，真沒有禮貌啊。

阿潤帶著豆沙看過房，兩人都很滿意。這間公寓設計簡潔明亮，十分利落的格局，傢具也是齊全的，屬於私人的物品早已搬空，主人清理得很乾凈，窗台上還放著一盆虞美人。

這些年以來的煩躁，也似乎被一盆盛開的花撫平了。

打開窗，安靜了許久，轉身望去，陽光的間隙下，小小的女兒在屋子裡好奇地跑來跑去，帶著希望和期待，阿潤笑了，拍拍手，示意她回到自己懷裡。

所以，那個保險柜，還在他的認知之外。

那m•ｈetubｏｏk.coｍ•ｃoｍ一天也下雨了。

阿潤不知如何回應他顫抖哽咽的字句，但是電話就此中斷。

他背著豆沙，看著錦城公寓，這是他今年換的第二套房子。

阿潤不解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不解地看著他端正站在這裏，不解地看著他手中抱著一個被黑布矇著的匣子。

阿潤愣了，他知道對方只是說了些無意的話，但是長久的疲憊卻被這樣溫暖的話瞬間擊潰，在深夜，這樣的話令他非常難過，難過到無法自持。

阿潤稀里糊塗地接過了紙條，撥打房東電話時，卻覺得怪異。

「這次可以久一點。啊，我是說，您可以長久居住，我……以後大概不會回來了。」他的語氣，像是在霧氣中。他說：「這裏很安全，非常安全，不要怕。」

沉甸甸的，不知是什麼。

「嗯。即使我離開，也會幫您找到合適的租戶的。您……放心。」阿潤笑了。他看著桌上未喝完的酒水，壓抑著，吐了口氣。

怎麼樣都可以吧。

這樣是不對的啊。

從此之後，那個男人再未致電。但是阿潤倒是仔仔細細把保險箱拿出來，認真擦洗之後，放回原來的位置。

「啊……還有保險柜，我不知道。好的，我會幫您保存好的，直到您回來。您放心。」阿潤有些懵，他匆匆搬來，剛把床鋪和四季的衣服收拾擺放好，豆沙的玩具相當多，即使那個孩子鬧著要幫忙，不過大概拿得動自己的一片尿不濕就不錯了。

阿潤看著那個匣子，黑色的瞳仁，一直看著。

「哦，對了，他還是這裏的房東呢。」

「啊，是的。」阿潤垂下頭，有些苦澀。

「喂？喂？哪位？」阿潤以為是騷擾電話，嘟囔著，準備掛斷。

您聽過豆沙這個名字嗎？

正如昨日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