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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筆記

作者:書海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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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他看見我搖頭了

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他看見我搖頭了


宋唯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的看守所,今日又下起雪,他與小山見的最後一面,也是這樣的雪天。
阿潤抬頭,伸出手拍拍宋唯的肩膀:「是我把她送進去的,是我想殺她,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接近她。有些人已經變成黑洞,以身飼虎決不能使虎感化。」
他愛她的心愿已了,大限將至。
「你早就知道了」宋唯看著阿潤,小小年紀卻早慧的豆沙也擔憂地看著阿潤。
司徒涼涼開口:「那還真是感謝這位先生夢裡還惦記著給我找麻煩。」
阿潤依舊住在這裏,這座大廈和她一起變老了,幾度列入拆遷的計劃中,但是最後卻還是不了了之。
阿潤說:「你若想贏過小山,就在我身邊,陪我到八十歲。那時,我才能確定,我更愛的是誰。」
睜開眼時,太陽盛大,再睜開眼時,金烏西沉。
冬日的爐火烤得嗶駁作響。
許久之後,才笑著放開:「阿潤,我該走了。」
阿潤察覺出不對,她想起司徒斐曾因十字弓受傷,做過手術,那裡的醫生應該了解他的病歷。
阿潤淡淡開口:「我怎麼捨得,他走得不安心。」
豆沙走出來時,背著大大的書包,漂亮的鼓鼓的臉頰上帶著朝氣。
在奎因身邊卧底時也是,從未盡到什麼卧底之責,隨意極了,因此奎因連被捕時也鬧不清司徒是何方人士。
因人正是如此,如何無可奈何都是無可奈何之事。
奎因一早就知道了宋唯的身份。
看著他支撐不住地坐在牆角的積雪上,看著他喘著粗氣地尋葯,看著他不停努力地吸著葯,卻突然哽咽著靠在牆壁上淚流滿面的樣子。
他說他是一片拳拳老父之心,可是見了鬼的老父,你問豆沙認他還是不認?
他始終帶著一種固執和決絕。
怎麼可能不恨。
宋萬里早年做法醫時曾經出現勘驗的原則性錯誤,造成一起冤案。那人出獄后,宋萬里惶惶不安,白帝趁此機會,收買了那人,要求宋萬里和他們合作,否則令那人不斷上告,別說保不住法醫鼻祖的榮耀,就連前途也盡數毀去。
那是司徒在她身邊的第三個年頭。
「他知道我在等他。」
豆沙不肯讓自己的孩子吃那些亂七八糟的零食,可是阿潤依舊備下了。
「翻過一年,就知道,又贏了一年。哪有什麼長壽,都是和天爭日子。」司徒斐淡淡笑了:「等你活到八十歲,才能分辨出,自己更愛的是誰吧。」
他發現不對,望向身旁安靜的阿潤。
「生我之母叫鶯鶯,養我之父名唯。我各取一字。」阿潤平靜地看著前生的養父。
這會成為她下半生的常態。
阿潤搖了搖頭。
這是她給小山的最後的尊嚴。
阿潤腹誹著,防備著四周,眯眼,果然,還是在不遠處看到那個慢慢悠悠晃過來的男人。
他知道一個女人,終會從小女孩變成那樣成熟的樣子。
不是筆記把她帶到了小山的身邊。
阿玉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舅舅。」
「我比較想吃西餐,中餐也行。」宋唯依舊笑眯眯的,不厭煩地招惹著阿潤:「或者就去張洋店裡,他們約我喝酒,我之前一時騰不出時間。不過你這傢伙,好像永遠喝不醉,李珣都干不掉你。」
他在踐諾。
後來自己細思,宋唯雖然賤嘴饒舌惹人煩,但也不是全無道理,自己從小到大,在學習上真的頭大如斗。
突然想起什麼,宋唯拍了拍腦袋:「啊,對了,那個你聽說了吧,今天部里要表彰幾個表現優秀的警官,為他們授銜。經過此次,想必前程似錦。」
又好像不是。
堂堂指揮部部長,成了燉母雞的老媽子。
司徒點點頭,阿潤以為他還會再說什麼,畢竟他最近表現得過於衝動,但是司徒並沒有,只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走在空曠的點亮著路燈的街道。
她想了想,卻還是決定告https://www.hetubook.com.com訴他本該隱瞞到死的真相:「你似乎已經知道了我曾經在十五歲建立威英幫之事。那是我許多年前和小山決裂,而後出走的原因。只是,威英幫的取名恐怕並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
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
「小山是故意的?」宋唯沉默地吸著煙。
他立穩腳,笑容明艷,回到少年時的樣子,終於和上輩子暮年蒼涼的模樣告別。
連司徒斐,不,是連唐小山都不知道的那天,在他撐著傘離開她,走在風雪中的那天,阿潤就在背後靜靜跟著他。
「為什麼這樣喜歡我?」阿潤皺眉問他。
阿潤的懷孕讓人措手不及,她孕吐到六個月,連月子,都是他伺候的。
他要回到她的身邊。
因此還是讓豆沙上了這間私立寄宿制學校,每周接一次。
因為心臟和肺部嚴重受損,部分功能根本無法痊癒,無法代償。
他把海洛因替換成高濃度興奮劑,救了阿潤的時候,為了發散藥力,將她放置在一直流著水的浴缸中。
不做警察,拋棄一切,換了一張臉皮,只是為了她。
阿潤看著他,許久。
對於要搶孩子的人,她能有什麼好臉色。
「那些葯……」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她還是和宋唯發生了有些矛盾,為了是否讓她進入寄宿制學校。阿潤無論如何,都是捨不得的,宋唯和她吵急了,最後竟逼出一句話:「看你學習的模樣,也知道她將來於學業上沒什麼進益,此時不補一補,還要到什麼時候。難不成長大又去當不良少女?」
她沒有被引渡。
宋唯心中難受極了,險些站不穩:「你不恨我?」
農曆新年的前一天,他帶著她去遊樂園玩耍,背著她走了一路,在別人的注目中,走了一段又一段路,一條又一條街。
她戴著眼鏡,抿了抿鬢邊的頭髮,步履蹣跚地打開了門。
阿潤也笑了起來,握著身邊小小娃娃的手,朝著豆沙揮手。
雪飄落在她的白髮上。
幸虧那傢伙消失得快,不然在阿潤懷孕時,他鐵定打死他。
宋萬里翌日自首。
學校是寄宿制,就算阿潤想把她留在家裡,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這間小學是宋唯託了關係才把她送了進來,只是因為優良的學園氛圍和寬鬆昌明的教育方式。
十八九歲的模樣。
電子屏幕上的司徒斐笑容滿面,對著為他授銜的長官,打了個敬禮。
整個第三指揮部,都被他指使著去山上收購走地母雞。
醫生很肯定地告訴阿潤,他曾中過槍,而且早就該死。
「一定是唐小山吧,他照亮了你的前路。」司徒高高地抬著變得冷淡的雙目,望著路燈。
他想要做一回自己。
阿潤笑著點點頭:「去吧。我等你。」
她拿出小山少年時的照片,用滿是皺紋的手溫柔地撫摸著。
他已經幫他們冤枉了自己最心愛的學生,將小山置於那麼難堪的境地,他們卻似乎從沒打算放過自己和家人。
「小子,你長這麼可愛,可有我的功勞。」宋唯酸酸地看著阿玉。
他也瞧見阿潤,瞬間劃出燦爛的無賴的笑容。
阿潤還想說什麼,司徒卻含吻住她的嘴巴,把她抱起,踹開卧室的門。
宋唯一愣。他當時猜忌阿潤殺死鶯鶯,也有這些原因。他潛意識把阿潤當做賊祖,潛意識認為阿潤某日因仇殺人也符合其身份本就暗含的戾氣。
阿潤感受到了司徒斐的愛意,從他毫無節制的寵愛方式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司徒用雙手環抱著她,淡淡開口:「別躲了,我快死了。氣死我於你有什麼好處。」
他還有獸|性。
就那樣,遙遠地看著他。
可是,就這樣開始的糾纏,又該以怎樣的方式收場。
宋唯開心地一一應了,抱著小傢伙,把鬍子蹭在她的頸間,逗得她哈哈大笑起來。
電子屏幕上的司徒www.hetubook.com.com斐何止不高,在身旁高大的長官的對比之下,一眼能夠看出,他身高甚至未及一米七。
他一時還不知如何面對阿潤,但是總算漸漸地恢復。
連菩薩也閑了下來。
她想起當年,為阿玉取名的由來。
本來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安靜地守著她,可是,還是完了。
她想要他的承諾。
男人撫摸著她漸漸長長的頭髮,溫柔地把鼻子貼在阿潤白潤的鼻子上,溫柔地看著她:「你可真敢說。」
阿潤冷笑,拂袖而去。
聽說豆沙要帶著丈夫孩子回來過年,而一向忙碌的做了科學家的阿玉也要帶女友回家,阿潤從一個月之前就開始準備過年的食物和給孩子的零食。
「這位警官不怎麼高。」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知誰無意掃到屏幕,突發一語評價。
阿潤拿坤包砸到宋唯頭上:「我說這位舅舅,麻煩你下次不要在孩子們面前亂說話。」
著迷著手機中的現代科技和他們那個年代從不會想到的未來。
但是可恨的是,宋唯一到這會兒,也眼巴巴瞅著,總試圖提前把豆沙劫走。
司徒撐開黑傘,雪花漸漸飄落。
他輕輕說著,阿潤,我該走了。
「所以,我才是沙老大,他們不是。」阿潤淡淡回答他。
水打濕了她所有的衣服,他靜靜看著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膚,就那樣看著。
當她今生看到侯起從小山骨灰盒中取出的那把槍,才知道,父親一直珍藏的那把槍正是小山被奎因殺死時所用之槍。
她看著司徒高大的背影遠去。
快要看不清小山的樣子了。
他還沒有回來。
阿潤有些驚訝。
至此看來,宋唯哪怕真的喜歡她,也似乎從未給予完全的信任。
他個子高,朝她熱烈地晃著手,阿潤翻了個白眼。
與愛相伴的水乳|交融和失控的佔有慾才是全部。
司徒一直以為自己知道愛情是什麼樣子,他一直以為綿綿不斷的思念就是愛情全部的樣子。
不帶一絲情緒,冷靜而平淡。
「你不喜歡小山。」阿潤苦笑,她還沒辦法把滿腦子的小山清除,這輩子恐怕都不能了。

阿潤沒有踏出一步。
阿潤心境平和,每日照常工作,認真生活。
八歲的豆沙彎下身子,輕輕撫摸著小小娃娃的頭髮,笑著開口:「我一時忘啦。阿玉提醒得對。」
她弓著背,眯眼看著來人。
他們走過斑馬線時,阿潤聽到司徒斐三個字。
又過了些日子,那些隱姓埋名,在異國他鄉為清掃恐怖勢力的警察都一一回國,授予功勛。

阿潤那年,已是六十歲。
阿潤懶得理她,抱起阿玉,又看著豆沙:「晚上想吃點什麼?」
「我不是警察,不喜歡警察,也不想聽到任何和警察相干之事,更不會參与其中。」司徒一直是憊懶模樣,此時卻顯得認真。
阿潤後仰,不希望彼此的關係再次變得尷尬。
她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一直保護著她,只是為了她。
校園對街的商業廣場上正直播著新聞。
但是多半不見阿潤。
司徒似乎相當無奈:「你張嘴閉嘴就是小山。」
因為宋萬里的自首,小山之前所有的冤屈和做過的那些努力都昭告于天下,阿潤得知時,釋然地坐在地上,沉沉痛哭起來。
「他看到我搖頭的樣子了。」
「會,但是不會一輩子。」阿潤微微笑了笑,她知道司徒終有一天會離去,但是司徒從來不是糾纏之人,也從不問這樣的話。
每個人的好時光都只有那麼久,一眨眼就墜入時間的陷阱,老了也倦了,有時感覺連活著這件事都像是假的,阿潤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怨恨。
她和他也需要結局。
豆沙帶著她配了一副花鏡,她就戴著花鏡看手機。
宋萬里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還不明白嗎,我拿出小山搜集的證據,據理力爭,你才被和*圖*書無罪釋放。是我讓你誤那個帶走阿潤的女人殺了鶯鶯,只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再為了復讎對上奎因,那個女人用過我之後,想必就要對我斬草除根的,你的卧底只是給她找了一個借口,令她提前下定決心。我造的孽,由我一力承擔,你們本不該再有交集。」
阿潤看著他,許久,才帶著微妙的意味和笑意開口:「是你,司徒。」
宋唯卻突然渾身僵硬,死死地看著屏幕,停在了斑馬線上。
阿潤細想,倒也說得通。畢竟抓捕奎因的過程,他一點一滴也沒有參与。
因為警界高層牽連甚深,甚至有高級警官被她所害,奎因如侯起所願,作為外事事件和意國交涉之後,全程在我國受審。
這一年的臘月,國家很好,年歲很好,世象太平。
司徒斐平時哮喘病發時吸食的那些葯可不是治哮喘的,而是緩解嚴重的心肌炎以及肺部傷痛的。
宋唯對司徒斐沒什麼好感。
為他授勛的長官個子極高。
阿潤本來沒有注意這件事。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自從這個孩子大了一些之後,原來兵荒馬亂的日子才算好了一些。
阿潤了卻一樁心事。
「總之,無論你怎麼愛唐小山,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司徒把下巴壓在阿潤馥郁溫潤的頸窩,打了個哈欠,眼睛靜靜地盯著不遠處光滑的大理石上。
原因?
她幫他清理了墓碑旁的雜草,斟滿了一杯酒。
她慶幸自己活得夠久。
「不必再送,留步。」他走了許久,才輕輕轉身,細細看著阿潤的眉眼,一直看著。
大家都知道她是一個平和快樂的老太太,卻忘了她年輕時的模樣,忘了她的每一個年歲,甚至忘了她這樣孤獨地活著是為了什麼。
威英令她不可忘記父母。
他似乎晝夜不知疲倦地在阿潤身上索取著,阿潤一直被黏膩的潮意覆蓋著,明明不喜歡這種感覺,卻壓根無法掙脫司徒的手臂。
結果很簡單,宋萬里屈服了。
是個長得和阿玉極像的少年。
是共同死於一槍之下的命運令她走到少年唐小山的面前。
日暮時分,她下班后匆匆接了孩子,到了名為「希禮小學」的私立學校。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輩子沒白回來一場,沒白白被他冤枉,沒有白受罪一場,這個傢伙,終於擺脫了生命的惡霾,走到了本應屬於他的那條光明又盛大的路上。
宋唯覷著她的臉色,他不清楚阿潤和那個男人發生過什麼,但是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開口:「裏面就包括司徒。司徒回國了。」
她氣衰年邁的時候,曾經望著窗外,望著從春到冬的四季,望著突然升到天上的熱氣球。
他想要好好愛自己的妻子。
司徒從不煮飯,也不許阿潤煮,他喜歡帶著阿潤去城市每個隱蔽角落的好吃的餐廳。
「一眨眼,又過去了很久。」阿潤閉上雙眼,趴在司徒斐的背上,她覺得那裡很暖。
司徒看到進入公寓的甬道,把阿潤放下。他抱著她,把她捂在自己的大衣中,沒有從前的激烈,只是輕輕地抱著。
與宋唯相反,司徒斐反而賴在她的身邊。
他諷刺阿潤是先生,可是他第一次把阿潤拐到床上,撕裂她的衣服時,眼中的表情可不是如今的模樣。
與名利無關,與身份無關。
她終於吐出壓在心中的像沉沉巨石一樣的秘密。
只有小娃娃阿玉懵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小豆沙在小區內和其他的孩子一道堆雪球,她的快樂和平和還在。
又過了些年頭,阿潤的頭髮漸漸白了,眼睛也慢慢花了,看不清楚東西。
或咸或淡,也不是每一家都是那樣美味如意。
看到豆沙遇到自己喜歡的男孩,看著阿玉長大,長成和小山一般的模樣,一切都在向好。
人性之複雜,人心之反覆,可見一斑。
一切只是湊巧。
但是,他固執極了,沒有停止過帶著阿潤去探索和*圖*書世界的慾望。
「媽媽,我們今天學了樹葉的形狀。」她身旁軟軟的孩子嘰嘰喳喳地表述著,阿潤點點頭,目光投向學校的鐵制大門。
今日才明了。
豆沙看到阿潤,嗷嗷叫著從宋唯懷裡掙脫,撲到他的懷裡:「爸爸!你來接我啦!」
距離小山離開,整整三十年。
「他拼了命,從地獄中那麼慘烈地爬出來,只是為了我。」阿潤努力讓自己冷靜平復,但是阿玉的手還是被母親無意識地攥疼了。
阿潤之前無意看到過報道,點了點頭。
他作為警界高層,地位超然,卻和Nicholas以及奎因夫人勾連,替他們在警隊中埋樁、輸送機密信息。
眼睛大概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即使帶著眼鏡,也好像籠罩著一層霧。
而這把槍,父親一直帶在身邊,心情不好時就會拿出擦拭。
「您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嗎?」阿潤好笑。
阿潤找到了之前為他做過手術的那位醫生。
豆沙依舊由她撫養,宋唯偶爾來探望。
苦苦撐了三年。
他無法判定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本來只是為了克制地保護著她,但是,等到她變成了女人成熟的樣子,瘋了一樣地想要擁有她的念頭卻佔據了上風。
「你不想去找他嗎,你不是一直……」宋唯想說她對司徒舊情未了,但是又怕她傷心,因此戛然而止。
他問她:「如果有一天我離去了,你會不會記得我?」
「婆婆,這裏,是什麼地方?」他來問路,面帶稚氣,茫然地,舉傘四顧。
她對著宋唯,輕輕笑了笑:「過來吧。」
從未。
那是上輩子的豆沙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也是父親放棄一切也想要給她的東西。
「所以,這才是她對我不設防的真正原因。明知拿著你的把柄,我翻不過天。」宋唯自嘲。
她是指小山令他保護阿潤免受奎因加害的任務。
永遠地。
山中之瑰麗,玉也。
路怎麼這麼長,街怎麼這麼多,好像永遠走不完。
「沒有那個任務。」司徒斐看著阿潤的笑,他也笑:「我就是想來找你,便來了。和小山不相干。」
她還是輸了。
門鈴響了。
「我以前一直會做一場夢。一個很有趣的夢。夢中是漆黑的街道,我就站在那裡,無法辨認方向。每次夢到這條街道,就會很困惑。並不害怕,但會困惑。終於,有一天,夢中漆黑的街道中,走來一個年輕的男人。我看不到他的臉,黑暗中當然看不到,但我知道,他是修理路燈的那個人。但是他慢吞吞,今日爬到梯子上,隔十日,才坐在梯子上敲敲打打,又過了許久,再夢見那條街道時,他才終於像蝸牛一樣,修好了路燈,擰開了燈泡。」阿潤看到路燈,想起自己的夢,忍俊不禁:「我抬起頭,終於看到那個男人的臉龐。」
一周了,每次到周五下午,阿潤就覺得有點焦慮。
阿潤下意識地點點頭,但是又堅定地搖搖頭,在風雪中,朝他緩緩舉起手,揮動著。
她做什麼,他都跟著她,像一隻沉默的貓咪。
哪有孩子不愛吃垃圾食物的,豆沙想必是忘了自己孩童時的樣子了。
溫柔的五官和如明月一樣的笑,他一直以為這些是阿潤帶給他的。
他卻不想死在阿潤面前,讓她再傷心一回。
宋唯的突然拜訪,阿潤不是沒有預感,她甚至已經能夠情緒平靜地等待著他。
宋唯走了過來,蹙眉看著白白|嫩嫩的男娃娃:「真是司徒斐的種?怎麼半點不像?」
這一幕可真熟悉啊。
「什麼時候?」得到肯定的答案,宋唯的大腦幾乎當機,他努力回憶著那個十分高大的司徒斐,卻只有一片空白的記憶。之前那些寥寥的見面,他和他連交談都沒有過,只匆匆接住那個司徒斐提供的一些奎因犯罪的證據。
「我從沒想到。」那位醫生對司徒斐印象極為深刻,甚至想起他,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汗毛豎立的和_圖_書感覺。他說:「那是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靈魂,他本該死卻沒有死,頑強到連我都覺得可怕。」
哪怕阿潤恨自己一輩子。
阿潤看了宋唯一眼,卻也只是僅僅看了一眼罷了。

成年人的愛情是該再乾脆一些的。
阿潤噗嗤笑了出來,為了耍賴,司徒真是什麼理由都想得出來。
而後是如雷鳴般的掌聲。
哪有人不是從新生的完整被撕裂成成人的支離破裂。
他走到阿潤家中,他想要靠近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邁步她的面前,他停在面對她三步之距。
但是,他突然意識到,剛剛宋萬里說了什麼:「我不自首,她殺了我。你說,馮琬曾想殺了我?」
奎因被被捕。
阿潤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緒,但是對於這個任性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司徒,阿潤選擇了包容。
「為了保你。如你不自首,奎因打算殺了你。」宋萬里坐在玻璃窗內,想起死去的女兒女婿,恨意就湧上心頭。
「怎麼總是這副死樣子,不大笑,像個老太太。」宋唯嘀咕著,奎因死後,因為阿潤的存在和她曾為了他做出的那些努力,他一日比一日過得有希望,但是阿潤的樣子,卻一日比一日沒有情緒。
她確鑿知道自己是愛司徒的,可是這愛本就不單純。
司徒苦笑之餘,卻下定決心,就這樣,活一次。
他也知道青澀的果子會變得成熟。
阿潤吐出一個字,看著兒子的面龐:「葯。」
死神給的時間只有那麼多,地獄的亡魂終要歸去。
阿潤習慣了每日看著太陽升起時的樣子,她總是會在黑夜結束之前醒來。
父親恨了小山一輩子,卻依舊放不下這摯友,而帶走了這把槍。他時時提醒自己,要為死去的冤魂復讎。
「話說回來,阿玉這個名字是怎麼取的,都21世紀了,你哪裡想來的這麼老土的名字。」宋唯依舊絮叨著。他在阿潤面前,自從兩人和解,話出奇的多。
阿潤手中牽著的那個靦腆的卻又像小小麵糰的男孩子小聲地糾正她:「姐姐,是媽媽,不是爸爸。」
她抬起眼,看著電子屏幕上的司徒斐。
「只有緩解抑制作用,讓他不那麼痛苦。」醫生苦笑,卻又有些好奇和肅然:「所以,那位奇怪的先生,他時至今日,還沒有去世嗎?我很抱歉,我的問法太過直接,我無法判定他什麼時候會去世,但是那樣頑強的意志支撐著,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吧。」
十五歲的她不知命運何意。
司徒斐第一次出現在國內公眾面前,表現得有些緊張,感謝致辭時磕磕絆絆。
而她扣動扳機,握著父親的筆記遺物,再次睜開眼時,已孤零零走在北京的街道上,遇到了一身警服的少年唐小山。
他從未發現那個司徒斐有什麼不妥。
好像是阿玉。
但是這話阿潤不能跟宋唯講。他的半生都耗在自責和痛苦之中,很沒必要下半輩子也如此去活。
可是,有些東西,阿潤還是失去了。
宋唯猶豫著走近。
繼而,笑了起來:「我奔赴前程,回不來。」
奎因被判處死刑的那天,阿潤帶著花束去看望了小山。
「我聽蓋雲大哥說,小山重利酬你。」阿潤還有疑問。
少年與她咫尺之距,握著黑傘,穿著警服,安靜地看著她。
宋唯意識到什麼,轉身看著阿玉,他從沒有這麼認真地看著這個孩子。
前生,父親死後,奎因的手下派人來殺她,她握著父親的遺物,帶著恨意,扣動了父親臨終時握著的那把槍。
單薄的眼皮,有些輕佻的面相,還是那樣別無二致的容貌。
一念之差。
阿潤覺得這可真是個怪人。
「他會回來的。」阿潤望著斑馬線上的前方,綠燈變成紅燈,止住步子。
她看到宋唯時,尖叫了一聲舅舅,抱著他,躥成小猴子的模樣,向他索要著各種玩具、零食。
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阿潤醉酒後全身赤|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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