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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芝蘭眉頭一跳，衝到自家陽台一看，果然衣物收得乾乾淨淨，再一看他們家垃圾桶里，一隻熊貓玩偶滑了線，被洗褪了色，棉絮已經外翻，奄奄一息。

金子陽：「哦哦……啊？」不是吧！

對於孩子來說，這就像是超級英雄一樣給力，他歡呼著跑出門，又因為沒穿褲子挨了趙芝蘭一頓揍。

「那我給姐姐買小兔子，我們幼兒園旁邊就有賣！」

他靠在沙發上，殘肢隱隱作痛。事實上那車經過改裝，也不是讓他這麼糟踐自己身體的。

紫猴子、藍精靈、小蜜蜂、長耳兔……

烈酒入喉，他輕嗤了一聲，笑自己昨晚蠢。竊聽這事，用在他親爸親媽身上，不是讓他的心更冷了嗎？用在她身上，昨晚又在發什麼瘋？

「對呀。」

那頭雨聲淅淅瀝瀝，人聲卻逐漸遠去了。裴川回神，把紐扣丟進垃圾桶，閉上眼睛。

他開車穿過大街，輪胎濺出水花。穿行在城市的夜裡。

他知道自己不該接受， 原也不能接受的， 就像那個毫無分量的紅包一樣拒絕她。可他僵硬著身體，如鯁在喉，心跳加速， 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裴川沒理他。

昨夜她替他捆氫氣球時發現的，一聯想他房間地板滴落還冒著熱氣的水漬就明白了。貝瑤一大早去學校先去了醫務室。這時候下午六點半了，貝瑤沒吃飯，也得在八點鐘之前趕回去上第一節晚自習。

然後他兌換了一百個幣，一個個往裡扔。

裴川長這麼大， 第一次有人給他送錢。

一個又一個被夾出來。

他的車改裝過，外人卻不能明顯看出是適應殘疾人使用的。畢竟是好車，ｗｗw•hｅｔubｏoｋ.ｃｏｍ•ｃom他也還有幾個月才滿十八，申領的駕駛執照是「那些人」幫他搞定的。他們不會在乎他年齡，只要他手段和能力出眾，就什麼都可以辦到。

他投了個幣，還沒夾呢，就見川哥大步過來，看了一會兒出奇沉默。

裴川靠在車裡抽了一支煙來醒醒混沌的頭腦，金子陽這時候打電話過來：「傾世呢，來不來？」

「裴川，手還疼嗎？」她的聲音又輕又軟，絲絲縷縷往人心裏鑽。

金子陽把前台的話如實轉告了一遍。

他注視著她下樓，少女纖細單薄的背影逐漸走遠。

那個紐扣模樣的遙控器，像是潘多拉魔盒，誘惑著他去打開。

他目光凝在她手上，片刻心跳加快。

她抬眸看他， 眼神純凈：「好吧。」貝瑤把紅包放回了左邊口袋， 然後從右邊口袋拿出一個東西。

一支「京萬紅」燙傷藥膏， 在這年只賣幾塊錢。

裴川知道她得走。

第七十三個幣，他夾起來一隻粉豬。

「裴川再見，我回去了。」

他被驚醒，睜眼就看到了趙芝蘭，然後「哇」的一聲大哭：「媽媽！」

鄭航來了也愣了一下：「川哥這是？」他和金子陽身邊堆了一地亂七八糟的娃娃。

貝軍抽噎著過去了，趙芝蘭給了他的小屁股一巴掌。貝軍躲也不躲，挨了這一下說：「我有零花錢，給姐姐買一個一樣的。」

金子陽說：「川哥？還吃飯嗎？」

他漆黑的眸落在紅包上。

半晌他又重新穿衣服起床，秋夜有些涼。他開著車，循著玩具店一家家找。

遙控飛機彷彿明白他的心意，最後m.hetubook.com.com飛進來，落在他手裡。

少女糯糯答道：「媽媽，收過了。」

金子陽懷疑自己沒睡醒：「FUCK？站了一早上，為了看川哥夾一個沒老子巴掌大的熊貓？」

裴川並不會這個，要麼娃娃都沒碰到，要麼夾不出來，金子陽都看不下去了：「算了吧要不，你喜歡買一個安家裡玩啊。」

隨後趙芝蘭說：「瑤瑤，收一下衣服。」

手機里照片像素並不好，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舊書包洗的發白，她回頭，大眼睛彎彎，裝上整個星空的色彩。畫面有些褪色，那個她一上課就喜歡無意識揪耳朵的小熊貓憨態可愛。

天空漸漸明朗，朝陽升起來。裴川才明白，有些東西存在於歲月，十多年過去，整座城市再也尋不到第二個。

「走火入魔呢。都五百多次了吧。」

她拿著小熊貓走到窗前，薔薇花纏繞枝頭，她垂眸看下去，小區門口只有一片蔥蘢綠意，彷彿那個人從未來過。

貝瑤沒忍住笑了：「好啦，姐姐沒怪你。」

他沒有丟掉它，卻也一次都沒有按開過它。

趙芝蘭被他脆生生的嗓聲嚇到了：「怎麼了？」

貝軍並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麼。

金子陽說：「這裏啥時候安了個這玩意兒啊？哈哈哈娃娃機，夾得起來么？」

裴川掌心的紋路是斷掌。

他都不知道這一夜在幹什麼，敲了多少次門，又在瘋魔渴望什麼。

店主搖頭：「哪來這種東西啊？我們店裡有更好看的，要不要？」

這貨探頭往外一看：「沒下雨了啊。」

「哇！」好酷啊。

金子陽懶撒打了個呵欠說：「今天約了很和_圖_書多人過來玩，我昨晚就在傾世睡的。川哥你怎麼也起這麼早，咦？衣服還濕了？」

趙芝蘭匆匆進屋，女兒在房間寫作業，兒子貝軍在沙發上抱著小劍睡著了，貝軍蜷縮成一團，臉蛋上帶著淚，身上蓋著貝瑤搭上去的被子。

少女語調軟糯糯的，詢問他的意見：「這個可以收下嗎？」

他知道自己在他們六中名聲可能不好， 然而她還是給了。裴川低聲說：「不用， 我不缺錢。」

趙芝蘭給他套上褲子，一看不得了，還真就是一樣的。

裴川叫了一杯酒。

手不嫌疼嗎？機器都要給玩壞了。

他聲音低不可聞：「嗯。」

金子陽去前台問，前台說：「鑰匙沒在我這裏，還早呢，昨天裝那個的師傅沒來。那個東西才安的，給女孩子們夾著玩的。」

裴川死抿著唇。

他啞著嗓音：「來啊。」

少女臉頰粉粉的：「嗯……紅包里不多，我家有些窮，你知道的。這是我爸媽的心意。」

趙芝蘭想說，十二年前並不獨特的玩具，你小子去哪裡買？卻見貝瑤搖搖頭，她心中雖然失落，卻知道貝軍並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比她還難過，她拉著弟弟：「好啊，不要小熊貓，買只小兔子好不好？」

小孩子破涕為笑。

家裡貝軍起得最早，窗帘被颳得一動一動，他揉揉眼，看見了一個遙控飛機。

二樓雅間門開著，飯菜都涼透了，裴川還沒回來。金子陽心大，壞笑著說：「我們找找去啊。」

他指給店主看。

這孩子調皮的時候讓人頭疼，懂事的時候又讓人心疼。

調轉方向盤，去了傾世。

「找人把這個打開！」

沉wｗｗ•heｔｕbook.coｍ.ｃｏｍ甸甸的，上面系著一隻呆萌的小熊貓。

裴川把它撿起來，放在書桌邊，轉身去浴室洗澡。

趙芝蘭凶道：「你媽我怪你，過來挨打！」

他抿唇，告訴自己，就聽這一次。

趙芝蘭簡直想把這個精力旺盛又瞎好心的熊孩子打一頓。

他神情有片刻凝滯。

他按開了它，打開自己的藍牙耳機。紐扣上的小光點在東南方跳動，像他不規律的心跳，砸得胸口期待又發悶。夏令營以後，它依舊沒有損毀。

金子陽目瞪口呆：「……」

她輕輕放在他掌心裏：「以後不可以用開水洗手知不知道？」

趙芝蘭回頭，見女兒貝瑤摸摸貝軍的頭，貝軍更傷心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小熊髒了。」

裴川搖搖頭：「不吃了。」

他握緊那個藥膏的盒子，把它放進自己兜里。

金子陽激動慘了：「厲害厲害！」

他洗完了回來，目光卻又膠在它上面。

這個如山一般沉默的少年，一點也不像他們認識的川哥。

十月三號的清晨，空氣分外清爽，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空氣里都沾了淺淺的濕氣。

據說這樣的手掌打人很痛， 可是能吃苦， 又勤勞。少年練拳擊，骨節寬大分明，掌心還帶著沒消下去紅腫。

她輕輕告訴弟弟：「是呀。」

卻見裴川又兌換了一百個，接著夾。

貝軍睫毛濕漉漉的，他長得和貝瑤三分像，像是漂亮的瓷娃娃，他悲從中來：「對不起，熊大哥，貝軍錯了。」

「我把姐姐的娃娃丟進洗衣機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滿不在乎，舉高手中的小熊：「姐姐的小熊回來了！是薩斯神帶來的！」

「謝謝小貝軍哦。」

趙芝和*圖*書蘭說：「這個娃娃陪了姐姐快十二年，你都得喊這熊貓一聲哥哥，你竟然給我丟洗衣機洗壞了！」

一個黑白分明，憨態可掬的小熊貓最後掉落出來。裴川撿起它，往外走。

他不會再去的，他又沒瘋！

耳機里短暫的電流聲以後，他聽見那頭也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十月清秋國慶節，普天同慶的日子里，學校也放了假。

貝軍去敲姐姐的門，小奶音使勁叫喚，興奮極了。

貝軍揉揉眼睛：「姐姐喜歡小兔子嗎？」

貝瑤溫柔帶笑的眉眼沐浴在晨光里，她偏偏頭，指尖觸上小熊貓，它還帶著清晨的濕意。

電視里在放閱兵儀式，祖國的發展繁榮昌盛。

金子陽從圍觀到了絕望，幹嘛啊這是，要夾空嗎？川哥什麼鬼愛好？

貝瑤打開門，少女長發披在肩上，她蹲下來，拿下弟弟手中的小熊貓。

三樓是孩童玩具城， 比起二樓， 這裏童真又歡快。

十月二號晚上下起了雨，小雨淅淅瀝瀝，卻不能阻止窗外一片熱鬧歡慶。祖國越強大，人民的日子就越好過，裴川在房間換衣服，猝不及防一顆小小的紐扣掉了出來。

他們上樓，裴川站在窗前，手插|進褲兜里，安靜又無言。

貝軍褲子都沒穿，跑過去拉開窗帘，好在窗戶沒關，否則他一個小肉團，是推不動窗戶的。

裴川低眸看她，她在校服左邊口袋裡把一個「平安快樂」的紅包拿出來。貝瑤真誠極了：「謝謝你救了貝軍， 我媽說我們家沒有什麼感謝你的，她想來看看你，可是你不住裴家了。」

貝軍問：「是薩斯神送回來的嗎？」他動畫片看多了，薩斯神是一部動畫片里英武無所不能的男性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