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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覺得這個孩子可憐無辜，然而後續卻不會有人再關注。

貝瑤拿出鑰匙開門，就像她說的，爸爸媽媽都還沒回來。估計還得二十多分鐘，客廳養了一紅一黑兩尾金魚，在慢悠悠遊動。

裴川跟著她走進去。

房間放了水果盤，桌上還有一個七歲的小女娃笑著的照片。

夕陽傾斜下來，從窗口躍入房間。薔薇花枝隨著風搖曳。

他說：「別鬧，回家吧。」

瑤瑤，不許鬧。

趙芝蘭交流幾句，裴浩斌問了下裴川的情況。趙芝蘭心想，這也非常可笑，親兒子的消息還要從外人口中得知。不知道是該可憐裴川還是該怒裴浩斌的不作為。

他見小姑娘現在才知道慌，心裏也有些好笑。

怎麼可能……不好奇少女的閨房。又怎麼可能不遺憾沒有去過。

曹莉懷孕了。

貝瑤想了想：「你好不容易回來， 進來小區看看吧，今年變化挺大的。」

他轉頭低眸看她。

他抬眸看她，小姑娘好可憐的模樣。他天不怕地不怕，面不改色，但她一看就是做壞事快被抓包。

貝瑤急得手都在抖。

「那邊以前的蹺蹺板拆掉了， 公園就在這裏不遠，小孩子都喜歡過去玩。」

裴川漆黑的眸回望她。

他明明該走，她可以不遵守那兩條約定，他自己不能不遵守。

趙芝蘭作為外人都險些氣炸。

現在她知道了，貝瑤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他清雋的臉頰。

有了裴川的承諾，貝瑤心裏很高興。

少年腿曲著，她跪在她雙腿之間。

趙芝蘭這時候回來了！

然而心裏有個聲音說，你走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看看她生活長大的地方。

理由也特別充分。

曹莉心中氣得……

另一件事就是下班路上遇見了裴隊。

她吭哧去推他腦袋，少年沉默了一下，順從她的力道，不挨著她。和*圖*書

貝瑤說：「我不專業，你不要笑。」

裴川抿唇。

趙芝蘭歇了好一會兒，才走出房間。她提前回來拿證件，小貝軍還沒接回來呢。趙芝蘭關上門，拿了證件，又匆匆出門接兒子。

趙芝蘭看了眼認真寫作業的貝瑤，皺了皺眉，沒把這件事告訴貝瑤。她心裏也一度非常難受，可是裴浩斌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她卻是貝瑤的母親，得為貝瑤考慮，裴川的家庭太複雜了，他的身體也……

老舊的衣櫃里，貝瑤窩在裴川懷裡。

趙芝蘭本來還顧及著鄰居的情分，聽到這句話吸了口氣：「幾個月了？」

她的孩子一定是健康、家庭完整的。

其實……作為前鄰居家的小哥哥，裴川來她家做客沒什麼，但是他……在她房間。

都快四十的女人，懷上了裴浩斌的孩子。裴浩斌說起這件事時，臉上沒有多大的喜悅，反而多了一些迷茫。

裴川很好看。

趙芝蘭當場氣得抱著貝軍就回來了，也不管什麼面上功夫。

九月的夕陽溫暖，她眼裡綴滿了星星。

好歹木已成舟，顧及到她肚子里這塊肉，裴浩斌臉色白了白，卻沒說什麼。

這晚裴浩斌說：「曹莉，這件事我得和你說清楚。我……對不起文娟和小川，你也知道當年那件事，小川的腿……我原本是打算，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他，他長大了，這是我唯一能給他的補償。」

世界一下子變得好小，她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被關在了他的心裏。

可是在她明亮的眼裡看自己，裴川有種錯覺，他是個完整的、健康的男人。

光線很暗，貝瑤抬眸看他。

有小區外的那棵梅花樹開花的模樣，再一翻，還有陳英騏家那隻亂竄的貓咪，下一張是B市那座橋，天上有明月。

他垂眸，左手死死扣住柜子的門，指節泛白。

裴川長臂一和圖書拉，在趙芝蘭開她房門之間，把她一起拉進了衣櫃，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害怕。

他認真聽著， 看著她帶笑的眉眼， 心裏也忍不住歡喜。

他的世界很黑暗，逼仄。少年冷峻的臉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杏兒眼清亮：「我媽媽接弟弟去了， 你就去我家做客吧， 對了， 我之前準備給你的禮物還在我房間呢， 空氣鳳梨還活著， 你的圍巾和手套，我一直都忘了還給你。」

地上有一個軍綠色的畫板。

她不希望貝瑤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真怕他被媽媽打死！貝瑤慌張看他一眼，畫板往地上一扔，四處看看后拉開衣櫃，急得快哭了：「躲好躲好。」

她打開畫板，是水彩畫。

然而她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現在說這些有用么？

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畫板散落在地上，畫紙到處飛。趙芝蘭嘆氣：「一個都不省心，不知道又跑哪裡去了。」

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靠他的假肢和殘肢這樣近。他忍住顫慄，抿緊了唇。他其實……是害怕她覺察到他怪異的姿勢和……假肢冰冷的溫度。

曹莉心裏一咯噔，面上還是賢惠笑著的。

每個人上大學之前都會想去看看大學的樣子， 她也想去B大看看。

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還登上了報紙。

裴川盡量不去看跪著的貝瑤。

裴川一雙腿換來了裴家許多年的榮耀，裴浩斌雖然感情拎不清，可是確實沒打算再要孩子。曹莉在安全套上扎了洞，才有這個孩子的到來。

柜子里空氣不好，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脖子處，貝瑤臉通紅。

貝瑤推開門。

這個孩子的出生，意味著她和媽媽的地位也穩固了，那個繼兄再也回不來這個家。因為已經有人取代他的地位了。

貝瑤想了想，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聲說：「你要不要來我家看看？」

小區里誰不知道當年那些事啊，裴浩斌的「成名一戰」，保護了許多個無辜的家庭，裴川卻被綁走，被綁匪砍斷了小腿。

裴川沉默地跟著她上了樓。

裴浩斌說：「現在我都四十多了，等這個孩子出生長大，我們都六十多了，他是我親骨肉，我不可能不管你和孩子，但是裴川的情況……我希望你能讓讓他，我會留夠孩子受教育的錢，其餘所有還是給裴川。」

衣櫃倒是很大，最下層是空著的。他在她快急哭的目光中躲進去。裴川的腿不好彎曲，他沉默著，盡量沒讓她看出他的異樣。

他垂眸，跟著她走。

貝家的格局和他以前的家很像，畢竟是一個小區，然而這個家明顯要溫馨許多。

裴浩斌頹然道：「三個月。」他嘴巴囁嚅道，「是我……對不起小川。」

她杏兒眼濕漉漉的，他抿唇，明明告訴自己該走了，趙姨要是回來……

下一刻趙芝蘭推門進來。

趙姨一問，她估計要慌死。

曹莉懷孕，最高興的人除了她自己莫過於白玉彤。

他看得很認真，貝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剛要說什麼，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瑤瑤？瑤瑤！」

他有鋒銳如劍的眉，漆黑冷淡的眼，稜角分明的臉龐輪廓，還有蒼白的薄唇。

可是又確實捨不得她，他點點頭。

少女杏兒眼很亮很溫柔。她並沒有去關注他腿異樣的姿態，也沒碰到他的假肢。她微涼的指尖，只是落在自己眉眼上。

他腦海里忍不住想起那年夏天， 少女窗前爬山虎旺盛，薔薇盛開，她還沒有褪去嬰兒肥， 在跳操鍛煉，露出一截玉白纖細的腰肢。

她第一次看到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那麼小，可是裏面只有她。

畢竟孩子怎麼來的曹莉清楚。

衣櫃被他單手拉住，她還是怕，閉著眼睛，生怕趙芝蘭發現異樣。

這個ｈｅｔuboｏｋ.cｏm.cｏｍ「可憐」的孩子，自己長大了，成了一個堅強的少年。他的父親再婚，新的孩子即將出生。

米色的窗帘垂下流蘇，一張很小的用來寫作業的桌子，還有一個老舊的衣櫃。

貝瑤說：「裴川， 陳英騏都去我家看過， 你這麼多年從來都沒來過， 不好奇遺憾嗎？」

等到那個孩子出生了，將來有健全的身體，還有完滿的家庭。甚至會分走裴川的財產。

貝瑤說：「你要不要來我房間看看？我房間有點亂，我媽媽說是貓窩，肯定沒有你之前房間乾淨。」

很好客的模樣。

她的「小貓窩」有張小小的床，粉色的床單，床頭有個熊娃娃。

曹莉警告她：「收起你這股興奮勁，裴浩斌心裏對裴川還是有愧疚的，你要是還想你媽安生一點給你生個弟弟，你就安分一點。」

反正那個冷漠的殘廢註定一無所有。

顯然這個孩子也是他意料之外的。

她這輩子第一次喜歡的少年。

要知道陳英騏也不敢這麼干吶。

這是裴川——

趙芝蘭就不希望自家瑤瑤在這個年齡過於重視青春期感情。

一筆一筆，輕輕地勾畫。

貝瑤說：「你要看我畫的畫嗎？」

晚上趙芝蘭回來的時候，見閨女在發奮寫作業，心裏很安慰。貝瑤耳尖發紅，一想起不久前自己和裴川慌不擇路躲在柜子里，現在懊惱到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九月的夕陽只有一縷照在衣櫃外面，她睜眼轉頭透過縫隙去看外面的趙芝蘭，趙芝蘭爬樓梯上來，現在坐在她桌前喘氣。

一顆並不那麼明亮的心。

涼涼的指尖劃過他的眉眼，最後落在他薄唇上。

十多年的老房子了，屋頂和房梁都看得出老舊的痕迹，貝瑤家境確實不太好，換個人敏感的人帶人參觀這樣的房子可能會自卑不自在，然而她並沒有，她骨子裡快樂而滿足。

她心跳有些快，像和圖書是想起了曾經那些夜晚，她悄悄在網上搜索，希望別人告訴她答案——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裴川告訴自己，看一眼就走。

貝瑤好半晌鼓起勇氣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

趙芝蘭想起剛剛聽到的兩件事，心中依然有些不舒服，一件事是趙秀堅持要方敏君和霍丁霖處處試試看，十七的姑娘，談這些未免過早了。

一個健康的弟弟，怎麼也比性格陰鬱的少年討喜吧？

但是趙芝蘭作為外人，總不好撕破臉皮，隨即裴浩斌說出來的一件事讓趙芝蘭心情更複雜了——

何況她書包還在外面，不能裝作不在家。

裴浩斌得到了無數個家庭的感謝和榮譽的徽章，斷腿的裴川得了無數句「可憐」。

她的手指微涼，裴川心跳失控，右手握住她小手。原來和她在一起，總是忘記考慮自己的殘缺，留下一腔無所適從的心動。

還痒痒的，好奇怪的感覺。

有些冷淡的酷。

裴川僵住。

她和裴浩斌感情一直不錯，卻也害怕裴浩斌因為這件事責罵她。

等她肚子里這塊肉出來了，裴浩斌隨時都能改主意。懷孕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私心，這時候她肯定得順著裴浩斌說好。

裴川：「……」

那是七歲的貝瑤，女孩子笑著，露出缺了的門牙，小肉臉又呆又萌，他目光都忍不住軟了軟。

貝瑤懵了，她下意識驚慌地看了裴川一眼。

「梅花樹之前被風吹倒，又被種起來，去年冬天開花特別漂亮。」

她開始撿畫紙。

他的目光從那兩尾金魚上移開，掃視了一遍房子。

白玉彤盼星星盼月亮，就希望母親給裴叔叔生一個弟弟。

彷彿永遠不會去感受他的殘缺，眼裡只看得到他的好。其實他沒那麼好，哪怕長相方面，他也不是頂帥的人，至少不是她這樣，讓人看一眼就驚艷的容顏。

空氣安安靜靜的，她又轉頭去看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