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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明，他依然沒見她。貝瑤才知道，他這次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趙芝蘭心中一團亂麻，她頭一次看女兒哭得這樣傷心，然而這一次不是普通的退讓問題，牽扯到的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而是一個罪犯。

那輛車早就沒有影子了。

趙芝蘭眼眶酸澀，心中又怒又痛，最後撐開傘：「我帶你去。」

也記得那個午後她送了他一隻草編戒指，貝瑤笑著說：「我特別貪心，現在送你這個，再過幾年，你要還我一個真的知不知道？」

你再回頭看我一眼，告別不能這麼蒼白，他還想多看看她。

貝瑤掙開母親：「是他讓你這樣說的對不對？」

趙芝蘭也回神了，不讓女兒出門。

社會學家發文分析過裴川的成長，為後來人敲醒警鐘。

媽媽會心疼，他也會心疼，等他心疼了，就會見她了。

警察破門而入，為首的舉著槍，看著屋裡唯一的少年問：「你是裴川？」

趙芝蘭說：「瑤瑤！怎麼說話呢？」

然而又深深的震驚。

2009年夏夜，這晚在貝瑤心中是開始，在裴川心裏是安靜的訣別。

貝瑤說：「媽媽，世上那麼多女醫生呢，大家都不怕。」

他沒法要她，要不起她了。

大名鼎鼎的高考理科狀元， 然而大家不會想到的是裴川和貝瑤的關係。男生離開的時候神色很複雜，然而到底畢業了， 這些八卦也無從說開了。

這麼年輕，竟然能創造出那樣的東西。

貝瑤和他一起往家的方向走，貝瑤問他：「裴川， 你報的什麼專業啊？」

在場沒人說話。

裴川站在雨里，看著舊小區的方向，久久才上了車。

在2009年，它的價值是七八套最好的房子。

彼https://ｗwｗ•ｈｅｔuｂooｋ•coｍ.ｃoｍ時趙芝蘭也驚呆了，她瞪大眼睛，難以相信這一切。他們這些勤勤懇懇了一輩子的小市民，很難想到看著長大的孩子有一天會成為罪犯。

風拂在他黑髮上，可她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他在夜裡奔跑起來。

哪怕是天才，也不能劍走偏鋒，當一個瘋子。

他垂下眼睛。

「那就好。」他低聲道，「一個也不可以留。」

「裴川」這個名字，曾上過三次新聞，第一次是96年緝毒案，第二次是考上理科狀元，第三次則是因為犯罪，媒體報告鋪天蓋地。

他們抓了罪犯這麼多年，第一次見裴川這樣的人，把所有的證據和窩點一起發給他們，從新加坡到國內，一共十三個，具體到人數、犯罪史、家境，涉案人數頭腦總共就56人，警方多年未偵破的案子，他把資料全部發了。

公交車慢慢開走，街頭有家飾品店，歌聲遙遙傳來。

貝瑤上回家的公交車時，沖他擺擺手：「裴川，九月大學見！」

可是最後歌聲越來越遠，路燈暗了。裴川步子踉蹌，跌坐在路中央。

老公和女兒站在同一陣線，趙芝蘭能有什麼辦法？她看看在家摩拳擦掌要當奧運冠軍的小兒子，心想女兒以後工作雖然辛苦了點，可算是有著落了，兒子才是讓人頭疼。

貝瑤眼淚流下來。

她沒有裴川那麼聰明的頭腦， 以後發明不了什麼為國家做貢獻， 但是當醫生， 能最好地照顧這個敏感自卑的男人。

B大最終撤回了發給裴川的這份錄取通知書。

她滿以為走過了青春，她就能陪伴他一輩子，裴川這輩子太苦了，她要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可是這個混賬，m.hetubook.com.com到底最後還是丟下她了。

他像是暗夜裡的一束煙花，輝煌過一瞬，隨即是一輩子的靜默和沉寂。

趙芝蘭心中震驚：「你和他……」

裴川垂眸，半晌才說：「剛剛那個人不好，沒有氣魄， 女孩子找男朋友不能要這種。」

他那時說什麼來著？他溫柔地說好。

「計算機。」裴川看向她，「你呢？」

就如同在B大裴川堅持背她的那一夜，她至今都不知道這對於一個穿戴假肢的人來說是怎樣的痛和傷害。

那一晚所有警察看著資料都手抖。

鑽石原本是用來鑲嵌婚戒的，可裴川知道他給不起那個戒指，於是像一隻蚌那樣，忍住痛打磨成了珍珠的模樣。

七月的雨下得淅淅瀝瀝，警察的鳴笛聲讓公寓的人都探出腦袋來看。

裴川什麼都沒騙她，他真的有在很努力了，很努力考上B大。

貝瑤說：「你騙我！」

趙芝蘭說：「瑤瑤，我們回家吧，你飯也沒吃，媽媽會心疼。」

許久裴川才問：「如果我不在呢？」

警官推著他往前走的時候，裴川問：「崔警官，人都抓完了嗎？」

女警咬牙閉了嘴。

貝瑤其實報的醫學， 她最後選擇當醫生。

「卻見依稀彷彿，

貝瑤搖頭，她擦乾眼淚，反而平靜下來了：「我想見他。媽媽，今天見不了就明天見，明天見不了就下個月，實在不行就明年，你們不可能攔住我一輩子。我小時候就又笨又死心眼，他是好人，那我喜歡的就是一個好人，他是壞蛋，那我無非喜歡了一個罪犯。我如果不去看他，這輩子都走不出今天。」

趙芝蘭心涼了一瞬。

貝立材皺眉：「瑤瑤！你要去哪裡！」

「我願順流而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

他握緊了拳，傻姑娘。

他指節發白，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

歌聲卻依然在耳邊——

貝瑤笑著說：「知道，我喜歡這個。」

他出賣了所有人，最後自首。

窗外的雨已經一連下了好幾天，此刻道路上都有好幾個小水窪。

貝瑤說：「我會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啊。」

「爸爸，一定不是這樣的，我要找裴川問清楚！」

「找尋她的方向。

趙芝蘭第一次意識到女兒已經長大了，瑤瑤說，裴川是好人，那我喜歡的就是一個好人，他是壞蛋，那我無非喜歡了一個罪犯。

掌心是一顆鑽石。一個切割了無數次的圓形鑽石，珍珠那樣大。

天明以後，貝瑤從自己衣領拿出小黃符。

貝立材過來說：「行了行了女兒喜歡就好，你操什麼心，再說了，老師和醫生都是好職業。」

警車一輛又一輛開進公寓樓的時候，裴川平靜地闔上電腦。

C市的文科狀元去的X大，理科狀元裴川去的B大。

「媽媽，我求求你，你讓我去看看他。」

裴川站起來，伸出雙手。

警察皺眉。

罪證很多很充足，每一個都是死罪。

裴川看著越來越遠的公交車，突然上前幾步：「瑤瑤！」

「……我願逆流而上，

貝瑤哭了：「他答應過我的，我們要一起上大學，一起去B大看雪。他答應我的……」

崔警官對裴川的看法很複雜，他說：「抓完了。」

他咬牙，羞憤于自己的情難自控。一次又一次的決心總是被擊碎， 她眼裡實在是太亮了， 星星都在愉悅地眨眨眼。

警察看了眼貝瑤：「他不在我們這裏，這樣的嫌疑人會轉移，具體在哪裡，我們也不太清楚。小姑娘，和你媽媽ｈｔtps://ｍ•hｅtｕbｏｏk.ｃoｍ.coｍ回家吧。」

她笑得不行：「嗯呢， 對。」

夏天的雨總是這樣，突如其來又綿長。

夏夜又長又清冷。

一三六如今誰不認識裴川呢？

裴川查到自己B大錄取通知書那天，天幕又下起了綿綿的雨。

她安靜地拆開它，拿出裏面的東西。

七月份各所大學會依次發放錄取通知書，貝瑤在網上查到自己的錄取通知時非常高興，只有趙芝蘭倒抽了一口涼氣：「瑤瑤，你選的學醫？學醫多辛苦你知道嗎？當醫生很苦的。」

警方根據他提供的信息，把一群人抓得乾乾淨淨。

如果下次你被人告白， 我不在你身邊呢？

貝瑤也點點頭：「是啊，就業率很高的，出來就有醫院要。」

裴川案子的開庭審理時間定在來年一月。

貝瑤在電視上看到這件事的時候，頭腦里幾乎嗡鳴一聲，然後掉頭就往門外跑。

每個市最關注的莫過於文理科狀元填報的大學。

「依偎在她身旁。

警察冷下臉：「你不相信那我也沒什麼辦法，我就是個小警察，可沒有那麼大的許可權幫你查人。」

貝瑤牙齒髮顫，她搖了搖頭。

「媽媽，回家吧。」

她看著掌心的鑽石，潸然淚下。

六月的夏夜，空氣燥得人發慌， 那個告白的男生最後還是漲紅了臉走了。

彼時太陽升起來了，警察們也都在。

貝瑤說：「現在不告訴你， 等到七月份你就知道了。」

貝立材拉住女兒手臂：「不許去！你要去哪裡找他，你看看電視上這幾個字，重點罪犯！你清醒一點！」

店主放的是1980年鄧麗君的《在水一方》，女聲悠悠地唱——

她轉到他身前，脆生生喚他名字：「裴川裴川！」

後排有兩個警察面面相覷，屋和圖書子裡的少年看起來並不大，完全不像是過去一年裡動亂髮生的製造者。

「道路又遠又長。」

是裴川留給她最後的東西。

案子太過複雜，牽涉的人數過多，需要許多時間來理清。

「聽說還要解剖什麼的，你一個女孩子不怕嗎？」

趙芝蘭說：「不行，他現在是個罪犯！瑤瑤，你馬上要讀大學了，不能再和他牽扯。」

他便又不吭聲了。

行道樹被微風吹得輕輕擺動。貝瑤彎了彎眼睛，瞳孔裏面墜入了漫天星星。

他忘了殘肢，忘了他是個沒有小腿的人，追著那輛車跑起來：「瑤瑤！」

手銬給他銬上時，一屋子人都有些沉默。

少女不願走，在警局外面待了一夜。

那晚特別冷，又打雷又下雨，一個女警心生不忍，幾次張了張口，男同事對著她搖搖頭。那人到底要判多少年還是未知呢，別耽誤人家女孩子。何況人確實被轉移了，他們這樣的小城市，還不敢審理這麼大的案子。

趙芝蘭紅了眼眶，拿了毯子過來抱住女兒：「瑤瑤，瑤瑤，你聽媽媽說，你現在還小，總有一天能忘了這些事，我們回家，回家啊。」

只要裴川還是裴川，那她這輩子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無奈前有險灘，

所有人側目。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她在水的中央。」

七月最大的新聞是C市理科狀元涉嫌犯罪被逮捕。

而這個少年，是他們的幫凶，或者說是危險品製造者。

趙芝蘭還是憂慮，考上了B大，選個商務之類的，以後坐辦公室不好嗎。

貝瑤坐在階梯上，陽光灑在她手中，掌心的石頭割裂陽光，光芒萬丈。

母女倆一起去警局。

連搶都不敢搶， 有什麼氣魄？

所有人都不愛他，她用盡一切來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