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方竹吐掉口裡的牙膏沫子，笑說：「干我們記者這行，風吹日晒，化了妝也沒人看啊，一到下午全花了，更像個鬼。」

這位年輕媽媽是從東北來本城做小生意的，認得本城老公后，安心在老舊石庫門內落居，相夫教子，拼搏事業，只盼有朝一日能買上中環附近的房子真正安家。她也有一手包餃子的絕活兒，每每都會誠心邀請方竹品嘗，但方竹總是婉拒。

她翻身下床，掀開窗帘，昨日的雨已歇，今日晨ｈｅｔuboｏｋ.ｃom•coｍ陽燦爛。

方竹扯了張紙巾擦乾臉上淚水，把昨日換下的牛仔褲、白襯衫、灰色毛衣丟入亭子間一角向陽處的洗衣機裡頭，又從柜子里拿出一條牛仔褲、一件藍襯衫、一件白色毛衣，穿戴整齊。再把隨身三四年的耐克雙肩包拿出來，將裡頭出差專用的洗漱用品整理出來，裡頭就只剩下十一寸的筆記本電腦、鑰匙包、紙巾了，穿戴裝束簡樸到極致。

方竹笑著擺手，謝wwｗ.hetｕｂｏok•ｃｏｍ•cｏm絕他人好意。

過去以此種形式又回來了。

方竹甩甩頭，用手揉了揉臉，臉上一片冰涼的濕潤感，原來在夢裡真的落了淚。

她的代步工具——有多年工齡的捷安特摺疊自行車，停在天井的梧桐樹下。軸輪處已銹跡斑斑，昨夜又淋了雨，樣子慘不忍睹。

她同人和氣地打招呼，再規矩地站在劃定給自己的專用水龍頭前刷牙洗臉。

然後，方竹去公用灶間洗漱。此間石庫門ｈttps://m.hｅtｕboｏｋ•ｃom.ｃoｍ人口不多，加上她只有四戶人家，算上她有三戶是租房的小青年。這個時刻把灶間擠得滿滿當當，吃早飯的，刷牙洗臉的，熱熱鬧鬧。

新的一天開始了，毫不留戀舊的生命流逝。

方竹對它有愧，因此車甚老甚舊，她有時候忙起來，騎車回家后，忘記摺疊起來帶進屋，往往就往樹蔭下一擱。這回是出差前就擱在了樹蔭下，昨日回來時得知李曉自殺，又心緒不寧，忘記把它搬回灶間內避雨。如此沒有辦法ｈｅtubooｋ.cｏm.coｍ，只好又折回灶間拿出抹布，好好地將自行車擦乾抹凈，才又推去弄堂口的修車攤上油緊螺絲。

她走出門外，思考今日的第一個問題：早飯吃什麼呢？

她伸手撈過床邊書桌上的手機，不過才清晨六點半。

方竹喜歡公共生活的熱鬧。她洗了臉，簡單塗了潤膚水，上了面霜，就回亭子間背上雙肩包準備出門。

住在亭子間對門廂房裡的一家三口中的年輕媽媽，一邊給要去上學的兒子做早飯一邊和方竹閑話：「你總是不化個妝，這花不和圖書了你多少時間的。」

年輕媽媽又問：「早飯也不吃？我早上煮了餃子，要不要吃一點？」

這一夜的夢彷彿是過盡了半生，夢中情景還歷歷在目，細細一想，都是那時候的影像。

修車師傅對她講：「小方，這車性能不錯，可是也舊了，你看這鏈條、這輪胎都換了兩回了。該換輛啦！」

灶間里的大家都笑了。

方竹翻個身就醒了過來，整個身板都僵硬得無法立時動彈。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盯牢天花板深深三個呼吸，渾身的肌肉才終於放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