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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成為她職業生涯中最失敗的一次。

白翡麗見她一直在不安地揪著胸口的布料，問：「你今天的衣服是不是有點緊？」

余飛看白翡麗的目光有了變化。

余飛說不出話來。

「但我不會跳來跳去的。」白翡麗說。

余飛覺得喉嚨發乾，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她突然萬分慶幸自己不是男人，不然有著喉結，這個動作未免太明顯。

白翡麗如法炮製，將那五枚紐絆都微調了位置，從頭到尾，也沒碰到她一下。他為她合上衣襟，道：「你扣上看看，有沒有好一些。」

余飛簡直要咆哮了：白大公子你到底是有錢人，太講究了，還知道襯裙這個詞兒。她春秋兩季穿自己的旗袍時的確會穿件襯裙，但這件衣服實在太緊，她就放棄了襯裙，只穿了件無痕內衣。

白翡麗看了她一眼，目光有點兒深。她隱約覺得他像是臉紅了，從耳朵一直紅到脖子根，但這洗手間外面的燈光不太明亮，又不知是否真切。

白翡麗搖搖頭，問：「你介意我來么？」

余飛和白翡麗一同上台去。底下的茶客們更興奮了：「兩個這麼年輕的後生仔！」「會唱嗎？會唱成流行歌曲吧？」「這靚女身材真是好啊。」「靚仔也不差嘛，瞧瞧那臉蛋兒，好到極啊！」「看看人就行了，戲就算了吧。」

主持人見她為難，便知她沒有搭檔，說：「看來言小姐只有一個人，那要不咱們在場中再找一位朋友與她合唱？有沒有哪位朋友自告奮勇——」

粵劇，南國之紅豆，百粵之明珠。在Y市這個一磚一瓦都透著嶺南風味的老城，凡有人飲水處https://www.hetubook.com.com，便能唱上幾句粵曲。如今雖然年輕人大多已經不怎麼欣賞粵劇，但那些經典的曲調，卻也從不陌生。

不過她還是樂觀地想：換個人，或許更糟呢。剛才那個老者，雖然知道從哪裡開始唱，但和樂隊就沒合過拍。

一共有三名觀眾自告奮勇上台表演，余飛因為最年輕，被排在了最後。

她想，大約富家公子哥兒，的確就是見多識廣吧。

觀眾上台的唱段都短，一般七八分鐘就結束了。那位老者還對戲台戀戀不捨，在戲台邊上上看看下看看盤桓不去，主持人便上台報了余飛的名字，「下面有請——言小姐為我們演唱《帝女花》之《香夭》！」

他離她離得很近，伸右手去解她胸前的琵琶蝴蝶盤扣。他手指白皙而長，手法很輕，沒有半點碰到她的身體。又聞到他身上的松柏淺香，余飛隱約想起那一晚他也是這樣解她的衣服，不過用的是左手。當時他的右手捧著她的臉頰和脖頸，是在吻她的，眼睛里綻著艷麗的情慾。

白翡麗一顆一顆地解扣子，一連解了她胸口五顆扣子。余飛剛忍不住想問你解這麼多做什麼，就算你不裝了，也用不著這樣吧？只見他拈著她右邊半爿衣襟，中指和食指在布料背後摸索了下，輕輕一頂，之前那個紐絆內側又頂出一個細小而精緻的鐵圈來，緊緊貼著布面。白翡麗也不知怎麼弄了一下，就將那紐絆取了下來，扣到了這個新的位置，而之前那個固定紐絆的小鐵圈，被他捏了一下，又看不見了。

余飛也有些覺得不合適，倒不hetubook.com.com是她嫌棄這位老者，只是這戲裏面，有公主與駙馬合卺交杯、相依相偎的橋段，難免不眉來眼去，肌膚相接。讓她對著這位手舞足蹈的老者入戲，這麼悲戚戚慘惻惻的一出生離死別，只怕被她唱成歡喜冤家版的《醉打金枝》。

《香夭》是《帝女花》的終場，講的是長平公主與駙馬周世顯相遇之後，不願向清帝屈服，為了求清帝善葬父親崇禎皇帝，兩人在清宮前連理樹下重相交拜，雙雙自殺殉國的故事。

余飛心想我媽走路是不大方便，但是讓你來女廁所看我實在是……算了算了，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找過男朋友的緣故，原來「男朋友」還要負責做這樣的事情……

「哈？」

他說，我來陪你唱。

余飛覺得這表演是要砸。

余飛低聲問他：「你記得住？」

戲台旁的十手棚面樂隊在調弦試音，余飛又問白翡麗：「你知道從哪裡開始唱嗎？」

眾茶客一片鼓勵的掌聲，余飛站了起來。那主持人之前以為唱的是言佩珊，一見是余飛，不由得驚訝，道：「居然是這麼年輕的靚女！咱們榮華酒家，今年還沒有後生仔上台來唱過吧？」

余飛說：「每次該你唱的時候，我給你打三下節拍，你就當是那三個點，節拍打完了就開始唱，好嗎？」

余飛：「……」

茶座裏面的人都扭頭觀望，然而沒有人舉手，倒是剛才那位老者高高抬起手來：「我！我！」茶客們都哈哈大笑，說：「好！小公主配上老駙馬！」

余飛心想，那一晚，她的確不虧。

余飛說：「你就裝吧，我裏面什麼都沒穿。」和_圖_書

言佩珊很高興。

余飛忽然有些頭疼，她的確沒想過這個問題，過去她都是一個人從頭到尾唱下來，沒想過這麼多。但在這個場合正式來唱，一人分飾兩角似乎有些奇怪？

白翡麗說：「憑感覺吧。」

余飛：「……」

正左右為難間，余飛聽見白翡麗說：「你要不介意的話，我來陪你唱。」

余飛去了趟洗手間，稍稍補了個唇妝。洗手的時候見周圍沒人，深提一口氣，吐氣時念道：「金葫蘆，銀葫蘆，一口氣數不了二十四個葫蘆。」然後再吸滿氣，飛快念道：「一個葫蘆兩個葫蘆三個葫蘆四個葫蘆……」

余飛遲疑了下，說：「不知道。」

《香夭》這齣戲是經典中的經典，榮華酒家甚至備有現成的劇本發給他們兩個。余飛略略掃了一眼戲詞，便放在了一邊，白翡麗也擱在了一旁。

余飛一臉狐疑地盯著他，手指照著他說的摸了半天，啥也沒摸出來，怒道：「白翡麗，你是不是玩兒我？」

她悄聲在言佩珊耳邊問：「不疼吧？」

她想把胸前的盤扣弄鬆些，然而眼看是要把扣子扯掉，也完全無濟於事。她拿紙沾了沾額頭鼻尖沁出來的汗珠兒，有些無所適從地走出洗手間。一掀帘子，只見白翡麗靠牆站在對面，悠悠閑閑地玩手機。

回到座位上，第二個上台的戲迷還在唱，是個老者，唱得還行，只是手舞足蹈的，動作特別誇張，言佩珊和其他觀眾都是邊聽邊笑。余飛見言佩珊目中仍有神光奕奕，略略放了些心。

白翡麗看上去沒她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思想活動，他說：「你這件衣服上面的扣子可以移位置，你和-圖-書試試。」

余飛：「……」她不和他一般見識。

余飛將信將疑，一邊扣一邊問：「你怎麼知道這衣服還有這樣的機關？」

白翡麗說：「紐絆下面有幾個藏著的鉤子，你摸摸。」

那邊樂隊準備就緒，掌板樂師向他們點了一點頭。

她覺得，這段時間疏於練習固然是個問題，但可能最大的障礙，還是這身緊巴巴的旗袍，她連氣都吸不滿。

氣竭時，竟然沒有數完二十四個葫蘆，這讓余飛非常之懊惱。以過去的她，一道氣息輕輕鬆鬆數大幾十個葫蘆沒有問題。

余飛確信自己沒聽錯，獃獃地說了聲：「啊？你會唱？」

底下茶客也像見了稀罕物兒，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確，現在聽粵劇的年輕人少，更別提會唱的了。

白翡麗：「唱過。」

白翡麗伸出手，快要落到她扣子上時又遲疑了一下：「你裏面穿襯裙了嗎？」

余飛想，很好，那不用多想了。「那就你吧。」她說。她覺得既然白翡麗是Y市人，這首曲子的傳唱又那麼廣，他會唱兩句也不奇怪，起碼調子錯不了了。

白翡麗也不說話。余飛扣好了衣服，奇迹般地覺得真的完全鬆快了，也不憋悶了。但從外面看，布料和她的身體仍是嚴絲合縫，彷彿沒有任何變化。

這種表演本身是玩鬧性質，觀眾們甚至欣賞的就是普通人試唱粵曲時發出的豬叫一樣的聲音，所以底下的樂隊也不會和上台的人做任何排練和溝通。唱的人上台前，只用報一下唱什麼戲，唱中間的哪一段就行了，至於能不能踩中節奏，跟上曲調，那都不重要。

余飛生氣：「你行你來啊！」

余飛和_圖_書一臉的不敢置信：「怎麼可能？我試過好多次了。」

言佩珊道：「不疼，放心。」頓了下，她又問余飛：「小白不知道吧？」

余飛說：「那你總唱過KTV吧？」

他彷彿感覺到她在看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余飛連忙將目光別向別處。

余飛的臉上騰起火苗，抓緊領口警覺地看向他。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可笑，畢竟他是比她媽都更清楚這一點的人。這種意識讓她心中又尷尬，又有一種無名的騷動。她放棄掙扎，坦白從寬：「是啊。」

余飛之前囑咐過言佩珊，不想用真名。言佩珊只道她是害羞，怕自己本行不是唱粵劇，萬一唱得不好被人嘲笑。她笑話了余飛兩句，報了自己的姓氏上去，她哪裡想得到是余飛不想在白翡麗面前穿幫。

白翡麗收起手機，道：「你這麼久不回去，你媽媽讓我來看看你是丟了金葫蘆，銀葫蘆，還是丟了鐵葫蘆。」

他低著頭，認認真真的，睫毛又密又長。眼尾柔潤如上揚蝶翼，輕輕翕動。

白翡麗說：「記不住了我就念數字。」他斜斜看了台下觀眾一眼，「今晚將近一半是外地人，聽不懂。」

余飛要唱的這一段，便是長平公主和駙馬周世顯在自殺之前的互訴衷腸。

余飛嚇一跳，帶火氣問：「你站這兒幹嘛？」

白翡麗說：「會一點，可能沒他唱得好。」他望了一眼那個老者。

那主持人又道：「言小姐，這《香夭》是男女對唱，你只有一個人嗎？」

言佩珊似是鬆了口氣：「那就好。讓我乾乾淨淨地走，別讓他知道。我不想拖累你。」

白翡麗老實道：「好。」

余飛有些尷尬地在白翡麗身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