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山林間的幻象
顧俊能感到她的倔勁，她現在也不願意回答。
他讀過她這年來寫的那些短篇小說，內容都是發生在山野之間的奇異故事，多以植物和動物為主角。可以說寫得很好，是很有天賦的那種人，編故事方面是個能手，所以他必須保持警覺。
「鄧小姐。」顧俊伸出右手，警覺還在，不過多了份振奮，起碼是有進展了，「我們能完成目標的。」
顧俊的心神如遭重擊，這個幻象戛然而止，他深吸一口氣，再看著眼前這個瘦削的女人，渾身的皮肉都不由地收縮，心底的躁亂翻騰，像有一頭野獸在衝擊著囚籠。
「我可以告訴你事情的表象。」鄧惜玫面若靜水，「我們小時候認識，關係還不錯。但我沒辦法告訴你全部，有些事情往往並不只是表象。」
之後，年輕女子攀上大樹，把麻繩綁上枝頭，又下來雙手拉扯繩子，先後把兩具屍體吊了上去。
「鄧小姐，出去透透新鮮空氣吧。」顧俊說道，在這種環境中，角落的監控攝像頭，顯然會加重她的抵觸。
鄧惜玫面容沒有變化，與和_圖_書他對視的眼眸也沒有眨動，好像聽得明白他指什麼，「那是事情的表象，不是真相。」
鄧惜玫默然點頭，面容似是有了一絲柔和，或者只是他的錯覺。
那身影的雙腳一開始還有些掙動，但是漸漸地挺直、僵硬，一動也不動了。
但猛然間，景象變得清晰了，不，不是小女孩，就是一道年輕女子的身影。
「鄧小姐。」顧俊直視著她，依然握緊著她的手作著感應，聲音有些沙啞，不想跟她繞圈了，「我剛才看到點你和你父母的事情，跟你說的不一樣。」
這個女子，並不是只願種種花養養草而已，她是要與命運抗爭的。
驟然之間，顧俊心中那股積聚已久的幻象感洶湧起來，腦袋猛地劇痛，她是個媒介，有幻象在觸發……
但他必須搞清楚這個傢伙，這是他今天的任務。
那女子面容平靜，正是鄧惜玫。
只有在這外面，對她的過去才有這般感應。
「是么。」顧俊有著懷疑的理由，「去年調查人員問你的時候，你說不記得其他靈童和*圖*書了，你沒給出哪個名字。」
正是她從作品中透露出的這種思想，讓評審部對她一直打著問號，個人的命運？還是凡人的命運？
為什麼，為什麼……
那是一道小女孩身影嗎，他好像看到個小女孩，還有別的孩童……
「鄧小姐，你記得些什麼，請告訴我。」顧俊認真道，想要聽她說一說怎麼回事。
因為他明白那些滋味：孤獨的滋味，不被信任的滋味，像野草般長大的滋味，願意壯烈死去的滋味……
「都有很多。」鄧惜玫輕聲道，「我爸媽他們是行家，是他們教懂我怎麼在外面過。」
「我是不記得了。」顧俊說道，「我記得的很少，像腦子裡被人上了鎖一樣。」
「我看了你寫的小說，寫得很好。」顧俊採用心理學方法，先跟她套近乎。
「從去年起我就每天想這件事。」鄧惜玫像被決意驅動，一下子說了很多話：「我一直被關著，應該是因為去年我的記憶情報造成不好的結果吧。但那不是我想的，我不是萊生公司的人，我也想摧毀它。為我父和圖書母、為我自己……也為你，為其他靈童，摧毀它。」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但我有新想起來萊生公司的一些信息。」鄧惜玫又說道，「我之前沒有向別人做過報告，我全部告訴你。」
一片凜冽孤凄的山林裡頭，蒼老的樹木都顯得扭曲，他看到滿是枯葉的林地間還有兩道身影，一道已經倒在地上，另一道被那年輕女子戴著手套的手用麻繩勒著脖子，用力地勒著。
顧俊聽出她聲音中淡淡的思念與哀傷，她和她父母的感情很好吧……他坦然地說起自己道：「我挺羡慕你和你父母這種感情的，我父母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出海失蹤了，而且他們很可能是些人渣。」
顧俊從她眼神中好像看到有一道堅定，心頭不由為之躍躍。
本來兩人的首次會面這種事情要全程監控才好，但通爺他們那邊也知道鄧惜玫油鹽不進，與其這樣什麼都問不出不如讓顧俊試試。當然主要是出於對顧俊的信任，以及顧俊現在所擁有的特權，才有此綠燈。
「我當時不願意回答那個問題。」鄧惜玫只道
hetubook.com.com，沒有多作解釋。顧俊徐步走著，忽而想起鄧惜玫一篇短篇小說里的一段景物描寫段落：【風在流浪，野草搖擺出聲，像在呼嘯地請求風把它們也帶走，沖開大地的禁錮，最終飄零散落也無妨。】
當下，顧俊帶著鄧惜玫走出審訊室，繼而離開評審樓，就在旁邊基地里的小樹林里走走，其他人員跟得很遠。
無論是自己苦想，還是由別人用催眠挖掘，都翻不出來更多。
鄧惜玫看了看他，突然道：「顧先生，我也想摧毀萊生公司。」
有那麼一個時刻，顧俊被她打動了，願意不加保留地相信她。
「謝謝……我只是有時候想念山野。」鄧惜玫微微點頭，又沒了話語。
看著鄧惜玫清瘦的面容，顧俊心緒紛亂，似有幻象感卻抓不住，我們兒時認識？還是這傢伙在編故事？
是她，是她自己把她父母殺掉，再偽造了兇殺現場。
顧俊想，以她的說法，她可是從7歲到20歲都在山林荒野中成長的，他說道：「有些人屬於沙發，有些人屬於大自然。在野外長大有很多不方便，但是也有很多heｔｕｂｏoｋ.coｍ•ｃom樂趣吧？」
也許正因為這個人不屬於室內，走在這夜幕樹林中，他心頭的幻象感更強烈了……
夜空漆黑，路燈的光芒照亮周圍，樹林的枝葉被夜風吹得悉窣作響。
他手上不由握得更緊，眼前鄧惜玫的身影變得朦朧，與周圍幽深的樹影混在一起，樹影縫隙之間儘是寒風。
他對鄧惜玫是有一些似曾相識的，不是從記憶之中，而是像照著一面鏡子。
但聰慧如她，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卻還是這麼寫了。假如她要偽裝那是否應該寫些別的？這真的說不定……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他這種人吃軟不吃硬……如果鄧惜玫真是他感受到的這種人，逼她是沒用的，只有先展示自己的真誠，才有可能進入圍著她的那面暗牆之內。
鄧惜玫凝視著他，伸出手來和他握著。
他的記憶庫里對於六、七歲前的事情，除了少數那幾個景象片段，就想不起更多了。說到具體的人，除了他自己、他的母親，以及榕樹幻象中那些跪伏的枯臉人，也沒別的了。
而且把她搞清楚了，大概也能更加搞清楚他自己的童年，以及來生會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