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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縣說著說著竟掩面擦淚，搞得像對外面正發生的事真有多歉疚一般。

「周老爺，我主僕三人只是搭船，不用您管飯。」

「走吧走吧，老爺我有什麼事會去找貴縣正堂！」

周知縣越想越窩火，呵斥道：「劉三，再有人求見先問清什麼事，別見著幾個銅板就給人傳話！」

「不送！」

「老爺，我不是見他也是個官么。」長隨站在艙口苦著臉解釋道。

周知縣本以為韓秀峰是來幫被堵住的那些船說情的，怎麼也沒想到韓秀峰是想搭他的順風船，想都沒想就回絕道：「老弟，你有你的難處，愚兄也有愚兄的難處。愚兄身為朝廷命官，對外面那些齷齪下作之事是深惡痛絕，可這幾十萬斤滇銅的運費早被藩司給扣掉了，不讓外面那些個夯貨訛點銀錢，這運費誰來出？」

韓秀峰表面上裝著一個啥也不懂的愣頭青，心裏卻在暗想眼前這位即將被革職查辦的雲南縣太爺難怪這麼鬼和圖書，原來他給人家做過近十年師爺，官場里的彎彎道道沒他不曉得的，剛才那份公文更是不在話下，甚至對會不會被革職查辦都不在乎，只要能藉此機會把銀子撈足就行！

「倒霉，倒什麼霉？」韓秀峰一臉茫然。

「老弟不信可以去打聽打聽，總而言之，官不是那麼好做的，沒考上功名也不是什麼壞事。」

「這……咋會這樣……」

「哦，這就去！」

「老弟，這不是有沒有看見，曉不曉得的事，而是愚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實在是有心無力幫不了你，何況你還是主僕三人。」

韓秀峰暗罵了一句老狐狸，隨即話鋒一轉：「周老爺，實不相瞞，在下過去這些年一直在縣衙戶房幫閑，跟三班衙役關係還算親近。而我們巴縣水道並不好走，共有險灘二十三處，要是風疾浪高翻了船，在下或許能幫上幾分忙。」

「你的狗眼瞎了，沒見他只是個九品嗎，還是個候www.hetubook.com.com補的窮鬼。」

讓韓秀峰倍感意外的是，周知縣竟撫著下巴嘆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依愚兄之見老弟你是個明白人。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其實科舉之途又何嘗不是？既然走不通，又何必去鑽那個牛角尖。再說考個功名又能怎樣，愚兄道光十八年中的舉，雖沒能中進士、拉翰林但也算有個功名，可還不是落到如此田地！」

「可是我瞧著他應該有點錢。」

韓秀峰意識到遇上了對手，帶著幾恭敬、幾分不好意思地說：「周老爺，在下冒昧登船，其實是有一樁事相求。可……可是話到嘴邊又有些羞於啟齒。」

「周老爺息怒，是在下孟浪了，這就告退。」

「不說了，去岸上瞧瞧你二爺有沒有回來。」

「行，找我們縣父母也好。」韓秀峰笑了笑，頭也不回地跳上貨船由原路返回。

眼前這位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甚至有幾分禮賢下士之風，ｍ•heｔuｂｏｏk.ｃｏｍ.ｃom彷彿外面正在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似的，搞不清楚的真以為他是一個好官。

「老弟，你我能在這遇上是緣分，有什麼事儘管說，但說無妨！」

他乾脆不裝了，轉身指指剛寫好的公文：「老弟，這就不用你費心了。愚兄馬上就差人移文巴縣正堂，真要是風疾浪高翻了船，貴縣正堂自然會差人去江里撈。」

周知縣暗笑有險灘好啊，有險灘才能翻船，不翻幾條船，怎麼跟戶部和工部解釋銅斤虧缺的緣由！

「差點忘了問，老弟前來所為何事。」周知縣把寫好的公文放到一邊，招呼韓秀峰坐下說話。

「在下啥也沒看見，啥也不曉得。」

「老弟，你就別再為難愚兄了。要是讓你們搭船，天曉得外面那些個夯貨又會提出什麼更非分的要求，又會做出些什麼天怒人怨之事。造孽啊造孽，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被攤上這苦差……」

韓秀峰鑽出船艙，想想又回頭笑道：ｈｅtｕboｏｋ•coｍ•ｃoｍ「周老爺，在下平時沒啥事都在前頭城門裡，您要是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只管差人去喊。」

「老弟無需多言，此事沒得商議。」周知縣不想再磨嘴皮子，端起茶冷冷地說：「老弟既在衙門幫過閑，應該知道愚兄肩上的重任，為確保幾十萬斤滇銅安全運抵京城，閑雜人等是一概不能上船的！」

長隨猛然意識到還有大事要辦，正準備上岸，周知縣又從船艙里探頭道：「等等，這有份公文要送巴縣衙門，順便帶去，記得管他們要個回執。」

韓秀峰不想把事做絕，緊盯著他情真意切地說：「周老爺，讓我主僕三人搭順風船對您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對我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

跟聰明人反而好打交道，韓秀峰不再繞圈子，直言不諱地說：「周老爺，在下冒昧前來是想搭個順風船，省幾兩進京的盤纏。在下家境貧寒，只能厚顏相求。若能成全，這一路上在下主僕三人聽憑周老爺差遣，鞍前馬和*圖*書後絕不會有怨言，等在下補上缺做上官也定當厚報。」

「老弟，你我雖萍水相逢卻一見如故，愚兄也不怕你笑話。愚兄三次會試，屢試不中。要不是同年可憐，收留我在他們的衙門裡作幕，連進京趕考的盤纏也湊不上！沒考中進士也就罷了，好不容易趕上大挑，被放到雲南署理了個缺，結果這缺上有虧空，屁股沒坐熱就被委了這個差事，老弟你說我倒不倒霉？」

韓秀峰心想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稱兄道弟談笑風生，這會兒就振振有詞冠冕堂皇。

「那在下就不怕周老爺笑話了。」韓秀峰下意識看看身上的官方，苦著臉道：「在下雖念過幾年書卻一直沒能考取個功名。為替家中長輩爭口氣，只能砸鍋賣鐵捐了個九品候補巡檢。」

「看來老弟不曉得解運滇銅是一個什麼差，這麼說吧，愚兄頭上這頂烏紗帽戴不了幾天，滇銅運抵京城之時，便是愚兄被革職查辦之日。」

「周老爺何出此言。」韓秀峰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