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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現在確實不用擔心餓死了，不用頓頓喝稀的每天餓得發慌，但是還是窮。他媽是文革的時候他爸用兩條魚換來的，現在二十條魚都換不來一個老婆。

韓貴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江楓看了眼報紙上的日期。

難怪韓貴山會出現在火車站，想必是從深市來內地倒貨的。

江楓陷入一片白霧之中。

「算了，姑且當你是深市來的，你剛剛在買貨？」王靜問道。

「好啦，我不佔你便宜，這個鐵皮青蛙我一塊三毛五買了，我請你吃晚飯，今天江師傅掌勺，你可有口福了。我請你吃麻婆豆腐，還有肉包子，折下來得三塊多吧，你賺了！」王靜說著，要拉著韓貴山進門。

江楓可不知道韓貴山傻愣愣地在原地發獃的時候心裏想了這麼多東西，韓貴山不動，他就到處亂晃。火車站門口的小販還挺多，基本上都是賣茶葉蛋和煮玉米的，也要有些賣飲料的，甚至還有報紙攤。

「我從深市來的。」韓貴山老老實實答道。

年初的時候他爸死了，過勞而死，睡著之後再也沒醒過來。

到底是怎麼慘痛的回憶才能讓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中年男子如此失態地放聲大哭。

蛇皮袋裡的幾乎是他們家的全部家當。

王靜沒法，只能用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簡單的路線圖，韓貴山看了一遍就記下了，離開了國營飯店。

「怎麼會有你這樣賣貨的，居然和人說你的東西是殘次品工廠淘汰的，你怎麼說怎麼可能賣得出去東西。」王靜笑道，可能是因為顯得慌，又覺得韓貴山很有趣，多嘴問了幾句，「你賣什麼？收音機嗎？」

「還有鐵皮青蛙。」

丟下他們十個兄弟姊妹還有年邁的阿嬤，他爸帶著和圖書一身傷病離開了人世。

而且這個是省城，江楓看那些人的眼神，看韓貴山的貨物也沒什麼興趣。

吃完了，韓貴山把鐵皮青蛙給王靜，把錢小心地放進貼身裡衣里，拿起東西，問道：「y縣怎麼走？」

他都快算不過來一個賣五塊錢他能賺多少錢了，他只有二十個鐵皮青蛙，如果他有四十個，六十個，一百個，甚至兩百個鐵皮青蛙，那他二哥娶媳婦的錢不就有了，可能自己娶媳婦的錢都夠了。

韓貴山被王靜說懵了，呆愣愣地拖著蛇皮袋跟在她後面。

他拿他們家的全部現款去各個廠子買了一些不合格的殘次品，足足兩個蛇皮袋，鐵皮青蛙，牙刷，海魂衫，茶杯，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現在家裡就剩了二百斤玉米面，他要是不能把這些東西賣了還錢帶回去，幾個妹妹怕是要餓死。

「嘿，嘿，說你呢！」韓貴山正在發獃，和他正對著的國營飯店的女工作人員站在門口笑著喊他。

述江楓直言，就韓貴山那乾巴巴的推銷手段，張口就說東西是殘次品，這麼實誠能賣出去就有鬼了。

終於出了火車站，江楓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呼吸著來之不易的珍貴新鮮空氣。

「改革春風吹滿地……」江楓腦子裡突然冒出本山大叔的這句話，哎，都怪平時鬼畜視頻刷多了。

「這裏去y縣足足有六十多里路啊，車票只要兩塊錢。」

「當然，我還能騙你不成。你去大院那裡賣，這種沒見過的新鮮玩意沒準五塊錢一個都有人願意買。」

韓貴山氣喘吁吁地坐在街邊發獃。

韓貴山肯定地點點頭。

韓貴山在火車站口觀察了好一會，都沒發現和他一樣提著大袋東西賣貨的人hetubook.com.com，就決定用最笨的方式，像貨郎一樣挨家挨戶的推銷。

1987年7月6日。

「算了，幫人幫到底，我給你出個注意。這裡是省城，你這些玩意不稀罕，但是下面的縣裡，鄉里，村裡這就是個稀罕玩意了。我們這裏山多，好多縣鄉大巴都不去，只能靠走，你要是不怕累，坐車去y縣，在走下旁邊的縣鄉去，你這些東西肯定能賣掉。」王靜給韓貴山分析。

江楓自認為不是一個能接受苦情戲的人，若是韓貴山道記憶是什麼生離死別的時候，江楓進入記憶的時候還不能中途退出，他怕他的心臟承受不住。

深市這幾年飛速發展，外地地人擠破了頭都想進來，報紙上天天報道深市處處有黃金，韓貴山卻一點都沒感覺到。六年前生產大隊用74塊的註冊資金辦了一個魚鉤廠，那74塊錢還是全大隊每家每戶一起湊出來的。三年前，大米就要29塊一擔了，現在29塊只能買一擔玉米面了。

韓貴山手足無措地坐下，問道：「你剛剛說的，鐵皮青蛙能賣三塊錢是真的？」

幾乎是韓貴山出門的同時，江師傅斷在菜出來，打趣王靜：「怎麼，看上這個小夥子了。」

「就是，給小孩的，弄一下發條就跳，我給你看。」韓貴山從蛇皮袋最最低下翻出一個鐵皮青蛙，嘴巴說不清楚就當面演示給王靜看。

韓貴山緊緊抓著兩個蛇皮袋，手心緊張得出汗，卻茫然地不知道去哪兒。

江楓如果能知道此時韓貴山心裏想的是什麼估計能笑死，一個三十年後身價幾十億的一方大佬，二十多歲的時候的夢想居然攢錢給二哥還有自己娶媳婦，這是什麼玄幻的劇情。

看那樣子像是和-圖-書在思考人生。

「啊，我……」韓貴山平時不怎麼跟人打交道，也只認識一個生產大隊的人，王靜這麼自然熟讓他非常手足無措，「我就，我不賣收音機，我賣牙刷，海魂衫，毛巾，杯子。」

「你怎麼賣這些東西啊，現在滿大街都是海魂衫，別人從深市來都是賣收音機，電視機，磁帶和明星寫|真的。你賣的這些百貨商店都賣，還是殘次品，誰買你的啊！」王靜道。

這三天，他依舊每天去韓貴山家裡做腌菜糰子，韓貴山也沒有再失態依舊是原來那個笑眯眯的好味道老闆，但他那日痛苦的模樣深深印在了江楓心裏。

「對了，你剛剛說的鐵皮青蛙是什麼？」王靜問道。

是火車站。

他腦子一熱就來蜀地了，其它的根本就沒想那麼多，一整天都沒賣出東西，他其實連定價都沒想好。

韓貴山彷彿被迎面交了一盆冷水。

「江師傅，一份麻婆豆腐，兩個肉包子！」王靜沖裏面喊道，轉頭給韓貴山解釋，「江師傅做的肉包子又大又好吃，你可別說我小氣，這賣要賣五毛錢一個呢！」

「你是從哪兒來的？」王靜問道。

怎麼可能！

江楓緊跟著韓貴山身後，躲閃著過往的人。

韓貴山又卡殼了。

王靜難得服務了一下顧客，把麻婆豆腐和包子端到了韓貴山面前，還有一碗白米飯。韓貴山餓了一天了，狼吞虎咽三口兩口就風捲殘雲地消滅了桌上的食物，那速度，估計味道都沒嘗出來。

現在個體自營的小飯館遍地開花，國營飯店的生意大不如從前了，沒客人，王靜也樂得清閑居然跑出來和韓貴山聊天。

韓貴山想了想：「街上有汽車，但不是每個人都能住樓房，我家有收音機沒有和_圖_書電視機，還是我大哥為了娶我大嫂買的。」

五塊錢！

江楓猶豫了三天。

王靜：……

這個是他一塊二一個收來的，收了20個，一個賺兩毛二十個就是4塊，韓貴山覺得已經是暴利了。

「你真的是深市人？」王靜又問了一遍。

鐵皮青蛙是個新鮮東西，王靜沒有結婚但她有侄子，在國營飯店上班她又不差錢：「這玩意好，多少錢？」

王靜頓時對深市有些幻滅，但還是不死心：「你們那兒是不是人人住高樓，有電視機，收音機，街上跑得都是汽車？」

他小妹才11歲，阿嬤已經快六十了，大哥前兩年掏空了家底才娶上了大嫂，二哥也27了還是個光棍。

說話間，江師傅把麻婆豆腐燒好了。

一天下來，韓貴山嘴都說幹了，鞋底都快磨破了，什麼都沒賣出去。

韓貴山點頭。

「深市來的？」王靜很顯然不信，韓貴山道打扮就像是鄉下小子頭次進城一樣，怎麼都不想是從人人嚮往的深市來的。

「我不坐車，我走過去。」韓貴山道，哥哥妹妹們還在家裡吃糠咽菜，他剛剛還吃了白米飯和肉包子，怎麼能再坐車。

那個女工作人員就是王靜，就也是韓貴山的未來老婆，可惜江楓並不知道也不認識。

做了足足三天的心理準備，江楓深吸一口氣，在選擇項上點擊是。

「要不，一塊三毛五分？」韓貴山小心地問道。

王靜噗地一下笑了。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定價。

韓貴山覺得自己都快不會呼吸了。

都是不想回憶的慘痛經歷。

不然他和他二哥早就娶上媳婦了。

別人去深市淘金，他來內地淘金，買完車票他還有兩毛九分，回去的車票錢都沒有。本就是孤注一擲瞎蒙似地買了ｈｔtps://wｗｗ•ｈeｔuｂooｋ.ｃom•ｃoｍ去蜀地的車票，現在出了火車站，韓貴山完全不知道該去哪兒。

「好吧。」王靜一臉失落，看著他那兩大蛇皮袋的東西，問道，「這兩大袋你打算怎麼辦？」

「一塊四！」韓貴山小心地看了王靜一眼。

他不太敢點開韓貴山的記憶。

「你這樣做生意，你要賠死啊！這種玩具你出去賣3塊錢都有人要，你居然賣一塊三毛五。」王靜道，「你說的一塊三毛五，可不是我說的，賣了你可別反悔。」

「現在太晚了沒有車，明天早上七點才有。」王靜道，「你去找個招待所休息一晚吧。」

結果很顯然。

韓貴山就是連兩塊錢都沒有。

「嗯……嗯，不反悔。」韓貴山被王靜說的賣三塊錢一個的價格嚇住了，三塊一個，二十個可以賺36塊錢，車票錢都夠了。

江楓回頭，看到江師傅那張臉，愣在了原地。

他剛看清周圍就發現自己被擠在人群里了，他雖然可以穿物但不能穿人，索性韓貴山就在他前面，一手一個巨大的蛇皮袋，有韓貴山在前面開路江楓才能勉強擠出人群。

火車站裡的空氣渾濁，在加上在火車上長途跋涉幾天沒有換洗的人們本身就是一身的汗味，臭腳丫子味，還有捂在包里有些發搜的饅頭，玉米的味道，中和在一起的氣味讓江楓想起來李明一棚子里的垃圾山和江衛國去上海的船艙。

二十多歲的年輕版的韓貴山拖著自己的兩大蛇皮袋的貨物，在火車站口有些迷茫。

他怕王靜嫌貴。

說白了，他現在有點社交恐懼症。

大家都想要收音機，手錶這種洋氣的東西，韓貴山蛇皮袋裡的都是日常玩意，省城人民自然不稀罕。

「一家一家問，總會有人買的。」韓貴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