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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鸞

作者:Lov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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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清平樂 第五十五章 三寸

第二卷 清平樂

第五十五章 三寸

「也沒什麼。」朱翰之笑道,「大表叔性情未改,忠心依舊,兄長不必擔心。我只是覺得……大表嬸行事有些過了,似乎就沒把大表叔放在心上,大概也是因為知道大表叔一向順著她,又有一雙兒女的緣故。只是……若只是家常小事,大表叔自然願意順著她,可事關親父手足,卻又是另一回事了。再說,大表嬸處處想著娘家,反不把婆家人放在眼裡,彷彿忘了大表叔和表哥表姐他們也都是姓章的,大表叔心裏真沒想法?文龍表哥到北平來時,與我見過一面,他心裏似乎也對大表嬸的做法不大休諒……」
朱翰之搖了搖頭:「不是為了這個,他倒不是說大表嬸對他們兄妹不好,只是覺得她對沈家太過在意了,反而輕忽了章家。這麼多年了,章家還有信過去問及他們兄妹起居,大表嬸卻完全沒提過。有件事兄長可能不知道,大表叔納了個二房,是燕王叔手下一名清客的女兒,性情溫順寬厚,平日對錶哥表姐照顧得無微不至,這不是親生的尚且如此,那親生的卻又如何?表哥表姐心裏怎會沒有想法……」
朱翰之在他身旁坐下,道:「呂先生說,是舊年病後失於調養導致的體虛,雖然幾年下來,元氣略有回復,但大表嬸平日思慮太重了,又不曾好生保養,因此病情遲遲沒有起色。他正打算開個方子,讓大表嬸先吃兩天試試,但在這種地方,衣食尚且勉強,又談何保養呢?想要好好養病,還是要等到日子安頓下來才行,大表嬸也不能再耗費心神了。」他特地加重了沈氏思慮過慎這一點,又提了提章家的力有不及。
「燕王叔從大沽另行派海船南下,本來是說好了四月十五在廣州港會合,但因為我們在東莞撲了空,又轉到德慶來尋人,耽擱了些時日,恐怕無法依時回到廣州了吧?如今雨季已至,不知海面上風浪會不會變大?我曾聽人說,海上颳起風雨時,即便是最大最穩的船,也會連人帶船卷進海中。這麼一來,走海路就顯m.hetubook.com•com得不太穩當了。」
呂仲昆沉吟不語。
西南方的天空不知幾時陰沉了下來,黑壓壓的一片,瞧著似乎很快又有一場大雨要來臨了。但頭頂上的天空卻還十分明亮,只是透著壓抑,蜻蜓在四周飛來飛去,一絲風都沒有。
明鸞嘗了嘗瓦鍋里的冬瓜魚湯,覺得味兒淡了些,添了點鹽,又蓋上了瓦蓋,打算再熬一會兒,接著轉頭去看米飯鍋,已經可以收火了。灶邊擺放著三四碟子切好的肉絲、瓜條、青菜和魚塊以及姜蔥蒜等物,只等飯好了就可以下鍋。她探頭望向正屋方向,兩眼正好對上朱翰之,愣了一愣,朝他做了個鬼臉,掃視周圍一眼,見所有人都往沈氏的小屋那邊去了,撇撇嘴,又縮了頭回來,開始炒菜。
呂仲昆聽得越發嚴肅起來:「我們久在北地,對海上的情形不大清楚,還要等到了廣州,遇上來接人的船后,問過船上的人手方能做出決定。不過,若果真如小友所言,那海路的風險就太大了。」
堂屋內,太孫朱文至獨自呆坐著,眼中隱隱露出幾分疲憊與悲傷,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聽見動靜,抬起頭來,見是弟弟,勉強笑了笑:「如何?呂先生怎麼說?」
「這倒是未必。」朱翰之有些吞吞吐吐的,「大表叔畢竟多年在外,如今的想法大概會有些不同吧……」
朱文至嘆息著搖搖頭:「她倒不是不想做,只是無能為力罷了。好不容易,燕王叔知道了消息,派人來了,你我兄弟也能團聚,不知為何,她又有了別的想法。其實我心裏明白,她是盼著我能回去的,只是希望我能捎上沈家人,免得他們繼續在此受苦,可是……這話我如何說得出口?章家人如此深明大義,我不能立時救他們離開困境,已是愧疚,若為了帶上沈家人,還要讓他們陷入險地,豈不叫人心寒?」
朱翰之笑了笑:「章大奶奶很謹慎哪,家裡人給她送葯送飯,她還要提防?難不成章家人還https://m.hetubook.com.com會對她下毒?平白無故的,哪有這個道理?除非她做了什麼對不起章家的事。」
朱翰之稍稍有些意外,沒想到呂仲昆居然會細心若此。方才對方明明表現出了對沈家人與沈氏的不耐煩,卻還因為太孫的一句請求,便如此用心,還換了對章沈氏的稱呼,看來是對太孫與大表叔章敬有所顧慮。他暗暗警醒,有些事還是要謹慎些,不可太過露痕迹。
呂仲昆道:「我也懷疑過,因此便問章二爺討了方子來瞧,從去年冬天第一次開的方子,到幾天前新開的,前後一共十來張藥方,我都瞧過了,也向章三姑娘討了今兒的藥渣子細看。除了有幾味葯稍有增減,幾乎就跟醫書上的沒什麼不同,可以說壓根兒就沒真正換過方子,聽說是請的同一位大夫,醫術確實平平。這樣看來,章將軍夫人病情遲遲未有起色,固然有她病情頑固的原因,也有王爺所說的緣故在內。」
朱翰之留意他的神情,知道他心裏已有七八分肯了,翹了翹嘴角,也不多說,便轉身進了堂屋。
呂仲昆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雖說有些話我不該說,但若換了是我,有個事事只顧著娘家人的媳婦,心裏也是要添堵的。章家人還願意容忍她,已是十分厚道了。」
呂仲昆眉頭一皺:「這話怎麼說?」
朱翰之微微一笑:「也沒什麼,只是見天邊有烏雲,大概是要下雨了,想到嶺南濕熱多雨,眼下……大概也快到雨季了吧?不知到時候會不會給我們的行程帶來變故?」
朱文至並沒起疑心,只是嘆了口氣:「章家已是竭盡所能了,我也不能再強求更多。就請呂先生先開個方子試一試吧。姨母這病本就是流放路上落下的,也拖了幾年,每次請的大夫,說辭都是大同小異,偏舅舅舅母多心。」他無力地靠向椅背,「至於姨母耗費心神……恐怕是勸不住的。我隨她住了三年,心裏最清楚,便是沒事時,她也要尋些事來琢磨。舅舅剛當上軍余,她便琢磨https://m.hetubook.com•com著如何讓舅舅升上正軍;舅舅升了正軍,她便琢磨如何讓舅舅利用職權給家裡謀些好處;舅舅丟了差使,她便琢磨如何借李家之力……」他苦笑一聲,「這還不算,她還時時讓舅舅想法子打聽京城的事,北方的事,然後一個人在那裡冥思苦想,猜測燕王叔與姨父幾時會派人找過來,到時候又要如何把我的事告訴他們,然後如何回去……她成天琢磨這些,怎能不耗費心神呢?」
朱翰之站在檐下看著天色,偶爾將視線投到不遠處的廚房門口,隱隱約約可見章明鸞瘦高纖細的身影。她正在灶上忙活,為他們這些客人準備簡單的午飯。瞧著她平日說話行事的潑辣樣,沒想到做起家事來也很利索,只是不知道廚藝如何。
朱翰之神色淡淡的:「未必是他們故意這麼做的,但這一路北上,何止千里?路上會出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萬一有人走漏了風聲,叫官府起疑,嚴刑拷打之下,沈家是否人人都能保守秘密呢?依我說,為保萬全,最好連章家人也不叫他們知道才好。」
朱翰之故意嘆道:「人總是難免有些私心,大表嬸會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其實依我說,她只求你捎帶上沈家姑娘,倒也不是辦不到,報個病亡,再讓沈家姑娘改名換姓,隨我們上路,只是到了北平后,難免要委屈沈姑娘一些日子,畢竟她的身份見不得光。」既然見不得光,也就沒法光明正大做皇太孫的正妻了,朱翰之深知自家王叔王嬸的打算,卻不打算說破。
呂仲昆低頭思索:「那依你說,該走哪條路?海路已是我們所能設想的最安全最隱蔽的路線了。」
朱翰之聽得忍不住露出嘲諷之色:「難道她就只是一個人在那裡琢磨,卻什麼也沒做過?」
朱文至苦笑:「這又是何苦?反倒叫章家人冒風險。我本就愧對他們,再給他們添麻煩,我哪裡還有臉見人?況且我既然說了要明媒正娶表妹為妻,就不會讓她陷入名不正言不順的難堪境地。不過就是拖延個和*圖*書一年半載罷了,若是事情順利,也就是幾個月的事。到時候自有人來接,表妹也不必受顛簸之苦。姨母……終究是信不過我。」
「走水路也不一定要經過廣州的,你別忘了我們就是在廣州遇上郭釗的。直接在三水北上,也無不可。別忘了,我們不但在廣州有船接應,在吉安也有安排。需要的時候,也可以藉助陳家之力。」朱翰之看著他,「想要瞞住兄長的身份,有無數的法子可用,相比之下,走海路反而危險多了。」
朱翰之見他面露悲傷,忙勸慰道:「她未必就是這個意思,大概只是覺得兄長年輕,身邊又只有一個胡四海,不放心而已。」
「你是說……」呂仲昆吃了一驚,遲疑地看了看小屋的方向,「不至於吧?那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朱翰之微微笑了笑,忽然聽到身側有腳步聲傳來,轉頭望去,原來是呂仲昆。他便問:「如何?病得重么?」
想到這裏,他便道:「這種小地方,能有什麼好大夫?雖聽說本地也盛產藥材,但終究不是每一味都有。依我看,先生也不可能在此久留為大表嬸診治,不如先開個方子讓她試試,若有些效用,臨行前給她留兩個保養的方子也就是了。真想根治,還要等到將來與大表叔團圓后,日子安頓下來才行。」
朱文至閉了閉眼:「姨父待姨母一向極好的,只要章家人未受其害,姨父未必在乎這些。我只是心裏難過……」
呂仲昆捻了捻山羊胡,想了想才道:「確實不輕,應該是當年流放途中勞累過度,又感染了天花,雖然僥倖痊癒了,病後卻失於調養,多年下來,已是頑疾,加上她平日思慮過重,耗費心神……」頓了頓,又有些猶疑,「雖說從脈相上看,她這半年裡一直有看大夫吃藥,葯也還算對症,但不知為何,似乎還服用了些不大妥當的東西,以致藥效大打折扣。但我問過她和章沈兩家的人,又不知她吃的到底是什麼。聽她本人所言,似乎對入口的東西十分謹慎,即便是婆家人給的……」
呂仲昆點m•hetubook.com.com點頭:「好吧。太孫殿下雖有心讓我為章將軍夫人醫治,但太孫殿下的安危更要緊,少不得要使個拖延之法了。」他又轉頭來問:「小友方才瞧著天邊,似乎站了許多,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有一點。」朱翰之看了看小屋的方向,「方才先生把北上的路線說出來了,我心裏雖覺不妥,卻不好攔你。如今想來,沈家的態度曖昧,實在不大可靠。為保萬全,兄長北上的路線還是改一改的好,這樣萬一消息走漏,也不至於連累了兄長。」
朱文至抬起頭嗔怪地道:「這話說得糊塗,難道你不在我身邊?再說,燕王叔也不是外人,她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只是難過,她這般一心只為了沈家人著想,卻將章家拋在一邊,叫我如何處置?我雖十分敬重她,卻也沒有為了她一句話,便置章家安危於不顧的道理。」
朱翰之嘆息著點點頭:「確實,本來沈家夫妻說話犯忌,兄長不應就是了,也沒什麼,他們二人本就是糊塗的,但她一發話,倒叫兄長為難了。沈家與兄長再親,也沒越過王叔與姨祖父去,她這麼做,即便將來叫大表叔知道了,也是說不過去的。」
「先生說得有理。」朱翰之彷彿漫不經心地說,「若說章家要對她不利,故意在葯里、飯菜里做手腳,實在說不過去,真想她死,只要不給她請大夫就好,她本就病得重,拖些日子,只怕就要咽氣了,章家何必這樣麻煩?依我看,大概是因為這鄉下地方藥品不全,大夫醫術也有限的緣故。治病後體虛的方子,醫術上盡有,照抄就是了,沒什麼不對症之說,但各人病情不同,方子也會有所不同,本地大夫沒那個本事,方子開得不好,自然就沒法發揮出藥效來。」
朱文至不解地望向他:「怎會有所不同?你可是知道些什麼?」
朱文至吃了一驚,迅速朝屋外看了一眼,見沒人在,連忙抓住朱翰之的手:「好弟弟,你給我說清楚些,文龍表兄是對姨母生了怨言么?可當年姨母費盡心思將他們兄妹送走,也是冒了大風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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