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母女（一）
「所有令娘娘不快的人和事，娘娘盡量別想，多想一想值得高興的事。」
也因此，她一眼就認出了跪著行禮的美麗少女，就是她的女兒程錦容。
杜提點一診脈，就知怎麼回事，心裏暗暗嘆口氣。片刻后，衝程錦容點頭示意。
異樣的沉默和緊繃氣氛，杜提點如何察覺不到？
前世，她嫁給裴璋后，隨永安侯夫人進宮覲見裴皇后。裴皇后見了她，淚盈雙目，淚中含笑。
杜提點雖然老邁，卻絕不是思緒混沌之人。聽了程錦容這一席話，杜提點心裏也有些詫異。
裴皇后終於回過神來：「好，有勞杜提點。杜提點快些起身！」然後，又柔聲道：「錦容，你也起身過來。」
程錦容的動作卻正好相反，略略抬起頭，目光和裴皇后在空中相觸。
「今年太醫院考試，錦容報名參加，拿了三場第一，考進了太醫院。今日提點大人進宮請脈，錦容僥倖跟著一同進宮。終於得見娘娘真和圖書顏，心中不甚歡喜。錦容給娘娘磕頭！」
娘，你回頭，你看我一眼。我是你的錦容。
杜提點筆下一頓，抬頭看了一眼。
看來，程錦容之前說的那些話並無虛假。她對裴皇后確實有孺慕之情。
程錦容三個字入耳。
裴皇後身子顫了片刻，竟沒勇氣轉身回頭。
此時，她才知相見卻不能相認的滋味。
是程錦容！
然後，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裴皇后沒張口，杜提點和程錦容便不能起身，依然安靜地跪著。
她不是在程家待得好好的嗎？怎麼會穿著醫官的官服，怎麼會出現在椒房殿？此事侯爺和夫人知不知道？
程錦容今日進宮，背著杜提點平日用慣的藥箱。打開藥箱，取出紙筆，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裴皇后沒有動彈，也未阻止程錦容磕頭。
她痴痴地看著女兒，屏住呼吸，連眼都捨不得眨一下。水光在眼眶裡來回滾動，卻未掉落m.hetubook.com.com。
那時的她，受寵若驚之餘，暗暗想著皇後娘娘患了心疾，說話行事果然有些奇怪。
程錦容咽下喉間的酸楚，輕聲應下，謝了恩典後起身。隨著杜提點一同上前。
杜提點起身去寫藥方。
青黛和菘藍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惶惶不安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就連城府頗深的菘藍，此時也慌了手腳。
裴皇后不假思索地點頭：「你想說什麼，只管道來。」
程錦容深呼吸一口氣，輕聲張口：「這些年，錦容在裴家長大，承皇後娘娘厚愛，時有厚賞。錦容感念娘娘的恩德，一直想進宮親口向娘娘道謝。」
她是不是聽錯了？
程錦容略略抬眼，看著靜坐窗前微顫不已的孱弱背影，鼻間湧起強烈的酸澀。
如果裴皇后實在不願他靠近，他也只能暫且告退了。
怎麼會是程錦容！
她已完全沉浸在母女相見的巨大喜悅中。
她們現在該怎麼辦？
裴皇后這m.hetubook.com.com樣的癥狀，都屬正常。
青黛菘藍：「……」
離得近了，程錦容的身形面容也愈發清晰地映入裴皇后的眼帘。
……
杜提點定定心神，聲音緩慢柔和：「常院使不慎受傷，不能進宮請脈。微臣今日代常院使前來請脈，請皇後娘娘恩准。」
皇後娘娘哪有不肯之理？簡直是千肯萬肯。
裴皇后全身一顫，腦中有瞬間的空白。
程錦容看著目中泛著水光的裴皇后，鼻間滿是酸澀。
杜提點咳嗽一聲，張口說道：「老臣要為皇後娘娘請平安脈，望娘娘恩准。」
這一刻，她想不到為何程錦容忽然出現在眼前，也不清楚程錦容怎麼會穿上醫官的官服，心裏只有無盡的喜悅和酸楚。
程錦容回到了裴皇后的身邊，輕聲道：「皇後娘娘，錦容學醫多年，對心疾之症頗有研究。今日斗膽進言，還望娘娘首肯。」
程錦容柔聲說道：「患了心疾之人，要多出去走動。娘娘不喜見外人，和-圖-書不妨多去御花園裡轉上一轉。晒晒太陽，賞一賞春景，嗅一嗅花草清香，娘娘的心胸也會開闊些。」
……
心疾嚴重的婦人，不願見任何外人。看來，他今日換了常院使前來，令裴皇后不適了。
他倒要聽聽，程錦容要說什麼。
這個程錦容，初次進宮，膽量倒是不小。竟敢越過他這個提點，直接向皇後娘娘「進言」。
不過，杜提點還是溫聲提醒：「請娘娘平心靜氣，老臣方可為娘娘診脈。」
裴皇后看著程錦容，淚水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杜提點倒是沒起疑。患了心疾的婦人，情緒脆弱敏感易變，落淚哭泣是常有之事，還有些會格外狂躁，會不自覺地傷人。
這還是杜提點第一次離裴皇后這麼近。
是思念過度，心中時常念著一個名字，所以將別人的名字聽成了錦容？
站在裴皇後身側的青黛和菘藍，齊齊變了臉色，目光倏忽落在穿著綠色官服的少女身上，心中驚駭不已。
裴皇后的身體劇hｅtｕbｏｏｋ•coｍ•ｃｏｍ烈地顫抖了一下，淚水幾乎瞬間湧進了眼眶。
程錦容的容貌，肖似父親程望。那雙明亮的黑眸，嘴角輕抿時的堅定，略略挑眉時的神采飛揚。和年少時的程望幾乎如出一轍。
「一日三頓湯藥，要按時都喝下。每日飯食，也別太清淡了。多進些甜食，能令娘娘心情愉悅一些。」
裴皇后略一點頭。可她心緒澎湃激越，如何按捺得下？如何能平心靜氣？脈象不穩，忽快忽慢，時而激越時而微弱，簡直是必然的。
裴皇後身體還在輕顫，慢慢轉過身來。
杜提點立刻低頭垂眼。
到底是嫡親的姨母。
看了無數回的畫像，女兒的面容早已深深印進了她的心田。她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清晰地描繪出女兒的眉眼。
杜提點這些年出入宮中，為宣和帝看診伺疾。進椒房殿的次數寥寥無幾，一共只有兩回。都是宣和帝宿疾突然發作，不及挪動，召他進椒房殿。對於這位常年養病身體孱弱的裴皇后，杜提點也只遠遠見過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