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同行（一）
前後左右都是騎馬挎刀的侍衛，馬車只出動了四十余輛。程錦容挑起車簾，便看到了站在馬車旁一臉怏怏不樂的六皇子。
官道修得十分平整，馬車不疾不徐，一點都不顛簸。
「容表姐，」六皇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有什麼難以言訴的隱情？還是有誰令你受過委屈？你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出氣！」
說起這些，六皇子俊秀的小臉上滿是澀意，話語中也透出了苦澀：「容表姐，有時候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天家該有多好。」
到那時，六皇子也就真正長大了。
程錦容沉默片刻，才道：「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等殿下長大了，我再告訴殿下。」
短短几年裡，幾位藩王要麼「病逝」，要麼就遇到膽大包天的「刺客」，死得七七八八。只剩一個還活著的，被嚇破了膽子，是真的生了重病。這幾年就沒下過床榻……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才是世間最大的和_圖_書無奈和痛苦。」
也怪不得容表姐不願將心底的秘密告訴他。
在半途休息時，六皇子氣悶地下了馬車。
程錦容心中頓生憐惜，輕聲道：「還有大半日路程，我厚顏自薦，陪著殿下坐一程，說說話解解悶吧！」
他人小力微，便是想護著程錦容不受委屈，眼下也沒那麼大的能耐。說這樣的話，和吹大氣也沒區別。
六皇子苦笑一聲：「我不是耿耿於懷，我是心裏不好受。父皇正值英年盛年，他們私下爭鬥，面子上還做做樣子。等日後……誒！」
天家無夫妻，天家無父子，天家無手足。
六皇子雖年少，卻不是傻瓜。
「一想到這些，我心裏就氣不打一處來。」
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下，哪裡還有真正的親情。
「容表姐，我沒事。」六皇子到底是十一歲的少年郎了，在人前得撐著幾分顏面。一雙黑眸里，卻清晰地露出了委屈。
六皇子也不憋著
和*圖*書藏著了，一股腦地將心裏的氣悶吐了出來：「……自他們知道我要隨行伴駕后，一個個都沒好臉色給我看。這幾日在上書房，四皇兄五皇兄見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
六皇子振作起精神：「好，我們一言為定。等再過三年，我十四歲了，你就將心底藏著的隱秘告訴我。」
「我有一個溫柔慈愛的父親，有一個疼愛我的親娘，還有一個像你這樣溫柔好性子的姐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該有多好。」
「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這世間，總有手握權勢心思歹毒之人。萬一生出惡意，無權無勢之人如何抵擋？等待他們的，便是妻離子散或家破人亡。」
安撫住了二皇子，六皇子還得應對四皇子五皇子。
四皇子五皇子倒沒二皇子說得那麼露骨，不過，話里話外也沒那麼好聽就是了。大皇子倒是做得漂亮，特意令人準備了良馬弓箭，送給六皇www.hetubook.com.com子。
可想而知，啟程去皇莊時，六皇子的心情如何了。
看著脹紅著小臉氣呼呼的六皇子，程錦容心裏暗嘆一聲。
她原本也該有這樣的生活。
可是，裴婉清兄妹的一場陰謀算計，令她失了親娘，親爹遠離。如今親弟弟就在眼前，也不能相認。
宣和帝當年被冊立為儲君后，對幾個兄弟也算不錯。後來，先帝離世，宣和帝登基。幾位藩王去就藩。
程錦容先轉頭和杜提點交代一聲，然後就下了馬車，走到了六皇子身側：「殿下這是怎麼了？為何一臉的不高興？」
好在六皇子還年少，兩人又是表姐弟。而且，程錦容已和賀祈定了親事，便是同乘一輛馬車，也不會惹來什麼閑言蜚語。
一個女太醫，坐在皇子的馬車裡，顯然不太合禮數。
是啊！這樣的日子多好啊！
程錦容往日見了他，總是溫柔含笑的模樣。此時此刻，她眉眼沉凝，看著他的目光是那樣的ｈttps://ｍ•hｅｔuｂook.ｃｏｍ•coｍ複雜。
「這哪裡還像親兄弟！」
休息半個時辰，眾人再次啟程。
只是，這樣冷酷又殘忍的話，對著此時的六皇子，她委實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總有一日，他自己會明白。
宣和帝正值盛年，幾位皇子爭儲，還得裝出兄友弟恭的樣子來。彼此面上還能過得去。若有朝一日，父皇歸天，登基的那一個，是否能容得下自己的兄弟？
只是，六皇子的騎射水平，眾人皆知。這到底是送禮，還是膈應他啊！
這一刻，彷彿有什麼用力地擊打著他的心房。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才是世間最大的無奈和痛苦。
等日後，又會是什麼樣子？
「大皇兄明知道我騎射不佳，還讓人送寶馬弓箭來。這不是成心奚落我嗎？」
「再者，你以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就能平安無憂的過一生嗎？」
六皇子愣愣地看著神色淡淡的程錦容，心裏反覆地回蕩著這兩句話。
程錦容笑著安慰：「幾位https://www.hetubook.com.com殿下未能隨行伴駕，偏偏只有你一個人出宮來皇莊。他們眼熱心氣，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也是難免。反正也傷不了你分毫，你不必耿耿於懷。」
其實，六皇子話一出口，就有些自愧難當了。
溫柔熟悉的聲音一入耳，六皇子鼻子一酸。
在宮中，令程錦容受委屈的，正是他的姐姐壽寧公主和未來的姐夫元思蘭。
……
「最可氣的是二皇兄。我們是嫡親的兄弟，他竟也為了此事心生嫉意。在我面前冷嘲熱諷。」
眼前似有重重迷霧，他想撥開，伸出手后，卻發現迷霧后依舊是化不開的晦暗。
程錦容深深地看了六皇子一眼，點了點頭：「好，一言為定。」
六皇子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這種心情，大概就是受了欺負的孩童見到疼愛自己的親人，心裏瞬間湧起的委屈吧！
程錦容心裏唏噓不已，輕聲說道：「誰也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你出生在天家，生來就是矜貴的皇子，已比絕大部分人都幸運了。」